养父母及寄养生活

住在京都的仁井勇、仁井三都子夫妇开始公益性的领养活动是1984年的事情。只有夫妻两个人的生活,自从那像孩子一样受宠爱的牧羊犬死后,家中就变得用一句话说"有如灯灭一般"的静寂。两个人都非常喜欢狗,虽然总在说"再养一只吧",但一想到爱犬死了引起的那种悲痛,就一直没能有勇气再养狗。当他们在报纸上看到关西导盲犬协会征集"养父母"这一消息,正是他们极其寂寞之时。

"虽然知道自己养育的那么可爱的小狗随时都可能离开会很痛苦,但总比经历与常年在一起生活的狗的死别之痛要容易忍受些。因为有了这种想法,就去应征公益性的‘养父母'这项工作了。"

最终选择的依然是烦恼,这就是"养父母"的必经之路。在仁井家最开始寄养的是一只拉布拉多猎犬,叫"兰",它让两个人经历了一次痛彻的失败。当时很不凑巧,夫妻俩人那段时间都很忙,没有办法细心照顾小狗。因为这个缘故吧,兰跟他们不太亲近。跟它说"走,去散步",它根本不动弹,经常不太听话,还曾经咬伤过仁井勇先生。领养已经两个月了,对于它,"我们基本上是无可奈何的投降状态",仁井夫妇在回忆当时的情况时,这样说道。好在兰最后还是成为了一只导盲犬,并开始工作了,两人才放下心来。领养的第二只狗——娇娜成为导盲犬之后,陪伴着它的主人宫本武先登上了富士山和白山,还巡游了四国、秩父、坂东的百观音等一些地方,让它的"养父母"仁井夫妇非常高兴。

乔那是仁井家领养的第三只狗。经历过苦痛、也品尝到快乐的两人,此时再做领养候补导盲犬的"养父母"工作,并将其作为生活的一部分,似乎已经有点儿游刃有余了。

8月7日,仁井夫妇终于盼来了乔那。娇娜送还给导盲犬训练中心已经快半年了,也就是说,家里已经很久听不到狗的叫声了。他们只听说要从东京送来一直出生刚43天的黄色拉布拉多猎犬,此外就一无所知了。到底将是什么样的小狗呢?要在他们家寄养的这第三只小狗,从那天早晨开始就成为了夫妻两人一直讨论的话题。

去伊丹机场接乔那的导盲犬训练师——多和田先生的车到了仁井夫妇的家。盼望了很久的两个人,一听到玄关的门铃声,就一路小跑迎了出来。然而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乔那却不知为什么,一点精神都没有。也许药效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吧。并不知道此事的三都子太太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却有点儿担心:"这种样子我们能带好吗?"然后马上发现了小狗腹部一侧的黑色印记。

"为什么要画个‘×'呢?"

她根本没有想到那是毛的颜色,只是想,画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要培养成导盲犬的小狗在"养父母家"一般要生活到它一岁左右。对于乔那的计划是,自寄养在仁井家的那天起,大约8个月后,就要送回位于京都龟冈市的关西导盲犬综合训练中心。乔那的名字也从送到京都那天起改为"可鲁"。这是训练中心在把它托付给"养父母"时为乔那起的名字。导盲犬在中心登记时,其名字要按事先已经排好的打头字母的顺序。乔那在登记名字时,排到了字母"Q",以"Q"为打头字母的"Quill",是鸟的羽毛的意思。它身上腹部一侧的黑色印记,真的像海鸥飞翔时张开的羽毛那样,所以这个名字倒也非常贴切。

训练师多和田先生在把可鲁交给仁井夫妇时,这样拜托道:

"无论如何,请千万不要训斥它。"

资格已经很老的导盲犬训练师多和田先生。有着很长的与狗接触的经验。他感觉,绝对不要训斥可鲁,这对于它成为导盲犬,让它的个性得到充分的张扬是最好的一种方法。在与导盲犬相关的人士中间,多和田先生有"魔术师"之称。不管多么调皮的狗到了多和田先生手里,都会变得很温顺、听话。这一切只能让人觉得,他的确懂得狗的语言。甚至有人感觉:"他是不是本不属于人类,更接近狗之一族。"所以对于多和田先生的忠告,仁井夫妇绝对会无条件地听从。

可鲁真可谓一只顽皮的小狗。让它安静简直是不可能。它刚到仁井家那天所表现出来的毫无生气,仿佛是一种假象,它把小狗所特有的调皮,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院子里狂奔、飞过窗台是可鲁最初记忆中最钟情的游戏。它还记住了打开纱窗的诀窍。在院子里跑腻了,就会进屋来咬睡着了的仁井勇先生的头发,意思是说:"和我玩嘛!"

"别弄!别弄!"

仁井勇先生在与可鲁共同度过的8个月中,不知道一边笑着一边把这句话重复了多少次。

对于三都子太太来说,对可鲁则有说不完的话。这并不是想让可鲁记住更多的人类语言,而是她真的把可鲁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那般宠爱着,对自己的孩子不可能无话可说。

"就那样,真的,一天从早到晚,一直都在和可鲁聊天。"

仁井勇说到妻子三都子的时候,脸上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三都子听了这话,非常欣悦地笑着说:"谁让可鲁好像真的能听懂人的语言呢!"

在仁井家,可鲁的小床最后决定放在玄关旁边的日光浴室。本来想让可鲁跟他们睡同一个房间的,但是不知道以后在它成为导盲犬开始工作时,它的主人会怎么对待它,也许可鲁的床会被放到室外,也可能放到玄关前面。这样考虑的话,让小狗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惯床与人分开,对可鲁来说可能更好。除此之外,仁井夫妇无论做什么,无论去哪儿,都和可鲁在一起。

8月盂兰盆节的时候,他们带它去了节日会场,这是可鲁第一次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冬天的时候,它曾经在雪地上欢乐的奔跑。它最喜欢的散步路线是在家附近流淌的小河边。春天的时候,它曾经沿着小河,一边走一边欣赏怒放的樱花。他们抱着它走到花的近旁告诉它说:"看,这是樱花,已经完全盛开了。"指着飞过来的野鸭子说:"那是鸟。"有一次,它还被因春天临近而从冬眠中醒来的蛇吓了一大跳。"养父母"的工作就是这样,创造让小狗接近大自然的机会,包括教它认识一些东西。可鲁散步的路线,还是小孩子上学的必经之路,因此经常会碰到一些走在上学、放学路上的孩子。那帮孩子管可鲁叫"阿可",会用小手摸摸它的头,可鲁这时几乎变成了一只与人亲近到光摇尾巴已经不满足的程度。

可鲁另外一条散步路线是附近的商店街。仁井夫妇想,应该尽量多创造可鲁与人接触的机会。三都子太太每次去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带上可鲁。不知什么时候,可鲁已经变成了商店街的明星了。无论是过路的人,还是商店的人,见到可鲁,都会和它打招呼。可鲁腹部一侧黑色的像海鸥羽毛一样的印记,有人觉得更像一个"梦"字,所以还有人管可鲁叫"阿梦":"阿梦比昨天又长大了。"

这段时间,可鲁确实给人以每天都在变大的快速成长的实感。刚来到京都时才只有4公斤体重,现在已经马上就接近20公斤了。

小狗那般的可爱在逐渐减少。然而,8个月转眼间就过去了。1987年春天,又到了离别的日子。离别后,仁井夫妇就很难再见到可鲁了。因为有一个规定:它一旦作为导盲犬开始工作,为了不让它再回忆起过去,"养父母"不可以再见它。

仁井勇先生和三都子太太带可鲁最后一次散步,时间比平日都要长。他们比平日走得更远,也走得更慢。

第一次给可鲁洗澡的时候,它可听话了。当它脚上沾满了泥土的时候,你如果不说"你进来吧",它绝对不会进屋,就趴在那儿等着。想起它这些聪明伶俐的地方,再想起它初来乍到时的顽皮,仁井夫妇两人的心中都被这种回忆充溢得满满的。

结束了最后一次散步,可鲁坐进了多和田先生的车。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了。可鲁好像很奇怪仁井夫妇为什么不一块儿上车,于是带着一副诧异的表情开始撒起娇来。然后又显得有点儿不安地歪着脑袋,凝视着他们俩。

两人向已经启动了的车的背影挥着手。透过渐渐远去的面包车的后窗,能看到一直坐在车上的可鲁的视线始终凝在两个人的身上。两个人的眼泪都在眼圈中打着转。长久长久地向车开走的方向挥着手。

"虽然已经是第三次与自己养的狗分开,但是仍然不习惯这种离别。回到可鲁已经不在了的家里,就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仁井夫妇又笑着接着说:"分开的时候,确实觉得很寂寞。但‘养父母'在奉献中也得到了非常非常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