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吾 趁着暖意尚存

上午,天吾乘上从东京站发车的特快列车,前往馆山。miaokanw.com在馆山换乘站站停靠的慢车,到达千仓。这是个晴美的早晨。无风,海面上也几乎没有波澜。夏季早已远去,在短袖t恤上套一件棉质薄西装,正好合适。没有了来洗海水浴的客人,海滨小镇出乎意料地闲寂,不见人影。天吾想,真像变成了猫城一样。

在车站前简单地对付了一顿午饭,然后坐上了出租车。一点过后抵达疗养所。在前台,上次那位中年女护士接待了他。也就是昨夜接电话那位女子——田村护士。她记住了天吾的相貌,比第一次态度要和气些,甚至还露出了微笑。天吾这次穿着相对整洁一些,大概也有一定的影响。

她先领天吾去了食堂,送上一杯咖啡。“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大夫一会儿就过来。”她说。大概十分钟后,主治医师用毛巾擦着手,走了过来。坚硬的头发里开始掺进白丝,年龄大约在五十岁前后。好像正在干什么活,没穿白大褂。上穿灰色长袖运动衫,下穿配套的运动裤,以及慢跑鞋。体格魁梧,看上去不像在疗养所里工作的医师,倒像一个怎样奋斗也无法从乙级联赛升上去的大学体育部教练。

医师的话与昨夜在电话里谈的基本相同。遗憾的是,目前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已经几乎没办法了,医师充满遗憾似的说。从表情和用词来看,他的心情似乎是真诚的。

“除了请亲生儿子呼唤他,鼓励他,激发起他生存下去的愿望,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说的话,我父亲能听见吗?”天吾问。

医师喝着温吞的日本茶,面露不快。“说老实话,我也不清楚。

您父亲处于昏睡状态。喊他,他也没有丝毫身体上的反应。可是,就算处于很深的昏睡状态,有人也能听见周围的说话声,甚至还能理解话的内容。”

“但只看外表是无法区别的吧?”

“无法区别。”

“我在这里待到傍晚六点半左右。”天吾说,“我会一直待在父亲身边,尽可能地呼唤他。”

“如果有什么反应,请跟我说一声。”医师说,“我就在附近。”

一位年轻的护士把天吾领到他父亲所在的病房。她戴着写有“安达”的姓名牌。父亲被移到了新楼的单人间。这幢楼房用来安置病情较重的患者。就是说,齿轮又向前推进了一格。前面再也没有可以移送的地方了。那是一间狭窄、细长而冷漠的病房,病床便占去了将近一半的空间。窗外蔓延着起防风作用的松林。望上去,茂密的松林有如一堵巨大的屏风,将这家疗养所与充满活力的现实世界隔开。护士出去后,天吾便和朝天仰卧、沉沉熟睡的父亲独处了。他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望着父亲的面庞。

病床的枕边放有悬挂点滴的支架,塑料袋中的液体顺着细管送入手臂的血管。尿道里也插着排泄用的细管,但看上去排尿量似乎少得惊人。父亲与上个月见面时相比,仿佛又缩小了一圈。瘦骨嶙峋的双颊和下巴上,长了大概两天的白胡须。原本就是个眼窝深陷的人,如今陷得比从前更深了。甚至让人怀疑是否该使用专门工具,将眼球从那深坑中拉出来。双眼的眼睑在那深坑中,犹如卷帘门被放下来一般闭紧,嘴巴微微张开。听不见呼吸声,但是将耳朵凑近,能觉察到空气微弱的颤动。生命在这里得到最低限度的维持。

天吾觉得,昨夜医师在电话里那句“简直就像列车一点点减速,最终会完全停止”,说得无比确切。父亲这趟列车正在徐徐减速,等待惯性用尽,静静地停在空无一物的旷野中。唯一的慰藉,就是列车上已经没有一位乘客。即使就此停下,也不会有人投诉。

我得和他说点什么,天吾想。然而,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怎么说、用什么声音说。尽管想说,脑袋里却怎么也涌现不出有意义的话来。

“爸爸。”他暂且私语般小声唤道。然而,下面却没有话了。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庭院里精心修剪过的草坪,以及松林上方无际的高空。巨大的天线上落着一只乌鸦,浑身沐浴着阳光,仿佛在深思般睥睨着四周。病床枕边放着一台带时钟的半导体收音机,但哪种功能父亲都不再需要了。

“我是天吾,刚从东京来。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他站在窗前,俯视着父亲,呼唤道。毫无反应。他发出的声音让空气短暂地振动着,然后被不留痕迹地吸入牢牢据守在房间里的空白。

这个人将要死去。天吾想。只要看看他深陷的眼睛就很清楚了。

他已经决心结束生命,于是闭上眼睛,进入了深深的睡眠。任凭如何呼唤他,如何鼓励他,都不可能推翻他的决心。从医学角度来看,他还活着。但对这个人来说,人生已经终结。他的内心已没有付出努力去延长生命的理由与意志。天吾能做到的,无非是尊重父亲的希望,让他就这样宁静而安详地死去。这个人的面容非常平静,此时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正如医师在电话里说的,这是唯一的慰藉。

但天吾还是必须对父亲说点什么。一是因为这是和医师的约定。

医师像亲人一般照料父亲。而且,其中还有——他想不出恰当的表达——礼节的问题。已有好多年,天吾都不曾和父亲促膝长谈,甚至平时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最后一次像样地交谈,恐怕还是在中学时代。

从那以后,天吾几乎不再回家,万不得已有事回家时,也尽量避免和父亲照面。

但这个人现在陷入了深深的昏睡状态,正在天吾的眼前悄然死去。

他实际上向天吾坦白了自己不是真正的父亲,从而卸去了肩头的重负,看上去总有些放心的神色。我们都卸下了自己肩头的重负。在最后关头。

尽管或许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人却将天吾作为户籍上的亲生儿子收养,一直将他养育到能自食其力。他有恩于我。迄今为止自己是如何生活、如何思考的,都有义务都向他汇报一番,天吾想。不对,不是义务。这说到底是礼节问题。至于说的话对方能否听见、能否起什么作用,都无关紧要。

天吾再次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开始讲述自己迄今为止度过的人生的梗概。从考入高中、离开家庭、住进柔道部宿合的生活开始讲起。

从那时起,他与父亲的生活几乎失去了全部交集,两人变得各行其道,互不干预。这样巨大的空白,也许该尽量填补才好。

但关于天吾的高中生活,实在没什么值得多提。他考进了千叶县内一所以柔道著称的私立高中。其实要考上水平更高的学校,他也全然不费力气,但这所高中提供的条件最优越。学费全免,还为他准备了供应一日三餐的宿舍。天吾成了这所学校柔道部的核心选手,利用训练的空闲学习功课(不必刻苦用功,他就能轻易地在这所学校里保持顶尖成绩),一放假,就和柔道部的伙伴们去干体力活,打工挣点零花钱。要做的事情多得做不完,每天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关于三年的高中生活,除了忙,没什么值得一提。没有特别开心的事,也没有结交知心朋友。学校里还有许多规定,让他根本喜欢不起来。和柔道部的伙伴们也只是在场面上敷衍,基本不投机。说老实话,对于柔道竞技,天吾从来没有真正全身心投入过。只是为了自食其力,必须在柔道上取得好成绩,才专心地训练,以不辜负周围的人的期待。

这说是体育,不如说是谋生的权宜之计,甚至不妨称为工作。他期盼赶快毕业离开这个鬼地方,希望能过上更像样的生活。他就是在这样的盼望中度过了高中三年时光。

然而在考进大学后,他仍然继续练柔道。生活基本和高中时代相同。只要继续练柔道,就能住进学生宿舍,就不必担心睡觉的地方和吃的东西了(当然是最低水准)。虽然拿到了奖学金,但单凭它根本活不下去,有必要继续练下去。不用说,专业当然是数学。学习上也相应地努力了,所以在大学里成绩也很好,导师甚至还建议他报考研究生院。但随着逐年升级,到了三四年级时,天吾心中急速地失去了对作为学问的数学的热情。当然,他一如既往地喜欢数学。但要将研究它作为职业,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像柔道一样。作为业余选手当然实力非凡,却没有为之付出一生的意图与资质。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一点。

对数学的兴趣变得淡薄,大学毕业又迫在眉睫,再也没有继续练柔道的理由了。如此一来,今后做什么、走什么路,天吾茫然不知。

他的人生仿佛丧失了核心。原本就是没有核心的人生,但之前总有人对他寄予期待、提出要求。为了回应这些,他的人生也算是忙碌。一旦这些要求与期待消失,竟然没留下一样值得一提的东西。没有了人生目标。连一个好朋友也没有。他像被遗弃在风暴逝去后的静谧中,无法在任何事物上集中精神。

在大学期间交往过几个女朋友,也有过性经验。天吾在一般意义上不算英俊,也不是社交型的性格,谈吐又算不上风趣。口袋里的钱总是不够用,穿着也不体面。却像某种植物会用气味招引飞蛾一般,他会自然地吸引某种女子,而且相当强烈。

二十岁时(和开始对作为学问的数学失去兴趣的时间基本相同),他发现了这个事实。什么都不用做,身边就肯定会有对他感兴趣、主动接近他的女子。她们渴望被他粗壮的手臂拥入怀中,至少不拒绝这样的对待。起初他不太理解这种情况,有些惶惑和茫然,不久便掌握了其中的奥秘,娴熟地运用自己这种能力。自那以来,天吾几乎没有缺过女人。但他对这些女人从未有过积极的爱情,只是和她们交往、保持肉体关系而已。不过是填补彼此的空白。要说奇怪也真奇怪,那些被他吸引的女人,连一次也没有强烈地吸引过他。

天吾把这些经历说给没有意识的父亲听。起初是字斟句酌,渐渐是滔滔不绝,最后还颇带热情。关于性的问题,他也尽量诚实地说出。

时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天吾想。父亲姿态完全不变,仰天躺着,继续沉沉的睡眠,连呼吸都没有变化。

三点钟前,护士来更换装点滴的塑料袋,并把尿袋换成新的,测量了体温。这是位体格健壮的三十四五岁的护士,胸也大。她的姓名牌上写着“大村”。头发束得紧紧的,上面插着一支圆珠笔。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她一面用那支圆珠笔往纸夹中的表格里填写数字,一面询问天吾。

“一样也没有。一直在睡觉。”天吾答道。

“如果有什么事,请按那个按钮。”她指着吊在枕边的呼救开关说,把圆珠笔又插回头发中。

“知道了。”

护士离去后没过多久,传来短促的敲门声,戴眼镜的田村护士在门口露出脸。

“您要不要吃饭?食堂就有吃的东西。”

“谢谢。我现在还不饿。”天吾答道。

“您父亲情况如何?”

天吾点点头。“我一直在跟他说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跟他说话是好事。”她说,还像鼓励似的微微一笑,“没关系。

您父亲一定听得见。”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狭窄的病房里,又只剩下了天吾和父亲两个人。

天吾继续说下去。

大学毕业后,他在东京市内的补习学校工作,教授数学。他已经不再是前途美好的数学神童,也不再是众人寄望的柔道选手,只是一个补习学校的老师。但这样让他很高兴。他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因为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可以不必顾忌任何人,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不久,他开始写小说。写了几部作品,投稿应征出版社的新人奖。后来结识了一个姓小松的特立独行的编辑,劝他重写一个叫深绘里(深田绘里子)的十七岁少女写的《空气蛹》。深绘里虽然写了一个故事,却没有写文章的能力,于是天吾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圆满地完成了这项工作,作品获得了文艺杂志新人奖,出了书,成了大畅销书。由于《空气蛹》引起太多话题,以致评审委员们敬而远之,最终未能获取芥川奖,但借用小松率直的表达就是“那东西我还不要呢”,书就是如此畅销。

自己的话有没有传人父亲耳中,天吾没有自信。即便传人了耳中,父亲是否理解这些话也无从得知。没有反应,也没有感觉。就算父亲理解了,也无法知道他是否对这些感兴趣。也许他只是觉得“好烦人啊”。也许他在想,别人的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快让我安静地睡觉!

但天吾只能不断说出浮上脑际的话语。在这狭窄的病房里面对面,也没别的事可做。

父亲依旧纹丝不动。他的双眼被牢牢封闭在那黑暗的深坑底部。

望去仿佛在静静地等待降雪,将深坑填成白色。

“现在还不能说进展顺利,但可能的话,我想当作家。不是改写别人的作品,而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我觉得写文章,尤其是写小说和我的性格相符。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做,真是令人高兴啊。我心里终于生出了这样的东西。虽然我写的东西还没有冠上姓名印成铅字,但过不了多久就该有点结果了吧。自己说有点那个,但作为一个写作的人,我的能力绝对不差。也有编辑给我一定的好评。对此,我并不担心。”

也许该加上一句:我好像具备接受者的资质,竞被真的拉进了自己虚构的世界。但不能在这里讲这种复杂的话题。这又是另一件事了。

他决定改变话题。

“我觉得,对我来说更迫切的问题,是迄今为止我没能认真地爱上谁。有生以来,我从没有无条件地爱过一个人,从没有产生过为了谁可以抛舍一切的心情。连一次都没有。”

天吾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眼前这位外表寒酸的老人,在一生中是否真心爱过什么人?或许他真心爱过天吾的母亲,才会明知没有血缘关系,却把幼小的天吾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大成人。如果是这样,可以说他在精神上度过了远比天吾充实的人生。

“只不过,该说有一个例外吧,有一个女孩子我始终难忘。在市川小学三年级和四年级时和我同班。对,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个女孩深深吸引了我。我一直在思念她,现在仍然思念。我其实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她中途转学了,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但最近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开始想寻找她的下落。我终于明白自己需要她。我很想见到她,和她畅谈。但没有找到她。我本该早点寻找她,那样也许就简单多了。”

天吾沉默了片刻,等待自己刚才述说的事情在父亲脑中安顿下来。

不如说,等待它们在自己的脑中安顿下来。然后他继续说道:“是的,对待这种事情时,我非常胆小。比如说,没去查阅自己的户籍记录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母亲是否真的去世了,想调查的话很容易。只要去市政府查一下记录,马上就一清二楚了。实际上有好几次,我想去查查看。甚至已经到了市政府。但我怎么也无法办理申请查阅的手续。因为我害怕别人把事实摆在眼前,害怕自己动手揭露这个事实。所以我在等待有一天,这事实会自然地澄清。”

天吾长叹一声。

“这事先不谈。那个女孩,我本该早一点就开始找她。这个弯绕得太远了。不过,我怎么也无法开始行动。该怎么说呢,一涉及内心的问题,我就是个胆小鬼。这才是致命的问题。”

天吾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松林。风停了。海涛声也听不到了。一只大猫走过院子。看它肚子下垂的模样,似乎是怀孕了。

猫躺在树根下,摊开双脚,开始舔肚皮。

他靠在窗前,对着父亲说:

“但与此无关,我的人生最近终于发生了变化。我觉得是这样。

老实说,我长期以来一直恨着爸爸你。从小我就以为,自己不该待在这样悲惨狭隘的地方,应该拥有一个更为幸福的环境。觉得自己遭受这样的待遇太不公平。同班同学好像都生活在幸福和满足中。能力和资质都远比我差的家伙,却好像生活得比我快乐得多。那时我真心期望,如果你不是我的父亲该多好。我总在想象这是个错误,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们肯定没有血缘关系。”

天吾再次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那只猫。猫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看自己,专心地舔着隆起的肚皮。天吾看着猫,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不再这么思考了。我觉得正处于与自己相称的环境,拥有一个与自己相称的父亲。这不是假话。说实在的,我从前是个无聊的人,是个没有价值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是我自己毁了自己。如今我彻底明白了。小时候,我的确是个数学神童。连自己都觉得那是了不起的才华。大家都对我另眼相待,奉承我。可是说到底,那是没有发展前途的才华。它只是在那里。我从小就身材高大、擅长柔道,在县运动会上取得过好成绩。可是,如果进入更广阔的世界看看,比我强大的柔道选手比比皆是。在大学里,我甚至没能当选参加全国比赛的代表。我受到打击,有段时期都不知自己算什么。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其实什么都不算。”

天吾打开自己带来的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又坐在凳子上。

“上次我也告诉过你,我感谢你。我想,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几乎是这样确信。我感谢你把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养大成人。一个男人要养育一个小孩,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带着我到处去收nhk的视听费,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过,觉得心痛,其中只有让我厌恶的记忆。不过,你肯定没想到其他和我交流的手段。该怎么说呢,这对你来说,是你能做得最好的事了。那是你和社会唯一的交集。你一定是想让我看看那现场。到了现在,我也能理解这一点了。当然也有带着孩子去对收费有利的算计。但肯定不是只为了这个。”

天吾稍稍顿了一顿,让自己的话渗入父亲脑中。并趁机归纳自己的思绪。

“小时候我当然不懂这些。我只觉得害羞,觉得痛苦。星期天,别的同学都在开开心心地玩耍,我却得去收费。星期天的到来让我无比憎恶。但如今能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了。我不能说你做得对。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这样做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苛刻。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必介意。而且,正因为这样,我觉得自己多少变得顽强了。

要在这个世上生存,绝不是容易的事。我是亲自学到了这一点。”

天吾摊开双手,望了一会儿手心。

“以后我会努力生活下去。我觉得也许会比从前活得更好,少走不必要的弯路。爸爸你今后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也许你想就这样静静地一直睡在这里,再也不睁开眼。要是你愿意,就这么做吧。如果你希望这样,我不能阻拦你,只能让你熟睡下去。不过那个归那个,我还是想把这些告诉你。对你说说迄今为止我做过的事、此时此刻我正在考虑的事。也许你并不想听这些。那么,就算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但总而言之,我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我觉得该和你说的话基本说完了。不会再打搅你了。你就好好地睡吧,想睡多久就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