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待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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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栗警部补的脑子里闪现出对旅馆杀人案件的全新着眼点,是由10月21日早晨在位于常盘台的自己家里发生的一件小事引起的。www.miaokanw.com
此时善福寺凶杀案已过去整整两周,朝霞市的旅馆杀人事件也已过去一周。两案的调查工作都已陷入了僵局。
关于凶杀-山一案,基本上确定了中谷浩司参与了犯罪。可是,由于从中谷的身边没有发现理应从-山的保险柜里抢走的现金,可见另外还有同案犯的可能性很大。
一方面,杀害中谷的最大的嫌疑犯,无论怎么说,可以认为是那个与中谷一起进入旅馆,后来又躲藏起来的女伴。
但是,无论怎样调查中谷周围的人物,也找不出与该女人相似的人来。负责监视林奈津实的刑警坚持确认她没有做案时间。
有人报告说,案发当晚,就在中谷他们刚进入阳光花园旅馆之后,有一辆由女人驾驶的灰色小型汽车停在旅馆前面。这一报告令朝霞署和西荻洼署两个专案组为之紧张一时。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查明汽车的车牌号及开车人的身份。根据后来了解到的情况,只知道那辆车好像是一辆路驰。
但是,如果从与-山事件相关的角度来看一下中谷之死,他很可能是经同案犯之手被杀掉的。中谷当时已经作为重要嫌疑犯被通缉了。同案犯是不是为图自身安全,把中谷给除掉了呢?
那么站在-山案件的同案犯这个观点上看,从现场的状况来推测,还是认为是男性罪犯较合理一些。并且,可以说与-山在金钱上有关系者、从-山这里有过融资的人,嫌疑更大一些。
西荻洼署认为最有可能成为“中谷同案犯”的人就是他在赛车场上结识的“木原”这个人物和他。的异母兄弟安宅康信。
对“木原”的搜查,依然很艰难。因为不仅对其住址、名字以及相貌等一无所知,就连他和中谷主要去过哪里的赛车场也是个未知数。搜查员中有人怀疑“木原”这个人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是安宅为转移搜查视线而提供的假情报呢?
结合著这一点,再通过后来了解到的同行之间对安宅进行背后议论的情况,以及向商安房地产公司职员探听到的情况,有关对安宅不利的几个事实陆续呈现出来。
首先,安宅身边有个女人,这一点大致已经明确了。对方叫-川雪江,是个35岁的寡妇。她和一个2岁的女儿生活在川崎市生田,她住的是租的房子,干的是西装裁剪生意。俩人关系好像是从一年前安宅给雪江找到了现在的租住房时开始变得亲密起来的。据说雪江在当职员的丈夫因车祸去世之后,住在新宿区的一个公寓里,可是由于公寓的房租太贵,另外环境不适于抚养孩子,所以想搬到更安静一些的郊外去,就委托安宅的公司给她找了这套出租房。她搬到生田后,安宅曾偶尔前去拜访她,好像给过她什么照顾。虽然安宅本人否认他与雪江有肉体关系,但是由于他妻子有病,自8月份之后就住进了医院,可以说他过起了鳏夫生活,所以可以料想他把雪江当成了情妇。
一知道安宅身边有一个女人,西荻洼署专案组马上就把她同那个与中谷一起进入阳光花园旅馆的神秘女人联系在了一起。是不是安宅利用雪江把中谷给杀了呢?
但是,这条线很快就断了。雪江自9月中旬前后就带着女儿回山口市的娘家去了。据说她在生田租的房子还没退,因为在娘家那边又提了门亲事。现在仍逗留在那里。中谷遇害的10月14日那天,她根本没出娘家那个镇。这一点是通过委托山口县警察署调查后得到的明确答复。
因此,-川雪江与案件无关这一点是搞清楚了。不过,还有一条对安宅不利的消息,那就是商安房地产公司因拖欠了这一年的所得税,9月初公司所属的土地被税务署给查封了。这是安宅本人苦笑着向关系密切的同行透露的。这话传到了搜查员的耳朵里,他们向税务署一打听,果然有其事,而且那片土地现仍冻结着。
用安宅本人的话说,虽然生意不景气,但每月也有1000万日元的收入,公司各方面业务运转顺利。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拖欠所得税,落到被查封的地步呢?是不是与安宅所说的正相反,公司的资金周转相当紧张呢?
然而也有人认为:假如这是由于借款的原因而被扣压了什么东西,这显然意味着资金紧张,不过,在纳税问题上各有各的对策,滞纳并不一定就是指生意不景气。所以,这也是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
安宅和-山之间有无直接的金融关系仍然还不明朗。因而,不得不说,现在还没明显地看出安宅杀害-山的动机。
关于做案时间,他本人则声明,因为-山凶杀案发生在清晨,那时他还在家里睡觉呢,而中谷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11点15分,他却在东长崎车站前的井上妇产科医院里,这一点从护士的证词中得到了证实。因此,假设中谷在10点半进入阳光花园旅馆后,安宅设法接近他,并设置好今中谷废气中毒的圈套后逃跑了,那么由于安宅的凯迪拉克留在了楼下车库里,他回去时必然要乘坐其他的车。可是,根本找不出一辆有可能载过他的出租车或租用车来。也就是说,这一假设也站不住脚。
总之,虽然认为安宅有杀人嫌疑,但是无论从动机上,还是在犯罪的步骤方面,都没能得到任何一点关键性的证据。而且,在中谷的身边,除了“木原”和安宅之外,也查不出有可能和他合伙杀害-山的可疑之人。
在-山凶杀案中,除中谷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同案犯呢?
如果有的话,那又是谁呢?
直接动手杀死中谷的果真是结伴进入旅馆的那个女人吗?
若是的话,那个女人与-山凶杀案中的同案犯又是什么关系呢?
或者说那个女人本身是否就是同案犯呢?
那个女人是谁呢?她又在哪里呢?
在仍然抱着这一大堆问题的状况下,警方迎来了案发后的第三周。
前面所说的和栗想到的新的着眼点就是从这天早晨和儿子的一个偶然的谈话中开始的。
“喂,道子,你在干什么?一个女孩子家。”
和栗正在浏览当天的晨报,突然听到正门那边“咣”的一声,他便伸出脑袋责备道。
好像是上高二的长女道子从二楼的楼梯口朝一楼的走廊上扔下来一个书包,那书包看上去很重。她自己则空着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学习的房间在二楼。
“学习用具要好好珍惜。”
是没听见吗?见女儿不吭声,他便拉开粗嗓门喊叫起来。虽说道子才上高二,可身高已近1.70米,已经超过了她父亲。因为上的是都立高中,所以她穿着也很随便,上身是深蓝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条牛仔裤,两条裤腿长得出奇。
这次不应该听不见了,可是她简直就像没把父亲放进眼里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望着她的背影,和栗勃然大怒。
“道子!”
大声喊叫后,马上感到意外的却是他自己,因为一边拾书包、一边带着漠然的表情回过头来的,不是女儿,而是上高一的儿子。
“怎么,原来是利泰啊!”
“我姐还在睡觉呢,她说刚考完试,今天放假。”
“哼!——那,你再把头发剪短点不成吗?你那么长的头发从后面看上去简直像个女的。”
为了替自己认错了人解嘲,和栗反而嗓门更高了。利泰只是稍微缩了一下肩,朝着母亲所在的厨房那边低声说了句“我走了”,然后就出去了。
和栗边把目光转向报纸,边开始发出苦笑。平时都是离学校较远的道子先从二楼上下来,而且他从思想上还没有把最近的年轻人的长发作为一种风俗接受下来。每当他见到烫着鬈发的男人,就感觉到怎么看都不顺眼。
只隔三四米远就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搞混了,作为父亲来说,这可不是件值得自豪的事。但是当你认为该是个女的出现时,这时若有个长头发的男人从那里经过,对于和栗这般年纪以及更年长的人来说,一般都会首先认为那就是个女的吧。
这种感慨万千的思绪,在他不一会儿从家里走出来挤地铁到西荻洼署上班去的路上,不知为什么总在他的脑子里时隐时现。
在单位门前,迎面碰见了防犯科的一个中年人。待那人向他打招呼后,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他想当中谷浩司进入阳光花园旅馆时,正在值班的是那个叫杉冈的人,而他和刚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这个防犯科人员,还有自己,差不多都是一个年龄段的人。若这样的话……?
一走进专案组办公室,和栗就往阳光花园旅馆拨了电话。正巧杉冈从今天早晨6点起一直在值班。和栗也不等参加完今天早晨的碰头会便自己驾驶着搜查用的小型客货两用车朝着川越街道开去。
“前几天已经向-玉县警察署汇报过了,因为我根本就没看清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个女人的相貌,所以……”
在前台工作间内,杉风顺一正面对面地回答和栗的提问。他那让人看上去感到与旅馆的工作人员有点不相称的一丝不苟、规规矩矩的四方脸上,恭恭敬敬地堆满了笑容。他肯定已多次接受过朝霞署专案组的询问,可是却看不出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和栗感到这也许就是在法规边缘上做生意的人的心理弱点吧。
“由于是从这里看过去的,所以连司机的长相也没看清楚。”
杉冈朝着旁边放着办公桌、计量器的窗户那儿示意了一下。窗户上挂着淡紫色的花边窗帘,窗户玻璃上好像也落了厚厚的一层土。
“听说他那个同伴留着棕色的烫发,脖子上围着一条粉红色的围巾,对吗?”
“是的,我想是粉红色的围巾。衣服的颜色吗……一到关键时刻,我却记不起来了。”
杉冈摸着头发稀疏的前额,苦笑着回答道。
“你觉得那人是个高个儿呢,还是……?”
“也许个头儿不算太高。可是他的头蜷到座背的一下面……这么一来在这边就更难看清楚了。”
“噢。”
在和栗印象中好像最近出现了“无性时代”这个词。男的女性化、女的男性化——一开始是团长发的人多了起来,后来一些过去女性专用的颜色,如粉红、紫罗兰等也逐渐被用在男性的服饰上。在花纹衬衣的外面再围上一条粉红色的围巾,这种打扮在当今的年轻人中并不稀罕。
“坐在副司机座位上的那个人……”
和栗以锐利的目光盯着对方的眼睛,接着说:
“可不可以认为是个留长发的男人呢?”
“啊?”杉冈皱着眉头摆了一下头。可是,紧接着他又眨了一下眼睛,好象陷入了沉思。
“你只看清了副司机座上的那个人的面部,而且好像只看清了长发和粉红色的围巾,然后就简单地认为是个‘女伴’。但那种发型难道不可能是个男人留的长发吗?”
和栗十分清楚将一个看法施加于人的问话方式是危险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接二连三地发问,因为-山案件中的同案犯是个男性的可能性很大。既然说受害者中谷的旁边有个“女人”,那么那个“女人”说不定会是男的。虽说这是和儿子偶然的一次对话中的突发奇想,但也可以说这种推理是从事件的裂缝中必然产生出来的。
“唉呀!”
杉冈又慢慢地、带着慎重的表情说:
“只一闪就过去了,不过我觉得不是刚才所说的那样,而且头发这么着一团团地蜷着,一直垂到围巾上,好像是头发很长的样子。而且,颜色也很明快,像是染成的棕色。”
立时,和栗反射般地想到,莫非是假发吗?
如果两个男的一同进入旅馆,很容易引起服务员的注意。当然,在谈生意的旅客或搞同性恋的男人中,这种情况好像也并不是没有。不过,因为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所以也许会引人注目。于是,是不是中谷的同伴。即同案犯,戴上假发,男扮女装地经过的前台呢?
可是,这种设想中有一个很大的疑问。
那就是中谷本人对于以这种打扮进入旅馆没有表示怀疑吗?
罪犯和中谷如果真是同性恋的关系,那又将怎么样呢?
和栗又想起了“木原”这个名字。
据安宅讲,中谷是在赛车场上和那个人认识的,看样子他完全从心里佩服那个人。前一段时间他俩正准备联合起来干一番大事业。
如果中谷和木原之间属于同性恋的关系,那么好像下一步还应有值得考虑的问题。因为据说有这种行为的男人其出入场所是自然而然地定下来的,所以从这方面也能想出搜查“木原”的办法。
可是,难道解决刚才那个问题的办法,只有这一种吗?
和栗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前台现金出纳窗口方向走去。除了结帐后离开旅馆的车从这里经过外,其余时间这里没人,窗户被厚厚的窗帘掩盖着。
因挂着窗帘,窗外看上去就像是黄昏。和栗凝视着窗外,陷入思考之中。有时候一旦推理的思绪旋转起来,新的视野将会接二连三地展现出来。
是的……即使罪犯男扮女装和中谷一起进入旅馆,那么也有一种让中谷完全不表示怀疑的情况,那就是中谷当时已经死了。
但是,这种情况却又不可能。中谷驾驶着从安宅那里借来的凯迪拉克……不,先别着急。
和栗回头看着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的杉冈。
“杉冈先生,你刚才说过因为隔着窗帘,所以没看清司机的面孔,对吗?”
“对。我想客人能够轻松自由地从这里出入正是旅馆的魅力所在。不过,因为条例上指示,要大致观察一下旅客的人数和大体上的印象,所以我们也大致……”
“这么说,就无法断言那天晚上驾驶凯迪拉克的那个男人就一定是受害人中谷啦?”
“是……不,这个……”
杉冈好像有点儿惊慌失措似地,一边擦着鼻尖一边说:
“关于这一点好像一开始-玉县的警察也有点担心。只是因为进来时是情侣双方,而结果只剩了一个男的……”
“所以请你全部抛掉那种成见。坐在副司机座上的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还值得怀疑。”
思考成熟之后,和栗的语气不由变得有些强硬起来。
“是的,假如死者中谷浩司的尸体是在其他地方发现的,那么,你还能认出他就是那天晚上驾驶着凯迪拉克进入到14号室的客人吗?”
“不,那根本就……”
“这么说,你不能断定开车的那个人就是中谷啦?”
“对,是这样的。总之,因为当时从前台看过去的时候,对此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杉冈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点了点头。一般的证人当知道自己的某一句话将被用来确定什么事情时,都会感到不安。
和栗又背对着他把脸转了过去。
假设14日晚上10点半开着凯迪拉克进入14号房的那个人不是中谷浩司,那么……
开车的肯定就是那个罪犯,中谷当时或者已经被杀死了,或者被人灌了安眠药睡着了,然后被人戴上了假发,围上了一条粉红色围巾,放在了副司机座位上。杉冈说过因为副司机座位上的那个人的姿势是缩在背座下面,于是就认为可能是个小矮个儿吧。不过,即使跟中谷一样个头高大的人,如果让他那软绵绵的身体蜷着坐下去,也并不是多么难的事。
一进入14号室的车库,罪犯就把中谷扛到了二层的房间里,横放在床上。其间他接了从前台打来的电话,他可能说打算住到次日早晨,但还没定下结帐离店的时间。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其意图是想尽量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然后,他拿掉中谷的假发和围巾,把中谷的上衣搭在椅子上,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再弄湿两个杯子,千方百计地伪装出中谷和“女伴”在一起呆了一会儿的假象。然后他打开发动机,又把房间的门完全打开后就跳窗逃跑了。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假如这时中谷已经死了,那么可以认为在他被拉进阳光花园旅馆之前,就已经在某个地方被灌了安眠药,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去了。根据中谷的验尸报告,已断定其死亡时间为当夜10点到12点。
只搜查那个神秘的“中谷的女伴”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思路,因为直接下手的凶手是个男人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
和栗那热辣辣的目光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但他却故作冷漠地打了个招呼,就从旅馆的百叶铁门里钻了出来,朝着停在私人车道上的小型客货两用车走去。
2
10月23日下午2点40分……
听到门铃声后,为慎重起见,麻子先从窥窗里认清对方,然后赶紧打开了门。
各务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进入了昏暗的门廊里。
“对不起,我稍微来晚了点儿,因为上午我到前桥那边的大学里去了。”
各务用平时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
麻子不由自主地倒向各务的怀抱,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从今天早晨起我就害怕,连饭也咽不下去……”
“没什么可怕的嘛!”
各务一只手抚摸着麻子的肩膀,一边镇静地耳语道。
“奈津实确实说3点到这里来吗?”
“是的。”
今天上午麻子往各务家打了电话,将奈津实要来取钱的事告诉了他。于是他比约好的时间晚了约10分钟赶到了这里。
早在上午9点半时,麻子曾往奈津实住的公寓里打过电话。奈津实曾威胁麻子,如果在23日星期三之前不与之联系的话,就把麻子的名字透露给警方。今天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
麻子目送丈夫去上班之后,就给奈津实拨了电话。几次铃声响后,终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方好像就是奈津实。
“喂,喂?”带着尾音高且语气不痛快的声音显得格外嘶哑难听。听声音对方也许还未起床吧。
“是奈津实小姐吗?”
“对。”
“喂,我是……”
“噢,是桂木夫人吧?”
奈津实意识到是麻子,到底还是有点紧张。
“是的,我是……是关于上次的那件事,你今天能到我家来一趟吗?”
“可以。不过,上次约好的东西没问题吧?”
还是那种缺乏抑扬的语调。被她直截了当地一问,麻子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就像心里被电击了一下,但还是尽量打起精神回答道:
“是的。”
在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楚,无论如何也要让奈津实到自己家里来,因为各务多次苦口婆心地说过由他直接和对方面谈。
“所以只要你能到我家来……”
“好吧,是否现在就去呢?”
“不,3点左右怎么样?”
“好的,那就3点见。”
然后奈津实立刻就把电话挂了。其速度之快让人觉得屋里好像还有什么人似的,麻子不禁感到有点不安。可是就奈津实而言,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干什么,所以她不会粗心到让人觉察出来吧。
麻子在e市时住在距工厂近在咫尺的公司住宅里,但回东京后就不一样了。丈夫桂木早晨出门后直到天黑才回家,大概也从没有中间顺便回家绕一下的事。所以,麻子并不担心桂木中间会回家。
尽管如此,麻子让各务进来后,还是将他的鞋子藏到了鞋柜里。
各务的短上衣上亮着小小的水珠,黑皮鞋也有点湿乎乎的。
“外面下雨了吗?”
“好像下起小雨来了。”
麻子让他脱下外衣,然后抱在胸前,走在前面领他进了茶室。麻子准备当奈津实来后就把她领进客厅,然后再让各务走进去。
“那么,钱的事……?”
这虽然是俩人都不愿意接触的话题,但又首先必须明确一下,因为到与奈津实约定的3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昨天我从银行里取出来了,总共凑齐了50万日元。我给大阪的哥哥也打过电话,不过……我妈妈因年纪大了好像身体不好,所以我还是没有张口……”
各务关切地点了点头。
“我好歹凑了200万日元,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我还从一个好朋友那里借了点钱。不过没给他讲明理由。”
“真对不起!”
麻子不由得深深地低下了头。各务有点吃惊似地皱了下眉头,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麻子又抬头看了一下表,还有10分钟就3点了。
“他不一定会准时来到的。”
各务苦笑着说。毕竟不像平时那样有心情,他脸色苍白。因为他不抽烟,所以麻子一边将沏好的红茶端上来,一边说:
“这些钱,她会同意吗?”
“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同意!”
各务语气强硬地说。
“如果有250万日元的话,目前去美国应该足够了吧。既然她姐姐在那边,过去后也不一定非要马上靠自己赚钱过日子。”
“可是,她真的想去美国吗?”
“这一点也要好好地确定一下。她还是尽早一点去美国才能断绝和警察的接触,我们也才能放心。总之,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发誓给我们严守秘密。”
各务反复地用“无论如何”这个词。平时潇潇洒洒、带着学者般脱俗气质的他,唯独在对待奈津实的态度上从一开始就很果断,因为这件事本身关系重大。但是,尽管如此,他的态度之强硬,有时在麻子心中会掠过一道阴影,令她感到不安,这种阴影就好像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无论如何也要让别人严守秘密,这果真能办到吗?
如果奈津实不同意所给的钱数,而打算将麻子的名字通报出去,他将怎么办呢?不,因为今天他也将在奈津实面前露面,从这个意义上说,对方的态度当然会变得更加强硬……
麻子就像从可怕的梦中解脱出来一样,突然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梳妆台前跪了下来,打开了放在上面的手提包,取出了从银行取款时带来的放钱的信封。
“这个,请你拿着!”
各务只是看了一下递过来的信封,自己也从西服兜里掏出用牛皮纸包着的小包。他的那一打很厚。
“请合起来放在一边。”
麻子将1万日元面值的钞票合起来又重新包上,放在了梳妆台上。然后她回到各务身旁,从茶壶里倒出两杯水来。
各务把脸转向院子。院子里的白色小菊花和几棵桔梗被小雨淋湿了。
可是,他的视线不知不觉被吸引到了梳妆台上。从黑色皮包挡着的地方可以看见牛皮纸的一个角儿。
今天带来的200万日元里面,有180万是自己的存款,另外的20万是从一位当副教授的朋友那里借的。
这笔存款是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去德国留学而准备的,是他一点一滴攒起来的。
200万、300万,说起来容易,可是从日常生活的角度来考虑的话,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一大笔钱,用这些钱可以购买多少有用的书籍啊!且根本用不着像平时那样精打细算……
各务胡乱地生起气来。用麻子的话来说,被一个才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地索走那么多钱,而且还被这些钱搞得团团转,这实在太令人气愤了。
各务心里涌起一种无聊的感觉,果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吗了
但是事已至此,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步一步地具体想一想,他不由得认识到:到头来自己还是得硬着头皮准备好钱,把它交给奈津实,让她给严守秘密,只有这样才是把损失控制在最小限度的唯一办法。否则,一旦从奈津实那里将麻子的名字泄露出去,最后警察肯定会查出他俩之间的关系。正因为俩人至今隐瞒了这一事实,所以到时候肯定会被散布得沸沸扬扬,然后反过来一定会成为刺向各务和桂木身上的一把利剑。更进一步来说,这件事肯定也会左右公害纠纷一事发展的趋势。不仅如此,也许会使麻子蒙受杀害中谷的不白之冤,从而使麻子陷入难以摆脱的困境。
说到底,无论如何还得必须让奈津实严守秘密,这等于用250万日元来买三个人的命运。既然是买东西,就不必生气,也不必觉得荒唐。而且这钱由自己和麻子一起来筹措也是自然的事情。是的,这么一点负担,与俩人的所作所为相比,岂不是一种过于轻的惩罚吗?
各务将目光从梳妆台上移开,然后将方糖放进麻子沏好的热乎乎的红茶里。
可是,如果这笔钱也不能堵住奈津实的口呢?
如果奈津实表示对这个数目不满意,或者暗示以后再来敲诈的话,那将怎么办呢?
这些想法,在他来这里的途中,就已经使他阵阵发作般地不寒而栗了。
他觉得这种恐怖的想法一下子变成了残酷的现实,因为与敲诈者决斗的时刻已经迫在眉睫了。
如果对方不同意,最坏的打算……?
麻子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
此刻,走廊里的电话铃声响了,俩人对视了一下。此刻已是3点零2分。
在各务的目光鼓励下,麻子走到走廊里,对方或许就是奈津实。
“喂,喂——?”
“喂?”
一个男人的低沉的声音传进了麻子耳朵里,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原来是桂木打来的。
“我公司需要用一下印鉴证明,喂……喂?”
桂木总是开门见山地说出要办的事情,他见麻子没立刻回话,就不耐烦地喊道。
“好!”
“请给我取两份。”
“好……”
“因为明天早晨用,所以希望你今天就取来准备好。怎么样?”
“行……”
麻子心里想:区公所5点就应该下班了。不管怎样,她还是答应了。接着对方挂了电话。’
麻子一时按捺不住怦怦的心跳,慌乱地返回了茶室。
各务也听出了是桂木打来的电话,他只是带著有点担心的目光看着麻子,一言不发。麻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暗示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然后坐在了他身边。
各务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麻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他尽力克制住拥对方入怀的冲动,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奈津实就要来了。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眺望着仍下着——细雨的院子。从外面不时地传来汽车的响声,屋子里却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小雨点敲打屋檐的声音以及木造房屋吱吱呀呀的响声。天空中均匀地分布着一色的凝重的阴云,看起来时光仿佛已停止了流动。
会不会有一天能和面前的这个人就这样在一个家中度过这静谧时光呢?
麻子猛然陷入了痛苦的幻想之中。紧接着,只是在一瞬间,她的意识超越了现实中的一切,她相信这一天肯定会来到。由于现实太飘忽不定了,所以她好像在极力朝着自己理想的目标想象着。
已经3点半了。
门铃终于响了。
各务又一次轻轻握住麻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