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十二大战对十二大战 第十一战 秋阳急沉如吊瓶

傀儡瓶◆「想要水。」

本名汤玛斯‧B‧托尔兹。二月二日出生。身高一七六公分,体重六十二公斤。罪名:纵火罪。崇拜被当成战场英雄流传世间的十二战士,自己也想搏命奋战,具备少年特有的热血个性,但他居住的地区是属于政治空白的非战斗地区,得不到战斗的机会,也没有活跃的机会。感觉毫无意义的训练不断累积,少年对此终于感到不耐烦,著手进行看似敌袭的纵火行为。自己纵火,然后自己灭火──完全是自导自演的手法,但他似乎拥有伪装造假的天分,成为一定会出现在失火场所的奇迹打火英雄,受到当地媒体的报导。久而久之,他追求的火焰从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火,从燎原之火变成毁灭之火,第一次灭火失败的时候,自己的故乡完全化为灰烬。为了掩饰这次的失败(失火),他毁掉防砂坝,将故乡连同周边的政治空白地带沉入湖底。这次的伪装行动也维持好一阵子没被识破(应该说没人注意这件事),然而说来讽刺,战争结束之后,经过胜利国的查证,他过去的恶行全被揭穿。战后任职于第三国净水设施的他,为了摆脱前来抓他的本国搜查官,在不只自用也出口到海外的饮用水下毒,引发大混乱之后趁机逃走。长大之后的他和小时候想像的判若两人。因此,他身穿的雨衣是防火材质,如同儿时至今的安全毯永不离身,代表著昔日纵横于烈焰火场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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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断罪兄弟一样,怒突自称「极度近似战犯的战士」,但假设两者的界线在于「是否吃过弹劾惩戒官司」,那么怒突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极度不近似战犯的战士」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若将战争本身看成人类的巨恶,那么无论基于何种形式,参与这场血腥闹剧的战士,应该不可能是「正义伙伴」吧?杀害人类,破坏建物,焚烧草木,毒害海洋,扑杀动物,污染空气,制作杀人工具,拟定有效战略,榨取民众,弹劾亲友,消耗资源,逮捕俘虏,人道拷问,散播敌意,煽动自军,欺骗敌军,抢夺武器──然后将人类杀害,杀害,杀害,杀害。如果不考虑时间或场合,那么到头来,这些所作所为几乎都符合犯罪标准。只是因为处于紧急状态,处于战争状态才允许这么做,不然一般来说尽是被叮咛「不能做」的事情──即使是标榜理想的和平主义者,也很难在战场一直保持无罪身分。实际上,在本次的第十二届十二大战,「申」之战士砂粒也造成不少人死亡,由此可见一斑──在谈判桌上演的心理战,如果是在平时进行,就等同于彼此都想诈骗对方,总是严厉看待和平主义者的那个机关枪射手,肯定会如此断言吧。怒突没看开到这种程度,也无法看开到这种程度──他认为界线这种东西有跟没有一样。不,他甚至没想过这种事。确实,他当成副业的人口买卖,即使在战时也违反法律──甚至是忤逆国家。怒突姑且是使用不触法的管道,他即使可能算是战犯,却也不是傻瓜──但若他没看出「某些特定孩童」的天分,没将这种「商品」放上合适的贩售管道,那么只代表这些「商品」遭到「废弃」。怒突完全不想主张自己的理念或热情,但如果有人要求他「即使害得孩子们饿死也要坚守正义」,他即使不至于出言反驳,也会暗自心想「这是在说什么鬼话?」即使有人宣称不允许他拿孩子们当成填饱肚子的工具,他也没有让孩子们填饱肚子的方法──总之怒突很清楚,这种想法只不过是自我肯定的手段。「虽然可能不是最佳方法,但是参与的人们都会受益」这种双赢关系只是伪善。在这个严苛的世界里,有些伪君子嘴里说著「即使是伪善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得多」却比坏人还要伪善──怒突经营的这种买卖也是,被父母拋弃,被世间抛弃,或者甚至也被道德拋弃的孩子们,怒突觉得无论是见死不救或是给他们一个痛快,事后恐怕都不是滋味,才会开始扛下这个职责──将他们的权利分割贩售。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是「之后就不关我的事」的看开心态──只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自己所作所为的结果像这样血淋淋摆在面前还是很难受,内心相当煎熬。(虽说「之后就不关我的事」,实际目睹始末还是会倒抽一口气。认为「只要现在好就好」拖延至今的报应,以这么易懂的方式来临了──)就是这么回事。怒突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步调乱到现在,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啊啊,说真的,为了杀掉其他的十二战士实现「唯一的愿望」,意气风发登陆这座岛的时候,他完全没想过居然会变成这样──

「『摩羯』之战犯──『病态之杀』天堂向导。」

「『双鱼』之战犯──『留命再杀』终结医师。」

遭受大规模的轰炸,加上三架战斗机坠落,导致连地基都炸得粉碎的古城遗址,在城堡瓦砾与战斗机铁片层层堆叠的中央区域,「戌」之战士怒突正和两名战犯对峙──形容为「对峙」不太对,因为怒突禁不起两人花式般的联手夹击,陷入困境狼狈不堪,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我都讨厌起我自己。不过,既然他的战斗方式「毒杀师」完全不管用,就应该预测到这种演变。战犯那边的终结医师是使用相同手法的学生,那么怒突准备或调合的所有毒素都会被解毒──这边也拥有同样的条件,女医处方的所有毒药都对怒突无效。基于这层意义,不能断言他在分头行动之后抽到下下签──不过,演变成和两名学生交战,只能说是冥冥中的因果──是因果报应。(总之以目前来说,「毒」是躲得掉的──所以问题在于另一人──天堂向导。)坐轮椅的她是地雷师。岛上各处已经早就设置地雷,她在战斗中也一直在地面埋入无数各式各样的地雷──失去「酉」之战士「鹰觑鹊望」的魔法飞毯,在这个节骨眼是一大损失。(因为狗基本上都是在地面跑──真是的。终结医师的「毒」就算了,我可不记得曾经把这种邪恶技术传授给你啊。)不只如此,怒突对天堂向导这个学生没什么印象,老实说,甚至不太记得是在哪里卖掉她的──这样的漠不关心与不负责任,才造就现在这种异常熟悉却吃亏的困境吗?她后来是度过什么样的人生,才许愿要在地面埋满地雷,导致狂热的战争罪犯诞生?(她后来是度过什么样的人生──不对,到头来,我也是这家伙坎坷人生的一部分。)即使像这样直接交战没有外人介入,这两名学生好像也没认出恩师──这个事实更折磨怒突的灵魂。如果这是电影,怒突应该会在这时候洗心革面──不过这是十二大战,所以也不能讲这种话。为了回避地雷攻击,怒突移动到瓦砾与铁片山。正如预料,在这种不稳又不平的踏脚处,技术再怎么高明也难以设置地雷,但轮椅少女对于寸步难行的地形丝毫不以为意,和女医一起追击过来──怒突还得一直将持续喷洒过来的粉末解毒,所以到最后连喘口气都做不到。(搞不懂,她们两个居然喘都不喘──难道使用了秘药「一骑挡千」?)若是如此,就可以理解战犯之中特别缺乏战场经验的这两人为何能存活到大战的最高潮。她们将不知道会产生何种副作用的毒药,打入自己的体内──

「你──该不会觉得我们可怜吧?觉得我们变成罪犯很可怜?」

终结医师就这么保持距离询问──没停下脚步,如同和天堂向导交错,持续进行不规则的行动,就像是要尽量分散这边的注意力。「看你没什么干劲──难道说,是在同情我们的身世?既然这样,看在同为『毒杀师』的交情,你赶快死掉比较省事。」「理想的方式是积极踩地雷。」天堂向导也这么说。「这样不错喔。算是做了好事,也是做了坏事。」「…………?」(算是做了好事,也是做了坏事?)这是什么意思──怒突明明正觉得事到如今无法改头换面,甚至无法后悔。「毕竟除了你,还有别的战士得杀──那个机关枪大姊……蹦髑髅与傀儡瓶两人联手的话,基本上应该没问题,不过和平主义者被杀,好像让那个机关枪大姊火冒三丈……不觉得那样很奸诈吗?」「奸诈奸诈。」虽然是在问怒突,但天堂向导抢先附和。不提先后问题,怒突听不懂这番话,所以无从回答──什么事情奸诈?确实,「亥」之战士似乎对砂粒的死大受打击,后来的举止和先前听到的传闻不同。「我只是羡慕那些可以用『其实是好人』或『本质是好人』这种说法洗白的人──和我们这种坏人不一样。」「…………」这是用来试探的对话──应该说是试著打击内心。嘴上说得像是拒绝怜悯,但是只要这边有所犹豫,就以话语布下防御网──做得很彻底。确实是彻彻底底的恶徒,令人著迷。到了这个地步,怒突觉得反而体认到战士与战犯的显著差异──罪犯。只因为面对昔日学生就慌张的怒突,或许无法成为完美的罪犯。或许有其极限。「『毫无选择的余地而杀』是『双子』的名号,不过十二战犯个个都是这样吧──我们没有『选择』也没有『余地』。说不定连『的』都没有──说不定什么都没有。无论走哪条路都是相同的末路。」「……那么,你们想要什么?」感觉要是默不作声就会逐渐被逼入绝境,(实际上也被逼入绝境就是了──)「你们之所以战斗,究竟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所以怒突这么问──这是砂粒在竞技场谈判时再三追问的事,但是到最后依然没得到答案──还是说在临死之际得到了?那个大名鼎鼎的和平主义者,居然那么轻易被杀──很难想像她毫无收获就被杀。「回答啊。你们参加十二大战是基于什么目的?说了也无妨吧?告诉我吧。反正无论是哪边会赢,大战也很快就要结束了。」怒突并不是想要答案才希望对方说明,应该说怒突已经不想再知道这两人的任何事,但还是继续对话下去,想藉此回复体力。「你们胜利之后会得到什么?金钱?还是名誉?」故意提这种俗气的奖赏是为了挑衅,但是得到的回答也太随便了。「什么都得不到。」回答的是天堂向导──她看起来不像终结医师那么能言善道,这句回应听起来像是毫无心机的真心话。「即使战胜存活下来,也没有好处。这样就好──最好不要有。」(──没有好处?那我真的猜不透了,她们来做什么的?如果是被营运委员会逼迫参加,不可能不向和平主义者的大姊求助──无论怎么想,她们都是积极参加的,甚至不算是客串。)「呵呵,也对,是时候该说明了。我们为什么闯入这次的第十二届十二大战──是的,那无疑是十二年前的事。」如同打断搭档的发言,终结医师开始说得滔滔不绝。很明显是幌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明显在白袍暗处取出针筒──虽说明显,但始终因为怒突是「毒杀师」才能察觉这个动作,但也正因如此,怒突得以察觉另一件事,而且另一件事的威胁性大得多。(那……那家伙,难道要朝自己的静脉再打一针「一骑挡千」?)打一针就可能产生攸关后续人生的副作用,不顾后果的这种兴奋剂,她居然想多打一针──这是即使当场暴毙也不奇怪的疯狂举动。不过药效可望达到四倍以上吧。单纯的蛮力甚至凌驾于那个「赶尽杀绝的天才」──「丑」之战士失井。(不过,失败就会死──但这些家伙不怕死。我已经彻底认知这一点了。她们认为只要任何一人活下来就算胜利──)「说到十二年前,是的,我当时迷上一部动画──」面对口若悬河的她,怒突没有犹豫的余力了。也没有等待体力回复的余力了。

「『戌』之战士──『大口咬杀』怒突。」

说时迟那时快,怒突咬向自己的手臂,然后抢先注入──将秘药「一骑挡千」注入体内。不顾后果的兴奋剂──几乎是第一次的自我施打,立刻产生效果。(啧──为什么我要下这种危险的赌注──)答案很明显,因为终结医师再度自我强化成功的话,胜负在这个时间点就会决定──绝对不是为了阻止她下这种危险的赌注,自己才会下这种危险的赌注。总不可能是为了这种事,自己才会抢先跳跃,以利牙咬向昔日学生的喉头──

「『狂犬鋲』──!」

「戌」之战士怒突扑到终结医师身上的这个时候,大量子弹洒向他的身体。

2

「────?」明明是从坠落战斗机的机翼暗处瞄准「双鱼」战犯终结医师的身体,两挺机关枪射出的子弹却悉数打在突然冲出来的「戌」之战士背上,使得「亥」之战士异能肉惊慌不已──敌人没放过这份慌张。不知道是原本就确定这边的藏身位置,还是从子弹出处推测,终结医师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针筒,以相同路径投掷过来──虽然不到「射手」战犯的程度,但这是女医的孤注一掷,针头一次就成功插入异能肉的颈动脉。(不妙,她这个「毒杀师」对本小姐注射某种东西──)即使焦急,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异能肉还有余力关心刚才误射的怒突。既然「没血没泪」的自己足以抵抗「水瓶」战犯的攻击,应该撑得住毒药的注射──所以异能肉有余力分心,直到她确认针筒是空的。(空气注射……不对,这是……真空注射?)操控物质三态的战斗技术广为人知之后,将会出现更上层楼的战斗技术,例如操控真空的战斗技术。战力通膨。「申」之战士封印己身仙术的理由之一,在这里以这种微小的形式开花结果,成为新次元的概念。真空将「亥」的血液与水分完全维持原本的「状态」,却如同吸血鬼抽离身体──使她一口气陷入缺血「状态」。(包下整座海上都市──从古城到原生林都毫不惋惜破坏殆尽──甚至拿出飞弹与战斗机相互厮杀到最后──却单纯以「什么都没有」的真空分出胜负?)异能肉无法接受──但是反过来说,什么样的死法才能接受?十二星座的战犯们,为什么大多是以接受的心态死去──还有,砂粒为什么像是死心般死去?异能肉完全不知道。(真是的……本小姐的死因,原来是和你的友情啊……本小姐感到很高兴就是了。)被真空吞噬,被灌入真空的她,在最后的瞬间许下这个心愿。(如果还有来世……下次,本小姐将在九年后继续优雅。)

3

「终姊,你做了什么?」「多亏视力以秘药强化,我发现『亥』之战士匍匐接近过来,躲在战斗机的机翼暗处──我觉得二对二实在没胜算,才进行鲁莽的豪赌。」「我在这种地形没办法使用地雷,所以实际上是一对二。只要你一声吩咐,我就可以当诱饵的说。」「因为我来当诱饵比较轻松──我以自豪的话术引开『戌』的注意力,移动到机关枪的射线。我相信既然同为『毒杀师』,我再怎么偷偷拿出来,『戌』也会发现我的针筒──如果我假装要对自己注射,他肯定以为我要重复施打而焦急。虽然没预料到他也使用『一骑挡千』,但是我只要想办法在『戌』杀我的同一时间进入射线,子弹肯定不是解决战犯,而是战士。」「然后,趁著『亥』射杀自己人而慌张的时候,用注射还以颜色?有够傻眼的。这计画的成功率大概两成吧?」「成功率低一点比较有趣吧?如同从背后刺杀比较有趣……哎呀?」「终姊,怎么了?」「『戌』之战士好像是我的同行,所以原本期待他掉点宝物给我……但他扑向我的时候,藏在牙齿的好像是麻醉药。」「麻醉药?不是致死性的剧毒?」「嗯。换句话说──」「换句话说?如同早就知道是陷阱却帮忙挡子弹的这个狗大叔怎么了?」「看来这个狗大叔太害怕我重复施打,不小心用错药了。明明思考能力肯定也提升,却发生我实在无法想像的严重医疗疏失。」

是bad dog。

「好啦,天妹。虽然出乎意料陷入苦战,不过能在这里杀掉两人,以结果来说是好事,甚至是侥幸。是一石二鸟──是的,『鸟』。只剩下最后一个战士了──我们去杀『酉』之战士庭取吧。」「嗯。最好不要有。」还不知道「最后一个战士」逃亡到最后惨遭溺毙的两人,在接下来的十二小时左右一直在岛上徘徊到精疲力尽。包括这段俏皮的小插曲──没有胜利的咆哮,也没有胜利的庆宴,第十二届十二大战就此分出胜负。

在层层堆叠,罪罪堆叠的尸山尽头,星座群不足为提的犯罪计画即将揭晓。

(战士0──战犯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