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暮之交，清风送爽。

茵草绿，梨花风起清明时，一家人来到陵园祭扫。

墓地旁边种着竹林翠柏，环境清幽，景色优美。

陆栩献上鲜花：“爷爷，我们来看您了。”

陆小冬沈隽也带着鲜花来了。

明惠正在擦拭墓碑，瞧见二人，皱眉对女儿道：“孕妇不能扫墓，不是让你不要来。”

陆小冬不信那些忌讳。

“封建迷信，妈，你可是新时代女性。”

她不方便弯腰，沈隽替她献上鲜花。

“我跟我爸好久没见了，再不来看他，他肯定会想我。”

明惠没说什么，让她小心点别磕到跘到。

擦干净墓碑，婆媳一起摆放供品，陆栩蹲在爸爸边上，看他拿笔用金粉一笔一画描摹碑文。

做完这一切，一家人开始祭拜。离开前，又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座墓地。

碑上小女孩笑颜纯真，她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七岁。明惠亲自给她献上鲜花，以及小姑娘生前最爱的洋娃娃。

“小颖，希望你会喜欢。”

下山时，遇到前来祭扫陆慎言夫妇。

陆父过世后，两家就没有往来，明惠对她心存愧疚，倒也不在意她的冷漠，主动打了个招呼。

“慎言，景平。”

陆季惟姑父李景平为人儒雅温和，点头回应，叫了声大嫂。

几个晚辈都叫了姑姑姑父。

陆栩不知道该叫什么，妈妈提醒他。

小家伙脆声道：“姑婆，姑爷爷好。”

李景平微笑点头。

“长这么大了，和季惟很像。”

陆慎言带头走了。

他无奈笑笑，匆忙跟上。

明惠叹息声。

陆小冬安慰她：“妈，你不要太自责，你也不想的，要怪就怪我，是我没看好小颖。”

明惠：“别说了。”

陆小冬闷闷闭嘴。

到了山下，她和沈隽坐一车。

沈隽问她怎么回事儿。

陆小冬也想找人倾诉，就把事情原本说了一边。

“就是我九岁那年暑假，我们两家一起去海边度假，我妈带我和小颖一起海边玩，过会儿她想去洗手间，本来要带我们俩一起去的，但我想留下来玩，就跟她保证看好小颖不去水里。”她自责，“我们明明一起在海边玩沙子，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到海里……不怪我妈，是我没看好她……”

“她最大的错，就是把小颖交给我。”

沈隽：“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陆小冬接受批评，接着说：“我姑身体不好，很难才生下小颖，因为这件事，她恨死我妈了。我爸在世时，她就不怎么跟我们来往，我爸过世后她联合二叔占了公司，让我妈背上我爸欠银行的巨额债务，不然我哥也不用卖掉他的心血，处处被为难。”

“这一切都是我惹的祸。”

沈隽：“你也不是故意的。”

“无心之过也是过。”她低下头，“小颖真的很聪明可爱，我爸妈我哥都特别喜欢她，所以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跟她能换过来就好了。”

沈隽：“不要胡说。”看着前车，他启动油门跟上去，“他们再喜欢别人，最爱的肯定还是你。”

陆小冬没说话了。

沈隽：“你也很聪明可爱。”

陆小冬：“不要睁眼说瞎话。”

沈隽瞥她：“看不出来，你这么没自信。”

她说：“你是家里兄弟姐妹当中最聪明的那个，当然有自信，你试试从小被人骂笨蛋？”

“谁骂你？”

“我哥喽。”

她轻哼，“所以我学习武术，才不是为了什么强身健体，就是为了撂倒他，让他不敢再骂我。”

“结果呢？”

陆小冬得意：“我上初中，他就打不过我了。”

沈隽觉得有趣。

“你们经常打架？”

“从小打到大，直到他出国。”她吐槽，“别人家的哥哥对妹妹都很温柔很宠爱，他就知道欺负我，使唤我，一点都没有当哥哥的样子。”

沈隽说：“他在国外，经常提起你。”

陆小冬好奇：“他怎么说我的，是不是说我坏话？”

沈隽：“他说你漂亮可爱，武艺高强，正义勇敢等等。”

“真的假的？”

“真的。”

陆小冬有点小意外。

“他从来都没有当我的面夸过我。”

沈隽又告诉她一个秘密。

“我们结婚之前，他还说，我要是让你流泪回家，会把我放进油锅里炸。”

陆小冬忍不住笑了。

“幸好小宝不是女孩，不然将来哪个男孩敢给他做女婿。”

四月过一半，周简生了个男孩。

巧在周末，孟青带儿子一起去医院探望。

陆季惟跟他们一起出门，不过是去打球。

陆栩又一次邀请：“爸爸，你真的不要一起去看小宝宝吗？刚生出来的呦。”

男人不感兴趣，捏捏他的小脸。

“别人家的，你眼馋什么？”

“谁叫我们家没有呢……邱野的小妹妹都会走路了。”他羡慕道，但没再拜托爸爸妈妈给他生一个。

医院。

刚出生的小婴儿皮肤皱巴巴，红彤彤，像只小猴子，陆栩看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知道小宝宝生下来就这样，长大就会变好看，听周简嫌弃儿子丑，他安慰道：“阿姨你不要担心，小弟弟过几天长大了，就会变得白白胖胖很可爱。”

真是小天使。

护士带小宝宝去洗澡，孩子爸爸奶奶都跟了过去，他也很有兴趣地跟过去看。

周简感慨：“本来以为卸货就解脱了，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我终于能理解我妈的不易。”

孟青也是有了孩子，才真正理解父母。

见周简流眼泪，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生完孩子哭不好。”

周简鼻酸：“我想我妈……”

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慢慢去克服，孟青也没有好的办法可以帮助她。

她拿出礼物。

“你猜我买了什么？”

周简想哭又想笑。

“你当哄小孩。”

她忍不住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哭哭啼啼。”

“人之常情。”

哭一场，情绪发泄出来，周简心情好多。

孟青走时，徐开阳送他们母子出门。

她想了想，还是对他说：“现在是她最无助焦虑的时候，工作再忙，你也要抽时间多陪陪她。”

徐开阳点头，笑着答应。

或许是受到周简的影响。

这晚，孟青梦到了母亲。

离开太久的关系，母亲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但是依然温柔地抱住了她，很关心地和她说话。

醒来，枕头是湿的。

陆季惟面朝她躺着，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做噩梦了？”

“美梦。”

他似乎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伸展枕在头下手臂，将她抱进怀里。

“有我吗？”

“没有。”

他亲她额头。

“那还不够完美，下次把我加进去。”

“梦又不是可以控制的。”

他亲她鼻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我说有空你要多想想我。”

“没空。”

他亲她嘴巴。

“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绵长一吻，他看着她提议。

“五一出去玩儿，不带儿子，就我们两个人。”

她轻笑：“你觉得可能吗？”

知子莫如母。

陆栩小朋友听说爸爸妈妈假期不打算带他一起玩儿，让他跟着奶奶，想都没想反对。

“不行，我要跟你们一起。”

陆季惟：“奶奶一个人在外面，爸爸不放心，你陪她。”

陆栩：“那爸爸你陪奶奶，我陪妈妈，我们各自陪各自的妈妈。或者妈妈陪奶奶，我陪爸爸，女孩和女孩一起玩，男孩和男孩一起玩。我还是小孩子，没有办法照顾奶奶。”

他爸说：“你就一定要拆散我跟你妈是吧？”

小家伙哼：“你让小孩子离开爸爸妈妈，不觉得很残忍？”

“那你还想不想要妹妹？”

“想！”他响亮道。

陆季惟把他抱起来，亲亲小脸。

“那从现在开始，你要做好当哥哥的心理准备。”

小家伙半信半疑，搂着他确定。

“爸爸，你和妈妈真的要给我生小妹妹？”

“嗯。”

“欧耶！”他激动地保证，“我一定会当个好哥哥！”

搞定儿子，陆季惟问孩子妈假期想去哪里玩？孟青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就说听他的。说这话时，她在处理工作，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陆季惟站在她身后，在书柜里找书。

“你好像一点都不期待。”

“期待。”

他哼笑一声，继续找书。

“有没有看到那本图解密码技术？”

“没注意，大书房呢？”

“没有，我记得我拿过来了。”

她让他再找找。

书柜里没有，陆季惟到书桌上找，然后在她最近在看的专业书籍当中，他发现一本小说，觉得新鲜，拿起来瞧。

应该买了很久，书有点旧。

陆季惟没看过这本小说，但很久以前看过改编自小说的电影。隐约记得，影片讲述的是女主角一生勇往直前追求爱、追求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不得的故事。

当时看完他没有太多感受。

一同观影的女孩却为主人公苦难的一生，求而不得的亲情爱情几度落泪，难受地说不敢再看第二遍。

“我当你认真学习，原来偷偷看小说。”

“随便看看。”

“还有笔记，不像随便看看。”

孟青看过去，发现他在翻阅。

她没说什么，继续工作。

笔记有新有旧，显然不止看过一遍。既知结局，他从最后一页看起。

寥寥数语。

“为了对抗人生空虚的无意义感，人的这一辈子都在汲汲于谋生谋爱，很多人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无时无刻不期待被了解被爱，却忘了了解和热爱自己。”

“惟愿做自己的太阳，无需凭借谁的光。”

他默念最后一句，不由轻笑。

“这本书借我看一段时间。”

她点头。

春天结束之前，陆栩小朋友迎来他七岁的生日。

家里也迎来新成员。

虽然还在妈妈的肚子里，但他已经确定是个妹妹。

“这真是最棒的礼物！”

爸爸和妈妈一左一右亲他小脸。

“你也是爸爸妈妈最棒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