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时意出差之后,单唯终于不用再想他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说,松了一口气,连工作起来都更有活力了。

但她身边的韩若轻就不怎么开心。她捧过来一堆合同,放在办公桌上,摔出好大一声。

单唯:“你拿这么多合同干嘛?”

韩若轻气呼呼地坐下:“靠,别提多倒霉了,张经理说他要带欧阳松谈并购,就把她手里的杂活分给我。”

怪不得韩若轻这么生气,参与并购有提成,审销售合同是基本工作,做多做少都不会多一分钱,而且并购更能锻炼一个人的能力。

再说,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韩若轻和欧阳松有过节,两人一起入职,欧阳松经常从韩若轻手里抢项目。

转正的时候还给张经理打小报告,说韩若轻性格咋咋唬唬,不适合在法务部,公关部才够她施展才华。

要不是直属经理姚露给韩若轻说好话,她这工作就要保不住了。

韩若轻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她工作起来毫不含糊,记忆力也超强,否则也不能通过信为集团面试,就是心直口快这点得罪了很多人。

如果是别人,韩若轻肯定当场拒绝,但张磊是仅次于部长的经理。平日里,部长不在,所有工作都由他分配,相当于部门最大领导。他让某个员工做事,肯定不容拒绝,除非不想干了。

单唯看了一眼小山一样的合同,这工作量落在一个人身上也太大了:“我把这个商标提交上去再跟你一起审。”

韩若轻鼻孔出气:“不用,我就摆这,等小贱人回来摔她脸上。”

“小心她反咬一口,跟张经理说你工作效率低下。”

韩若轻快要气死了,她凑到单唯身边小声说:“我跟你讲,欧阳松攀上了邱启琛,邱启琛你知道吧。”

单唯挑眉,她不知道别的八卦,只知道邱启琛是董事长第一任夫人的儿子。按宫廷剧那套排法,他可以说是正统嫡长子。自从信为交到他手上,快赔掉一半身家了,可以说是毫无经商天赋,现在也不怎么管事,提前退休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心情好会来公司刷点存在感。

“可他不是结婚了吗?”

单唯看过公司股东大会报告,邱启琛年近五十,连儿子都上大学了。

韩若轻:“所以小贱人不要脸啊。看在邱启琛的面子上,张经理才越过欧阳松的直属领导,直接带她做项目。”

欧阳松是个八面玲珑的女生,长相很清纯,部门里的男性对她都不错,很懂得利用自身的性别优势。

她可能看上去没什么威胁力,但背后的小动作一点没少,韩若轻在她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单唯和她不同组,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有几次明显是欧阳松过来找茬,都被韩若轻给怼走了。

单唯自认没惹到欧阳松,韩若轻私下告诉她:“因为你俩都是直男斩型美女,撞人设了。”

单唯无语看天——她进来的是什么偶像团体吗!

大集团里是非就是多,单唯听得脑阔疼,她把网页关掉:“还是少在背后说她坏话,小心她哪天变成老板娘。”

韩若轻呵呵两声:“她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敢骂她。”

单唯:“……”相信她干得出来。

韩若轻又说:“知道吗?欧阳松来公司的第一个目标其实是沈总。”

单唯本来不想听了,大脑却自动捕捉关键词,耳朵竖起来:“详细说说。”

韩若轻一脸“我就知道这是你感兴趣的部分”的得瑟样。

“沈总每次找张经理谈事,欧阳松就积极地给办公室送茶,有一次,沈总终于忍不住说:‘法务部不用专门招个倒茶专员’,哈哈哈笑死我了。”

单唯也忍不住笑了,这确实像沈时意的风格:“但是,欧阳松的品味跨度太大了吧。”

从沈时意到邱启琛,审美指数断崖式下跌啊。

韩若轻撇撇嘴,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

某个周末,单唯被父母叫回家,她算了算,确实有一阵没回去了,便应下来。

单勇和谢秀娟为她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夫妻俩只有这一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培养。

单唯也争气,不光从小到大成绩好,考上全国数一数二的T大,毕业后的工资也能在亲戚面前吹个牛啤。

最重要的是,她从小长得好,五官和身材继承了爸妈的优点,上了大学就有富二代追。

这个优势被谢秀娟大吹特吹,恨不得录到喇叭里每天循环播放,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女儿今后就是名流圈的上层人士。

单唯每次都对妈妈的行为很无语,但也没办法过于指责——妈妈说到底还是爱她的。

谢秀娟把她的日常起居照顾得井井有条,出手也十分大方,以至于她上大学时不知道怎么用洗衣机。

上了大学后,她也知道了家里没多少存款,这才着急了。

谢秀娟一看到她:“我的乖女儿哟,你看看你穿的这身优1库,这帆布鞋,连HW都不是吧?淘宝30块不能更多了!”

不是,优1库怎么了?没有她的支持,优1库董事长能成为日本新首富吗!

单唯转移话题:“妈妈,我饿了,吃饭吃饭。”

谢秀娟没那么容易上当:“优1库那是我们这个年纪穿的,你好歹换个lucy呀。你们公司让你这么穿?还白领呢。说出去丢人。”

单唯:“……”她妈还知道Lucy呢,可见品牌广告没少打。

她吃了口红烧肉:“我这不是回家么,随便穿一穿,到了公司会穿正式一点。”

谢秀娟:“我不管什么公司,你站在小关身边,不能给他拉低档次。”

好嘛,在妈妈眼里,和关一鸣在一起,她连穿衣自由都没有了。

单唯闷声闷气地说:“我和关一鸣分手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老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以为外表不重要吗?这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谢秀娟说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单唯刚刚说了什么。

不确定地问:“唯唯,妈妈最近有点耳背,你刚说的没听着。”

单唯放下筷子,遗憾这顿饭是吃不消停了,她看着妈妈的眼睛:“我说,我和关一鸣分手了。”

谢秀娟从惶恐到不敢置信,到最后觉得天都塌了:“怎、怎么就分手了呢?他提的还是你提的?”

“我提的,但是是他先出的轨。”

谢秀娟把椅子往前拉拉:“你怎么知道他出轨了?你是不是误会他了,有误会说清楚。”

单唯不好跟父母讲这种事,小声说:“没误会,我亲眼看见了。”

“有时候亲眼看见不一定是真的。”谢秀娟语重心长。

妈妈就好像网上那些看到偶像被爆出新闻的脑残粉——没有证据的时候让拿出证据,有证据的时候说没有拍到实锤,有实锤的时候又说实锤作假。

总之,假如单唯真的把她拍的证据放给妈妈看,谢秀娟也会说“没拍到正脸,不算”,或者,“我听这声音也不是小关的声音啊。”

反正是不会认的。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会再复合。”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谢秀娟一个劲地生气,看女儿的样子是来真的,默默地吃几口饭。

大学时期,关一鸣在追单唯的时候送她回过家,在谢秀娟面前表现得像个二十四孝女婿,动不动就来送水果,送海鲜,送护肤品,后来在单唯要还他钱时,他才停止这些行为。

谢秀娟:“你现在也不小了,邻居家孩子跟你一样大,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

单唯叹气:“妈妈,我现在刚跳槽,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说到这里,谢秀娟的声音大了起来:“女孩子要什么事业!将来相夫教子才是正事,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

单勇原本在收拾他养的几盆花花草草,听见妻子的声音跑进厨房:“怎么了这是?唯唯刚回来就吵。”

谢秀娟指着单唯:“你的好闺女放着金龟婿不要,跑去当女强人啦!”

单勇:“女强人有什么不好,你不就是女强人吗?”

单爸爸对女强人的理解显然和大众意义不一样。原本一句息事宁人的讨好变成了讽刺味。

谢秀娟气得站起来:“我算什么女强人,还不是给你养孩子。”

单勇:“你这话说的,好像孩子不是你生的……”

眼看战火就要扩散到全家,单唯喊了一声:“妈!别吵了,我吃饱了,先回卧室。”

谢秀娟还在指桑骂槐,单勇又安慰了几句,顺顺她的气,做母女俩的和事佬。

单唯回到自己卧室,赌气地趴在床上,没过多久,手机就响了,号码有点眼熟,她没多想,接起来,语气不太友好:“喂,你好。”

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我。”

单唯噎了一下,瞬间什么烦心事都忘记了,只发出一个音节:“啊……”

她想叫他“沈总”来着,突然说不出口。就像他说过的,不会算她加班费,但直接叫他名字还是很困难。假如沈时意不是她老板就好了,或者她不是他的员工,关系一定更自然……

沈时意没注意她这边的纠结,问她:“最近还好吗?”

这只是没话找话,就算离单唯很远,她怎么样,他这边一清二楚。

“挺好的呀。”单唯在枕头上画圈圈,礼尚往来道,“你呢?”

单唯以为他也会客气地说一句“挺好”,沈时意那边却叹了口气:“我太累了。”

单唯:“……”这是来找她做心理咨询的意思吗。

“那你……加油?”单唯憋了半天憋出这几个字。

沈时意能想象她说话的样子,想笑,又有点苦涩——他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了。

沈时意想问一句有没有想起他是谁,或者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的存在,线索已经给得那么明显了,再发现不了,他有点担心下一代的智商。

但他没说,直到手机里响起忙音。

沈时意:“……?”

很好,单唯把他电话给挂了:)

“进。”单唯听到一声短促的敲门声,连忙挂掉沈时意的电话,用纸巾擦了擦眼睛,扔进垃圾桶。

单勇看到女儿眼睛红了,唉声叹气:“你妈妈就是死要面子,传统思想,她心里是向着你的。”

单唯抽了下鼻子:“我知道。”

就因为知道,所以毫无办法。既不能彻底和妈妈吵翻天,更不能顺从她的意思。

单勇拍拍女儿的背,小声说:“别告诉你妈,爸爸其实站在你这边。”

单唯破涕为笑:“嗯,谢谢爸爸。”

“你这孩子,太瘦了,是不是每天都吃外卖和方便面?”单勇起身,“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单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单勇给了单唯一个洗过的水蜜桃,“先吃一点。等你妈吃完,我给你端过来。你休息,我去看看你妈。”

单唯接过桃子,心里暖暖的。

单勇走后,她咬了一口,水蜜桃的甜份很足,果汁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她无端地反了一下胃,刚咽到嗓子眼里的果肉一下子吐到地板上。

单唯愣了愣,用纸巾把残食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来的路上做了一段公交,可能是晕车了,或者中暑。

她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没有其他不良反应,继续把剩下的桃子吃光。

至于和沈时意那通没聊完的电话……单唯在睡觉前才想起来,但她很困,不想再被他扰乱心思,躺下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