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严谨紧盯着他:“真的好商量?”

“小美人”仰头打个哈哈:“当然好商量,怎么做,兄弟你说了算。”

严谨再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多少算是道上混过的人,深谙其中规则。斗气时拼得就是一个“狠”字。光脚不怕穿鞋的,谁真正豁得出去谁就占上风。“小美人”心中的顾忌,显然比他更多。

鹅卵石擦着“小美人”的膝盖落地,“嘭”一声砸在地面上,在地板的水洼里激起一团更大的雾气,咝咝声历久不绝。

严谨收回手,满不在乎地吹口气,完全忽视了两根皮肤几乎已碳化的手指,慢悠悠提出自己的条件:“前面说到的那笔费用,我可以再追加两成。”

这下不仅“小美人”,连冯卫星都愣了一下,觉得严谨是不是因为室内的高温给热糊涂了?

严谨却接着说:“不过这笔钱要分三年付清,算是我从您这儿投资一笔三年的保险,除了这个,今后我们各走各的阳关道,两不相干。”

冯卫星愕然错开视线。方才是“小美人”欺人太甚,这会儿换成严谨得寸进尺了,他是想用这笔钱换取“小美人”三年平安的承诺。此刻冯卫星无论说什么,或者站在谁的立场上都不合适,他只好低下头假装品酒。

“小美人”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望着严谨。望得越久,他脸上的笑意越深,笑得旁人简直毛骨悚然。最后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朝着严谨,还是没有说话。

严谨会意,但内心惊异不已,没想到“小美人”居然肯就此偃旗息鼓。他警惕然而却是懒洋洋地伸出右手,与“小美人”轻轻对击一掌。

“成交。”小美人说。

严谨一个人离开桑拿室的时候,心里相当清楚,“小美人”也许只是看到他维护“三分之一”的决心,顾虑着他父亲的背景而暂时服软,这笔钱买来的也只是暂时的安宁,但他和“小美人”的梁子算是从此结下了。可是为了“三分之一”不被居心叵测地染指,他同样顾不了太多。

冯卫星没有随严谨出来,他和“小美人”还有其他秘事商谈。

严谨很配合地告辞,即使明知冯卫星会扯他的虎皮做大旗,借机和“小美人”另有交易,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谁让此番求人的是他呢。

出了桑拿室,伤指的痛感仿佛这时才传递到大脑。跳动的闷疼,似从骨髓中向外放射,比那种尖利的锐疼更让人难以忍受。幸亏温泉山庄里烫伤药膏是必备品。服务生取来纱布和绷带,娴熟地为严谨处理好伤口,显然已是熟能生巧。

严谨想尽快赶回北京。今天是外甥乐乐上钢琴课的时间,平日负责接送的司机临时有事请假,乐乐的爸爸又出差在外,妹妹严慎只能向哥哥求救。严谨一向疼爱这个淘气的外甥,当即就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现在是下午四点,如果道路顺畅,一个多小时回北京,正好赶上乐乐的下课时间。

待他穿好衣服,拎着车钥匙穿过大堂,正要走近旋转门,旁边的沙发上忽然站起两个人。

“谨哥。”左边那人上前一步,讨好地对严谨笑笑,然后说了句废话:“您也在这儿呢?”

这人严谨认识,冯卫星的手下,名叫刘伟,原是南城胡同里的小混混,跟着冯卫星也有七八年了。早年曾替冯挡过一刀,至今脸上还留着一道刀疤,算是冯的心腹之一,如今替冯掌管着几家夜总会的生意。

严谨便点点头,随口问道:“你出来了?在里面没遭什么罪吧?”

刘伟就是前几天被扫黄扫进公安局的几个人之一,是严谨特意找人递了话才放出来。他对严谨自然感激涕零,笑出了一口被香烟熏黄的牙齿:“没有,有谨哥您照应,怎么可能呢?”

严谨不愿和这种人多说,敷衍地笑笑:“一会儿跟你大哥捎个话,我有急事要赶回北京,回头再联系。”

“您放心回吧,我一定带到。”刘伟一口答应。

因为赶路赶得急,刘伟额头至鼻梁那道蚯蚓一样的刀疤红得愈发刺目,他抹把额上的细汗,一转脸就对身后的人换了副蛮横的面孔。

“过来,叫谨哥!”

一直躲在刘伟背后的人低头蹭过来,抬起眼睛怯怯地叫了声:“谨哥。”

严谨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他的脸上,顿时就怔了怔。这人他只见过一次,但这张脸这双眼睛却令人过目难忘。

刘伟带来的,竟然是那个“KK”,曾在酒店和严谨有过一夜之缘的Money Boy。

这回他穿着米白色的手织毛衣和牛仔裤,领口处露出蓝格衬衣的边缘,书包斜挎在肩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简直像个干干净净的大学生。

严谨完全想不明白,一个做皮肉生意的男人,如何还能保持如此纯净的皮相和清澈的眼神?他像不小心吃了只苍蝇一样,厌恶地转头,只在刘伟的肩头拍一拍,根本把KK当作透明,视若无睹地走出去。

不过当他坐在车里轰大油门暖车时,心头却浮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按说今天的会面是件挺严肃挺正经的事,刘伟带KK过来干什么呢?带着满腹的疑问,严谨发动车子,在马达的轰鸣声里离开温泉山庄,转上京津高速的方向。

第*章 4 意外的惊喜

回京之路意外地顺畅,严谨到达建外SOHO乐乐上课的地方,还不到六点,钢琴课尚未结束。

绕着SOHO现代城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停车位。看看时间还差二十分钟,严谨索性把车泊到路边,亮起四个紧急事故灯。

推开车门跳下驾驶座,他站在马路牙子上跺跺脚,百无聊赖地给自己点起一根烟。打火机是他花一块钱在路边小商店买的。自从丢了那个旧的“都彭”打火机,严谨买过几个新的,可没有用过超出两个星期的,不是丢了就是被朋友给顺走了。后来他就一直用这种一次性的,省得麻烦。

受伤的手包着纱布十分不便,一次性火机的性能设计得又不那么人性化,他笨拙地努力半天才达到目的。再一抬头,就看见前边不远处,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正肩背一个硕大的登山包,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像是在等出租车。

严谨“哎哟”一声,颇有些意外的惊喜。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开美容店的老板娘,大嘴女孩季晓鸥。生日那天偶遇季晓鸥,严谨就对她的两条长腿一见倾心,特意委托许志群打听她的姓名和地址,然后委托鲜花店照着地址连送了十天花篮,并在最后一天奉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严谨追女孩子,一向奉行当年二战时苏军的战略进攻原则,即找准突破口,在决定性的阶段最大限度地集中火力大规模轰炸。如果对方对他也有意思,往往一拍即合,手到擒来,若没意思他立即实施战略撤退。他最讨厌那种喜欢搞欲拒还迎的女孩,既浪费他的时间又浪费他的感情。

按照以往的经验,经过十天鲜花“炸弹”的集中式轰炸,哪怕仅仅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女孩子也应该很快回电话。但是这一次,他足足等了一个星期也没有任何消息。正要探究一下失败的原因,就被迫撂下货真价实的美人,转去应付天津的“小美人”。可缘分终究是缘分,今天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严谨一时间心花怒放,将半截烟头扔进果皮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再拉拉外套,冲着季晓鸥叫了一声:“季晓鸥——”

季晓鸥似乎听见了,略微侧过身子,转向严谨的方向,好像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又把目光转回来车的方向。

严谨想过去,可是怕违章停车被警察抄牌。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咬咬牙,锁上车门朝她走过去。不料才一迈步,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振动。

来电的当然还是妹妹严慎。她在电话那边急得哇哇大叫:“哥,你到了没有啊?”

“不是说好六点吗?”

“就不能提前下课吗?你快来吧,乐乐冻得清鼻涕都出来了!”

严谨回头瞧瞧季晓鸥窈窕的身影,实在舍不得就此离开。他背转身,捂着手机话筒小声说了句北京人为约会迟到而常说的最现成的谎话:“我被堵在路上了,还得会儿才能到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哇?难得求你办件事!”

“你就那么笨哪?不能找家快餐店,先带乐乐进去暖和会儿?好了好了严慎,你离更年期还远着呢,怎么快跟咱家老太太一样啰唆了?我尽快过去行不行?”

就在严家兄妹电话里斗嘴的时候,季晓鸥也被严谨的大嗓门儿吸引,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座驾。她略微有点儿近视,为了爱美不肯戴有框眼镜,也不肯委屈自己将就隐形眼镜,宁可就那么模糊着。此刻虽然天色已暗眼神变得越发吃力,但也看明白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将近两米多的车宽,像节火车车厢停在路边。

季晓鸥对车的型号并无研究,就像她从不在意衣服的品牌一样,因此她并不知道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就是号称SUV里劳斯莱斯的路虎探索系列,只是单纯觉得在天天堵车的北京城里开这种车实在太“二”了,既占车位又费汽油,除了比较拉风,真没什么别的好处。

但车主人的背影却牢牢粘住她的视线。那人正背对着她接电话。一件卡其色的俄式军装麂皮外套,牛仔裤的裤腿塞在高帮陆战靴里,和他的车子像是隶属同一系列,二者站在一起,几乎一样的高度,同样的挺拔利落,透射出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季晓鸥当年也曾是为电视剧《士兵突击》走火入魔的铁杆粉丝,对一切带有军旅标志的事物均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那背影难免让她浮想联翩,让她在心里默默地揣测:假如对面这家伙转过身来,是像七连长多一点儿呢,还是更接近袁朗的神韵?

那边严谨已经暂时稳住妹妹和外甥,挂了电话大踏步走过来。

“季晓鸥,真巧啊!”严谨把季晓鸥的名字叫得像小学同学一样顺溜,这是他泡妞常用的自来熟伎俩,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魅力渗透其实已经开始。“哪儿去?我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