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不定诉愁

圆乘寺大夫现在是向岛诊所所长,作为名医,他在河对岸很有影响力。尽管他以前常误诊,也曾在病人面前出过丑。

作为职业医生来说,谁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再有名的医生,也是慢慢熬出来的。他们刚从学校毕业时,往往会对自己的医术深深担忧:会不会误诊?会不会让病人瞧不起?

圆乘寺大夫和他人一样,在结束职前训练后的四五年间,经常为做过的诊疗出冷汗。这些事情病人不知道,同事也不了解。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失误。

他经年来养成一种习惯,就是一到下午下班时间,就在凉风习习的医务室里自斟自饮,干上一杯,尔后再往家走。这也是他的一大乐趣。

他只喝清酒,从一公升的酒瓶里斟到茶碗里,就那么凉着喝。酒肴一般是他让“梅寿司”送来的章鱼块儿。

有个新来的医生,叫相木。这个人半年前才通过国家考试,十天以前从大学附属医院来到圆乘寺大夫的诊所实习。

有一天下班后,圆乘寺大夫与相木饮酒闲聊。

“你知道‘看到人就把他当小偷’这句谚语吧?”

圆乘寺大夫有点卷舌,也带有几分醉意,把“吧”字说得有点带卷舌音。

“唉,知道。”

“那我问你,你知道‘看到女人……’应该把她当什么吗?”

“看到女人吗……”

相木是被迫陪着大夫在明亮的诊室里喝酒的,他那孩子般的脸庞已微微泛红。

“看到人就把他当小偷”这样的话,是对人极端地不信任,也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属于那种与性恶论相联系的警句。

如果说“看到女人……就把她当慈母”吧,显得有点过于平庸和夸大其词。要是说当虚荣心极强的人,或者说当水性杨花的人,或者说当阴险狡猾的人,那就有点太苛刻。相木医师绞尽脑汁地思来想去,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

“怎么样,想出来了吗?”

圆乘寺大夫的外眼角上堆起皱纹,显得笑意盈盈。圆乘寺大夫既喜欢饮酒,又喜欢年轻人,也难怪他今天有这么高的兴致。

“说‘看到女人就当说谎的人’可以吗?”

相木似乎没有自信地说,果然不出所料,圆乘寺大夫举起右手摆了摆。

“哎呀,不是不是。我不是从一般意义上问,是从生理学或心理学的角度上问。”

“从医学性方面吗?”

“对。作为医生,应具有基本的观点和态度,无论何时何地,看到女人,就首先秉持这样的观点看问题。”

相木听到说做医生的基本观点和态度,越发摸不着头绪了。

相木开始用喝醉酒的大脑,搜索他在医学部学到的所有知识,包括女人和男人在生理方面的差异,就是女人有卵巢和子宫,男人有睾丸和输精管,荷尔蒙分男性荷尔蒙和女性荷尔蒙……

过了一会儿,他颇为自信地说:

“‘看到女人就把她当子宫’呗!”

圆乘寺大夫捋了捋颌上的胡须,说:

“嗯。比原先好多了,但还欠点火候。”

“还不行吗?”

“子宫确实是女性独一无二的特征,但这种说法无助于实际诊断。”

“是供诊断参考的说法吗?”

“对。这种说法对你将来有用。”

相木交叉双臂,再次陷入沉思,还是想不出高明的答案。

“弄不懂。”

“这也自然。”

“你是指什么呢?”

“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荒唐,可是我曾经为此有着很深的感受,造成过很大失误。”

“哎呀……”

“总体来看,行医不能只靠书本知识,要有实际经验才行。经历了失误,被别人嗤笑,暗自悔恨并改过,才能学到真本领。其实,这不仅仅限于医学啊。”

“您也曾遭人嗤笑过吗?”

“只是遭人嗤笑那还倒好。往往是一回想起来,就不胜惭愧。”

圆乘寺大夫这样说完,目光投向晚霞似锦的窗外,仿佛往事历历在目,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圆乘寺大夫临床实习结束后,已经当了一年的医生了。四月初,他被派去能看到富士山、离静冈很近的F町立医院出差。

从法律的角度说,当上医生,只是拥有了行医执照。实际上,若干东西都需要在今后实践中慢慢学习。

他作为医生,当时所处的地位,用军队的职级来做类比,是一年增加一颗星,顶多是个一等兵。

“派你去F町出差六个月!”

圆乘寺大夫被医务室主任叫去接受出差任务,心里非常高兴。

在大学的附属医院里,教授、副教授职称以下的医生,多如繁星。新进医务室的青年医生一般作为实习医生看待,甚至会被老资格的护士瞧不起。

圆乘寺大夫所在的第一外科,是众多医务室中比较大的科室,平时有三十位医师。加上借调到地方医院的人和去东京都内医院打工的人,超过五十人。

在这人才济济的地方,新来的医务人员所干的工作,大多是预诊、测量血压、做实验准备、整理资料等琐碎事务。所谓医师,只是徒有虚名,用过去的话说,不过是个走卒。

然而,即使不受重用,也会因不慎犯下严重的过失。当资深医生和通过国家考试不久的青年医生,同样给病人看病时,病人可就惨了。

无论在社会的哪个领域,青年都会有居于人下的时期,要跟在前辈的后面走,看样学样,久而弄通,掌握真正的学问。

青年明知此理,却还要在人前装得像个医生,其实也是人之常情。然而时间一久,病人就能看出来,他们会说:“那个大夫是新来的一等兵!”这样,就摆不了架子了。

要是想摆架子,就得去地方医院。

在地方医院,有着士兵级别的医生,能当上少尉或中尉。虽比不上院长和科室主任,但能享受到医师应有的待遇。

圆乘寺大夫在大学的附属医院里干劲儿十足。

他可以在这里自由地发挥本领,可没有本领可以发挥。从临床跟班的情况来看,医疗技术在逐渐提高。

确实,从临床实习结束到现在,要是技术没有一点长进,那就太难为情了。这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超越现实状况的时段。

再说这次出差,能够领到薪酬。

来到大学的附属医院里,即使加班到深更半夜,也得不到一分钱。这就是所谓的不领工资的医生。可在被派往的这家医院里,却可以拿到比普通工薪人员多一倍的薪酬。

当时的圆乘寺大夫是独身,来去无牵挂,正好利用这个条件。

医务室经常把不领工资的医生借调到地方医院,让他们在这期间存点钱,以备回到大学附属医院后没有工资。但去者未必循规蹈矩。

去者在地方医院里拿到钱,会去喝上等酒。回到医务室,会逼着前辈们请客。之后会喝低价酒忍躁。

圆乘寺大夫这次出差,积极性很高,他手上提了个旧式提包,匆匆离开东京。

其食宿交由借调他的医院安排,自己顶多是准备衣服和日用品。

再就是医学书籍与见习日记本,他只有一本《人体解剖学》和一本《外科诊断学》。

一般人会拥有四五本外科学的参考书,而圆乘寺大夫一本也没有。

原因很简单:没钱买。一本便宜的医学书至少要两千日元,买四五本得超过一万日元。

他上高中时,在小岩的铸件厂工作的父亲就去世了。他一直靠自己打工,勉强度日,没钱买很贵的医学书。

其实,厚厚的外科书买得再多,放着不看,也没有意义。说是参加毕业考试或国家考试所必须,最后翻脏的却是像《总归纳》《入学考试五分钟前》这样的文摘本,根本没有时间逐页翻阅五六厘米厚的大部头书。

何况学校图书馆有的是书,朋友那里也基本齐全,借着看完全没问题。考试之前,可以咨询高手,一边听他讲,一边用心或用笔记下来,和有没有书关系不很大。

没有书照样能熬过来,所以也没有必要担心。因为手中无书,不能随时翻看,反倒逼迫自己当场就得记住,有这样的好处。

圆乘寺大夫当上医生两三年后,才开始买医学书阅读。在此之前,他的知识几乎都是听别人讲或看别人写,才记入脑海的。他幽默地说,自己接受的是活的视听教育。

这种无书可阅的情况,导致考试成绩不好。不,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很差。

如实说,他是班上屡屡补考的五常客之一。当时,他碰见班上成绩最好的男生,就恶狠狠地说一句:你学习得第一就好吗?最后,他想方设法毕了业。后来又顺利地通过了国家考试。

姑且不论成绩孬好,在以最少的资金和精力投入而当上医生这一点上,圆乘寺大夫也许是最厉害的。

这次来到F町医院,他对阅览医院的医用图书充满期待。

本来,内外科专业书是内外科医生所必备的资料,而医院图书馆里的有关书籍却没有人借。他看准了这一点。把这些书当做自己的书,全部借入囊中。

他当年去F町时,F町还不是市,町内的人口还不到五千人。

F町利用富士山倾泻而下的丰富水源,建了几个造纸厂,但规模不大。

这个地方,空中弥漫着烟雾,地上堆积着淤泥,虽有些原始,却让人觉得悠闲自在。

不用说,医院是町立,而不是市立。

医院的院长兼任外科主任,也兼内科医生,他是圆乘寺大夫所在医务室的前辈,今年四十五岁。内科、妇产科各有一名医生,加上圆乘寺大夫,总共四个医师。

医院有四十多个住院床位,可以说,这是个较大的私人医院。

医生和病人的比例,大致是一比一千。就是说,这家医院的四个医师,基本可以满足镇上五千人的医疗需求。可是,这个镇子还有一家私人医院,设有内科和外科。

把这家私人医院计算在内,是六个医生为五千人服务,医生相对有点多。若是让大家悠闲地工作,这种配比正合适。

圆乘寺大夫在F町待了一个月,渐渐熟悉了当地的环境,适应了医院的氛围。就在这时,他遇到了那个叫村石真纪枝的病人。

这个医院里新来的病人,程序上是先由院长检查诊断,确定治疗方案后,再转给主治医师。

对于门诊病人,圆乘寺大夫重点收治院长转来的复诊患者,按照院长确定的治疗方案进行观察和治疗。对于住院病人,先由院长进行基础诊断和初步治疗,他再参与后续的治疗工作。

这种老道的医师和新手一对一搭配,是经常采用的工作模式,这样做的好处是,能最大限度地控制新手的差错率和事故率。

当然,这只是基本原则,未必一切操作都这样严格划分。比方说,复诊病人是院长的熟人或其他医生介绍的朋友,也未必非得院长亲自接诊。如果属于轻病号,可以直接交由圆乘寺大夫诊治。相反,复诊病人病情恶化或情况危急,还得请院长亲自出马。

再说,院长除了诊疗外,还有社会活动,经常外出不在家。这时,一切病人都由圆乘寺大夫诊治,不分新病人、老病人。

总之,具体情况具体处理,情况有变,及时调整。这也是小医院的长处。

当时,村石真纪枝初次来院,院长在,因需要亲自接诊的熟人多,何况她的主诉是“焦躁”,不是多么重要的病,院长就把她转交给了圆乘寺大夫。

所谓主诉,德语是complain(德语,“主诉”的意思),英语则如文字,也就是患者感到最痛苦的典型症状。

比方说,咳嗽、流泪和鼻塞同时存在,其中最难受的是咳嗽,那主诉就是“咳嗽”。

接诊新的病人,圆乘寺大夫既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

高兴的是他最擅长诊治该病!紧张的是自我警示:千万不能误诊!

无论是谁,刚成为医生,接诊新病人,都会激动又紧张。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医术的提高,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能轻率,不能误诊,也不能流于惯性,需要告诫自己“勿忘初志”。

对此,圆乘寺大夫认识非常明确:这个病人在院长看来,可能无足轻重,而自己初出茅庐,却需要非常负责任地诊断,依据病情,谨慎投药,尽管无关乎一个病人的生命,却会影响病人的情绪,延误治疗的时间,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他手上拿着病历,开始进行诊断前的必要询问。

病人叫村石真纪枝,年龄是二十三岁。

其人看上去身高只有一米五或稍多,身材有点短小、瘠瘦。

她的容貌跟体征很搭,长脸,白净,单眼皮,皮肤绷得较紧,性格似乎有点倔犟,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当她傲气地把脸扭到一边时,表情不和气,却显得特有烈女气概。

这是圆乘寺大夫第一次给这么年轻的女性看病。不说容貌,她的形体圆乘寺大夫就很喜欢。

她的工作单位是K造纸厂,是这个镇上最大的工厂。

圆乘寺大夫掩饰着兴奋的情绪、用傲慢的口气说出第一句话。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急躁情绪和不稳定心态的呢?”

女病人思索片刻后回答。

“可能有十天啦。”

“晚上能睡着吗?”

“基本上能……”

“容易入睡吗?”

“唉。”

她有些倦态,对圆乘寺大夫的询问感到厌烦。

圆乘寺大夫心想:她会不会嫌自己太年轻呢?他的这种担心胜过对她病情的关注。于是,他拿起笔来,刷刷刷地将横写的文字填进病历,以给自己增添些权威。

“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或事件吗?”他慢条斯理地发问。

可能是横写的文字起了点作用,她沉默片刻后,恭恭敬敬地回答。

“没有。”

“食欲怎么样呢?”

“没太有。”

“可能是因为天太热吧?”

当时正值五月初,炎热的感觉不输夏季。

“我觉得不是。”

“胃不舒服吗?”

圆乘寺大夫注视着她的上腹部。

“偶尔有些疼。”

“肯定是胃部吧。”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胃,像征得胃的许可一般,抬起头再点点头。圆乘寺大夫很快又用横写的文字把它记下来,接着问:

“饭前疼,还是饭后疼?”

“饭前……”

“大便呢?”

“啊……”

“解手呢?”

圆乘寺大夫虽然有点羞怯,还是故作镇静地大声问道。

“一般。”

“一天一次吗?”

她似乎听到了不堪入耳的内容,猛然仰起低着的头,狠狠地瞪了圆乘寺大夫一眼。圆乘寺大夫见她有点恼怒,便大惊失色地缩成一团,迅速将视线转移到病历上,并开始注意问话的声调。

“其他呢?”

圆乘寺大夫垂着眼帘问道。

“‘其他’指什么……”

“指胃部有无烧灼的感觉,打嗝不?头疼不?”

“有点打嗝……”

“噢!”

“头的后部有时疼,感到身体疲倦。”

圆乘寺大夫急忙做记录。村石真纪枝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大夫,缓缓地说:

“心脏周围也有点难受……”

“是心脏吗?”

“是。偶尔还头晕……”

她有些盛气凌人地、喋喋不休地诉说。圆乘寺大夫只得如实记录下来。

“各种症状好像都有。你觉得最使你难受的,是开头说的那种焦躁吗?”

她眼睛注视着阳光明媚的窗外,笃定地回答:

“我认为是这样。”

“你原先没生过病吗?”

“做过一次阑尾炎手术。”

阑尾切除术确实只做一次。

“什么时候?”

“上中学三年级时。”

“另外呢?”

“还得过感冒。”

“感冒不算什么。家里还有生病的人吗?”

“没有。”

“都很健康?”

她默默地点头。

“家住哪儿?”

“饭田。”

“是长野的饭田吗?”

“唉。”

“这么说,你是一个人从饭田来到这边工作,平时住在公司的宿舍吗?”

“唉。”

她缩回下颌点点头。

圆乘寺大夫还想问她例假是否正常。因为女性身体不舒服时,和例假不正常有很大关系。

然而,圆乘寺大夫欲言又止了。他不认为例假与其现有症状直接相关。还担心问例假情况,会使村石真纪枝和身旁的三十六岁资深护士,误认为自己好色。

“那就检查一下吧!请把上衣脱掉!”

圆乘寺大夫说“脱”字时,故意放低声音,并迅速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听诊器。

“请在这边脱!”

护士领着她走到白色的帘子里面。

村石真纪枝站在白色的帘子边上,开始脱罩衫。圆乘寺大夫意识到应尽量避嫌,故扭转腰身,重新翻阅病历,分析发病原因。

她的身上各种症状都有,很难确定哪一种是主因。

作为检查,首先需要的是验血。她脸色苍白、头晕、容易疲倦也许是贫血所致。还需要进一步测量血压,看看是不是低血压。

有时胃疼或打嗝,也许是胃炎或胃下垂。这需要做钡餐造影才能确定,此类检查需预约不能马上做。

令人担心的是心脏周围难受,还是做个心电图比较好。

主诉的“焦躁”和“头疼”很难查病因。这些症状,或许会与贫血、胃病或心脏病相关联。反过来,内脏疾病或许会与某些神经官能症相关联。应该慎重地检查后,进行全面分析研究。

圆乘寺大夫想到此处,村石真纪枝从帘子里面向外走。

她脖子上戴着护士为她围拢的胸甲,两手按在胸前,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来。

“请!”圆乘寺大夫温和地说。

她按照指示坐在圆凳上,垂下眼帘。可能是因为害羞的缘故,眼睑周围略呈淡红色,眼皮略有颤抖。

当年圆乘寺大夫临床实习结束,选择专攻时,曾经很犹豫:去外科好,还是去妇产科好呢?时至现在,他暗暗为自己庆幸,幸亏没去妇产科。

如果去妇产科,女人的裸体和局部也许就能看个痛快。可是那就有点太露骨,太直接了。看得那么清楚,且整天与之打交道,就不会再对女性有美好的幻想和憧憬了。

圆乘寺大夫虽是浪漫派,却认为女性还是有点羞怯感、尽量遮掩着自己的性征为好。

如果当妇产科医师,医生和病人都需要想得开。医生做的是治病救命的工作,病人不能因为羞涩而延误病情或丧失性命,需具有带着羞耻心而竭力忍耐的典雅。

此刻裸露着肩膀、低垂着脑袋、双手按住胸甲下两乳房的村石真纪枝,展现出这种典雅的姿态。

“那我开始检查啦!”

并不需要这么说,圆乘寺大夫却郑重地说道。然后,他把手伸向她的胸口。

他像挑帘子一样慢慢地将胸甲挑开,看到她的双手在紧紧地按着乳房。

圆乘寺大夫想让她挪开手,又觉得有点不近人情,于是他抽回手来,不去叩诊,转而听诊。

原先这种情况,一般先行叩诊,就是把左手按在胸前,右手叩击左手手背,通过回声来判断内部情况,现在基本上不需要了。因为医师根据叩击反馈的微小声音差异,推定肺部有无空洞或大小,远不及现在的X光片直观和精准。再说,像形成空洞的肺结核那样的疾病,现在已经不多了,因而这种检测手段很少采用了。

与其只凭不准确地叩诊随意瞎猜,不如学会察看分析X光片,况且这样做,省事且有效。

话虽如此,有的病人对叩诊有惯性认识和依赖,他们有时会吹毛求疵:那个大夫竟然不叩诊!因而很多医师仍把叩诊作为一种常规程序来进行。

也有医师认为:只要给病人叩诊,病人就会放心,叩诊还有一种“长处”,就是遇到美女时,可以借机触摸她的乳房。这虽在诊断学上没有意义,却能满足某些人的好色之心。

圆乘寺大夫不是那种色鬼。他认为既然就诊者不喜欢叩诊,医疗上也不必要,那就可以不做。

不过说实话,他倒想看看其乳头长什么样子,却不能为此而命令她“把手挪开”。

总之,圆乘寺大夫为了保持威严,对其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尔后将听诊器佩戴好。

这时,她把双手从胸口撤了下来。可惜的是前胸仍遮盖着护胸布,只能看到听诊器的听头部分在里面移动,完全看不见乳房。

最多能看到旁落的肩带和重叠在腰部的衬裙边儿。虽是这样,大夫仍很兴奋。

他把护胸布下面的听诊器听头按住,在她的心脏部位周围慢慢游动。操作过程中,每触碰到柔柔的、暖暖的肌肉隆起,就想到是乳房。后来指尖触碰到一个很小的肉突,肯定是乳头了。

这样就不是纯粹的听诊了。对方的心音听得很清楚,像是听自己的心音,似乎很难予以分辨。新来的医师临床经验本来就少,这样大脑就更加混乱了。

因而,当听诊结束时,圆乘寺大夫的脸泛起了红色,手微微出汗。他弄清楚了什么呢?是留在他手上和印在他心上的对乳房的触感。

圆乘寺大夫把听诊器一圈一圈地卷起来,塞进白衣口袋。此时的村石真纪枝什么表情呢?她正以沉稳的心态,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窗外。

护士什么表情呢?她用既同情又有些看不起的目光凝视着圆乘寺大夫。圆乘寺大夫急忙避开其视线,显露出既没紧张也无他想的神态,急匆匆地把听诊的结果横写进病历。听诊结果多以没意义的拼字罗列,未标记重要的事项。

听诊结束,她说自己的胃和头的后部仍然疼。

“请把脸朝后边转一下!”

圆乘寺大夫用嘶哑声音说。她坐在圆凳上转了半圈,让背部朝向圆乘寺大夫。

她的护胸布,只是用脖颈带固定在前面,背上没有任何遮挡。

其肩膀圆溜,后背细长,腰部像切削过一般的纤细,可能是乳罩拉带系得紧,背部肌肤上留下了别扣的痕迹。

圆乘寺大夫眨巴了一下眼睛,用手触摸她发束的后面和显得极细的脖颈儿。

“这儿不疼吗?”

圆乘寺大夫像按摩一样地把手按在她脖子两侧,稍稍用力,然后缓缓地向后移动。

“有点儿。”

圆乘寺大夫把手移向头部时,她小声叽咕。脖颈儿没有特别发硬的地方,后头部也正常。

背部检查即将结束之时,圆乘寺大夫突然想起背部还没听诊,再次将收好的听诊器取出,把听头按压在背部各处。

这时应当听到肺呼吸声,但却感觉听不清。原因是听诊者被其细长而肉感的后背分散了注意力。

下面是腹部检查。

“请在床上躺一下!”

圆乘寺大夫仍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向帘子旁边的床。

护士领她过去,让她仰卧在床上。令大夫遗憾的是,其上半身仍用护胸布遮盖着。

“你把两腿轻轻地弯曲一下!”

圆乘寺大夫站在床边,她有些不安地仰视着房顶,开始提心吊胆地屈膝。

当膝盖向上、双腿弯曲近九十度时,膝盖上的紧身裙围边儿刷地褪到了大腿上,白色的长衬裙即刻露了出来。

圆乘寺大夫猛地瞪大眼睛,继而脸上开始发热。

让其屈膝不是为了看腿,而是为使腹部肌肉松弛,易于指检肠胃的外部变化情况。圆乘寺大夫看了一眼长衬裙之下白皙而富有弹性的大腿,有点飘飘然了。

“轻轻地吸气!”护士发话了。

圆乘寺大夫听到护士的声音,急忙将视线转移到腹部,并从护胸布与裙子之间将右手伸进去。

让她弯腿做深呼吸,腹部肌肉变得更加柔软。

圆乘寺大夫像个盲人一样,轻轻闭着眼睛,慢慢地移动着手掌,所能感觉到的只有柔软而温暖的肌肤触感,其余什么都茫然不觉。

圆乘寺大夫从容不迫地摸到胃部,轻轻按了按,问道:

“疼吗?”

“不疼。”

有点像蚊子哼哼一般的回答。

圆乘寺大夫睁开眼睛,把覆盖到裙子上端的护胸布掀到肋骨附近,这样,她的腹部就一览无余了。

肚脐在白皙的肌肤上向里凹陷着,右下腹部呈现出三厘米长的阑尾切除疤痕。

其皮肤白皙,或者说苍白,也有点温润的感觉。单看肚脐和疤痕,让人感觉不舒畅,但纵观整体,还是很可爱。

圆乘寺大夫屏住呼吸欣赏了一小会儿。

“再吸一次气!”

圆乘寺大夫再次把手放在腹部,以胃脘为中心,上下左右各摸了一遍,没有感受到阻力或触及硬疙瘩。

圆乘寺大夫触摸着她光滑的肌肤,手心微微地出汗。

诊断完腹部,又开始测量血压。

血压一百一到七十五,还算不错。

“好啦。请起来穿上衣服吧!”

圆乘寺大夫从床边离开,用消毒液洗了洗手。说实话,他没怎么用劲儿洗,不想把留在手上的光滑与温润全部清洗干净。

“再请坐……”

圆乘寺大夫和已穿好衣服的村石真纪枝面对面坐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不用太担心。最好再做一下X光胸透、血液检验和尿样检验。”

圆乘寺大夫在病历上写下医嘱,填好送验单。

“后天以前就出检验结果,请您后天上午再来一趟吧!”

她用眼神答应着。

“先给你开点药。这样更容易安定下来。”

圆乘寺大夫开出了服用精神安定剂并加入微量镇痛药的处方。

有个医学术语叫“不定诉愁”。

文字解释应是症状不稳定的、带有忧愁的自诉自说,也就是对自己身体的不适,进行不确定的诉说。

主要是头疼、身体发倦、头晕、没有食欲、焦躁、肩酸、情绪不爽之类的诉说。

这些全是自觉症状,也就是病人凭自我感觉予以诉说的症状,不同于别人所能目测和检测的所谓的他觉症状。

比方说“膝盖肿”或者“眼睛充血”,本人不说,别人也能看清楚,这属于他觉症状。

不定愁诉的全部内容,都是只有本人才会感觉到的,别人无法体验。他说出来,别人才知晓。他不说,别人不了解。

另外,即使他说有,也难以找到证据,只能怀疑:是否真是这样呢?如果是,达到何种程度呢?总之,没有客观性。

不得要领地诉说很多症状,而且每天都变化,这就叫不定诉愁。

神经官能症患者的诉说,就属于典型的例子。

有时,他们不断地表现不定诉愁,请对方倾听,以此获得满足。对这种病人的不定愁诉可以不介意,任由他诉说。

值得注意的是,在不定愁诉的人群当中,有的人是装病,没有地方不舒服,却喋喋不休地诉说,企图偷懒休息。

并不是说所有的不定愁诉,都无聊,都没意义。

所有疾病的发端,首先始于本人的自觉症状,别人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患者本人却夸夸而谈,这当中或许隐藏着意想不到的严重疾病。

圆乘寺大夫给村石真纪枝做诊断,最感到困惑的就是她诉说的一切都是不定诉愁。

从自诉的“焦躁”到“头疼”“轻微的胃疼”“心脏难受”“头晕”,任何一个症状,都是她本人才能了解的自觉症状。

当然,圆乘寺大夫是医生,他不仅要倾听患者自诉,还要诊疗、检验,采用所能采用的手段,最后做出结论。

问题是目前的各项检查均为正常。这是他第一次接诊的女性患者,他自始至终都非常紧张。不管怎样,他已按照常规做了问诊、听诊和触诊,还做了种种检验,结果也没有问题。

胸部X光片未见异常,尿检值正常,验血结果是红细胞四百一十万,偏少,但属于女性的正常范围。

总之,这一次诊察和检验,没有什么异状值得一提。

两天后的上午,村石真纪枝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她仍然穿着上次穿过的罩衫和藏青色裙子。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圆乘寺大夫抱有希望地发问,心想: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用过药就好了吧。

“唉。”

她只是答应,不发言。

“没有变化吗?”

“唉。”

还是光答应。

圆乘寺大夫对于诊病没有发现,服药没有效果,感到有些失望。

“奇怪啊。没有检查出哪儿不好啊。”

圆乘寺大夫自言自语地说。真纪枝依然低着头,保持沉默。圆乘寺大夫觉得其无言的沉默,是在抗议自己的诊疗结果,也有点想刁难她。

“你说的话,我弄不懂,真的有什么不好吗?”

真纪枝听到圆乘寺大夫的话,斜乜着眼睛,不无伤感地做出回应。

圆乘寺大夫看到沮丧的真纪枝,马上意识到话有不妥,继而用和蔼一些的语气问:

“还是焦躁和胃疼吗?”

“胃不疼,隐隐有点难受,昨天有点想吐……”

“这会儿想吐吗?”

“唉。”

真纪枝点点头,脸色透出苍白。

“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不是。”

“没有腹泻或便秘吧?”

真纪枝左右地摇晃头。

“什么时候想吐?”

“拂晓或者傍晚。”

“这么说,是肚子饿的时候。”

圆乘寺大夫得知她空腹时想吐,怀疑是十二指肠溃疡作祟。

“那头还疼吗?”

“偶尔地……”

一般人只要身体欠佳,就会有轻微的头疼,好像不用太重视。

“心脏难受吗?”

“昨天有点……”

“和吐有关系吗?”

“唉……”

圆乘寺大夫思来想去,觉得真纪枝说的话,既不合规,也不确定。依然没有超出不定诉愁的范围。

“那这次透视一下胃,再看看结果!”

如果透视结果正常,那可能就是妙龄女子常患的那种神经官能症。圆乘寺大夫这样思忖,便吩咐她第二天上午别吃早饭来透视。

说实话,这时的圆乘寺大夫,还从来没有独立做过胃透视。这次是他大显身手的绝佳机会。故在前一天晚上,精心地阅读放射方面的书,紧张地为第二天做准备。

第二天,真纪枝还是按时来到了。她面色有些苍白,问她怎么啦,她说早晨有点恶心。

好像还是胃有问题。圆乘寺大夫满怀信心地走进透视室,心想:这次就能知道哪个地方不好了。

白色的钡餐经X光照射,成为黑暗的房间中,唯一散发出亮光的东西。它通过真纪枝的食道,一点一点滑落胃中。荧光显示:胃的褶皱呈纵向分布,无龛影,无缺损……大夫用带铅的手套,用力按压着真纪枝的上腹,不禁联想起触诊时所摸的白嫩肌肤。

钡餐透视结果仍无异常。圆乘寺大夫有点纳闷:是不是经验不足看漏了?他便找院长分析,院长也认为没有异状。

“暂时不用担心胃,稍微换换药,请您服一个星期,观察一下情况!”

圆乘寺大夫又在给真纪枝开的药中添加了维生素和消化酶。

之后,村石真纪枝十天没来。

圆乘寺大夫没见她来,心想:可能是好了吧。

让她服的药,主要是精神稳定剂和消化酶剂,服用后病好了,可以由此推定:她是因工作疲劳而神经过敏,继而引起轻微的胃炎。

到了第十一天,村石真纪枝又独自姗姗地来了。脸色更加苍白,神情有些憔悴。

“脸色有点不好啊。”

“还是和往常一样……”

真纪枝镇静地垂着眼帘。

“还是不好吗?”

“唉。”

“还想呕吐吗?”

“好一点了,但有时胸部难受。”

“是心脏难受吗?”

“那倒不是,但是不能吃饭。”

“你确实瘦了。吃东西挑剔吗?”

“不太挑剔,但最近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容易疲倦……”

“您在床上躺一下吧!”

圆乘寺大夫再次精心地诊察了一番,仍没发现哪儿有问题。

“您感觉那么累,也许肝脏有问题。”

胸口不舒也许是肝脏不好,没有食欲、容易疲倦也许是得了肝炎。

圆乘寺大夫这次决定做一下心电图,检查一下肝功能。

可是第二天反馈的结果还是都正常。

肝功能哪一项都是负号,心电图各波频率均无问题。

至此,圆乘寺大夫有点束手无策了。

各种常规检查都已做过,看不出哪儿不好,地方医院一般不再做更多检查。如果加做,只能进行以特殊病症为对象的专门性检查。

圆乘寺大夫的思绪,没有被基础性检查的结果钩住,他认为没有必要做那种特殊的检查。

不做特殊性检查,就难以做出诊断结论。圆乘寺大夫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贫血、胃溃疡、胃炎、肝病、心功能不全……各方面都考虑过了,都缺乏决定性的证据。不,岂止缺乏决定性的证据,连常见迹象都没有。

思来想去,圆乘寺大夫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她说的话全都是不定诉愁,净是没有根据的随口乱说,她是为了减轻思想包袱,向医师一吐为快,没必要太重视。

但是,她好几次跑医院,诉说这些事情,还是说明身体有点不正常。好像她有点不正常。

青春期的女性,发生难以查出原因的焦躁、头疼、胃疼、不安、恶心这些症状,应该认为是神经过敏或癔症。

村石真纪枝还出现有癔症特征的胸口堵得慌,但不太严重,好像也不会因发作而倒下。因此,认定为神经过敏要比认定为癔症更恰当吧。

圆乘寺大夫做出这样的结论后,把原先写在病历上的疑似病名全部勾掉,重新横写出文字:“NEUROSE”。

三天后,村石真纪枝又来了。圆乘寺大夫用强硬的语气对她说:

“你身体没什么不好。常言道:病情好坏在于情绪!你过于介意,随意地编造症状,是不妥的。你对身体,要有自信,不要偷懒,要鼓足精神工作!明白了吗?”

村石真纪枝默默地品评着他的话,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不满与不屑。

圆乘寺大夫越来越生气:这个任性的女人还不理解吗?

“不要欺负医生!我虽然年轻,但在大学附属医院里,给不少人诊治过多种病。知道病人有没有毛病。你对待医学科学,还是要尊重点儿!”

村石真纪枝还是跟刚才一样,默默无言地听他讲话。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睁大那双单眼皮的眼睛,轻轻地行了个注目礼,姗姗地走了。

圆乘寺大夫与相木医师已酒过三巡。

“那她后来怎么样啦?”

相木医师一边拿着一公升装的酒瓶,直接往酒杯里斟酒,一边问。

瓶子里的酒,只剩三分之一了。

“那次就诊,是最后一次看到她。”

“她后来生气换医院了吧?”

“不,不是。”

圆乘寺大夫突然重新端坐,露出极为严肃的神色。

“她死啦。”

“您说什么……”

相木医师把喝了一半的酒杯,放回桌子上。

“卧轨自杀啦。”

“为什么……”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圆乘寺大夫说完,静静地闭上眼睛。可能是他在强忍悲痛,喝得通红的脸颊微微地颤动。

“我太轻率啦。”

“可是她怎么会自杀了呢?”

“她怀孕了。”

“怀孕?”

“是做完尸体解剖才知道的。”

“是吗?”

“她既不是神经官能症,也不是癔症,而是真正的妊娠。”

“为什么……”

“现在回想一下,事情很简单。焦躁、胃有点疼、恶心、想要呕吐,都是明显的孕吐症状。”

说实话,相木医师一直听圆乘寺大夫陈述原委,不会联想到妊娠。也以为像大夫所说,不过是神经官能症。现在听大夫这么讲,他非常认同。

“如果你当时问清楚例假怎么样,再看看乳头形色,马上就能发现妊娠。”

圆乘寺大夫带有忏悔地深深垂下头。

“据说她是独身,一直住在宿舍里,完全忘记了怀孕的事儿。”

“怪不得。原来是未婚有孕。”

相木医师理解地点点头。

“我很对不起她!”

“那位女性的自杀与妊娠有关系吗?”

“有。”

“她是被男人甩掉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怀孕的,并因此而丧失了生活的勇气……”

“这么说,她来求诊时,刚刚被甩掉?”

“好像是这样。”

“那位女性怎么不怀疑自己可能有孕在身呢?”

“她好像是第一次怀孕。”

“就是第一次怀孕,例假也会停止吧……”

“她最后好像是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但不好意思说这些事儿。患者不一定什么都跟医生说。何况医生诊断她是别的病,难怪她不肯说出来。她也许对我拙劣的医术感到惊讶。”

圆乘寺大夫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是自杀,还有医生的责任吗?”

“那个男人把她甩掉了,致其自杀,当然是间接责任者。可是,如果我早点发现她怀孕,就会想出相应的办法。不至于让她自杀。”

圆乘寺大夫似乎在为他当年的误诊而歉疚,他用两个拳头嗵嗵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将孕吐的痛苦看作是不定诉愁,诊断为神经官能症,这是最差劲儿的。”

“那时没办法吧?”

“不,不行,绝对不行!”

圆乘寺大夫这样说完,猛然瞪大了眼睛。

“不懂却装懂,一些重要的、关联的事情一概没问,也没看。自以为做得漂亮,实际上害人又丢人。”

相木医师觉得自己也受到了责备,便垂下眼帘。

“注意,相木君,你要好好记住!”

圆乘寺大夫突然提高音量。

“看到女人就要认为她怀孕啦!”

“唉。”

相木医师被圆乘寺大夫的声势所压倒,不由得顺势答应。

“不管是独身女青年,还是老太太。哪怕是再贞淑的妻子,只要看到女人,首先要认为她怀孕啦!”

“唉。”

“知道她没有怀孕时,再考虑其他的病!”

“明白了。”

“过后再说难懂的道理,现在只说最必要的应对办法!”

“唉。”

“仅凭书本和理论搞不懂这些情况。这是她死后我才弄明白的。”

圆乘寺大夫说完,突然站立起来,对相木医师说:

“你也要和我一起在这里向她默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