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弥撒

周岐抱住自己:“我怀疑你在讲鬼故事,但我没有证据。”

徐迟点头:“确实是鬼故事。”

周岐:“……”

“还记得任思缈之前说入睡前听到奇怪的歌声吗?”徐迟问。

“小女孩咯咯笑,说她该死,真该死?”周岐的后背蹿上凉意,帅脸有点僵,“怎么,你也听到了?”

“应该是穿上裙子就能听到。任思缈只听了前半句。”徐迟指指自己的耳朵,“后半句是变相的提醒:心慌慌,脱光光。爸爸把你们都杀光。”

话音一落,缝纫店旁的小木马就前后摇摆起来。场面一度瘆人。

先不管稀碎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周岐绷着下颌,咬肌动了动:“她在暗示裙子有问题,不脱下会没命?”

徐迟:“嗯。她应该就是第一个遇难者。”

周岐:“所以,你还在等什么?”

“?”

“赶紧把身上的衬裙脱了。”

徐迟摆手:“不急。”

周岐瞪起眼睛:“知道了还把这晦气玩意儿穿在身上?兄弟,我佩服你的勇气。”他抱拳致敬,催促,“好了,Bking,脱了脱了,赶紧的。”

裙子是周岐软磨硬泡逼徐迟穿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他良心不安,所以这会儿表现得格外关切。

徐迟解释:“不穿衣服会着凉,我还是个病号。走吧。”

“去哪儿?”

“找管家。”

“找他干嘛?”

“拜访一下。”

“行,正好。”周岐活动手腕,“早上的鲱鱼罐头味儿太大,我得上门投诉。”

一刻钟后。

阿诺尔的卧室内。

可怜的管家被迫穿上徐迟的黑色衬裙,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吊在天花板上。

像是头一次遭遇这种野蛮待遇,被揍后,阿诺尔整个人呆若木鸡,难以置信:“你们,你们竟敢殴打我?”

周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根雪茄,点燃了叼在嘴里,揉着铁拳,嘴角呼呼溢出白烟:“打的就是你。”

徐迟换上管家的燕尾服,从更衣间出来,瞧两眼周岐的那副流氓作派,怀疑这小子不光偷东西,可能还涉黑。

烟圈扑打在管家脸上,他恼羞成怒,挣扎着蹬起后腿:“放开我,公爵夫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公爵夫人?”徐迟低头整理袖口,“埃米洛德不是已经被你们杀死了吗?”

阿诺尔的脸色变了变:“放屁,公爵夫人正在她的卧房内安睡……啊!”

一道银光闪过,阿诺尔发出短促的尖叫,但下一秒,嘴巴就被臭袜子堵上。他惊恐扭头,看向稳稳插入身后墙壁的餐刀。随即脸颊上传来刺痛,伤口缓缓渗出血液,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

“我要是你,我会选择好好说话。”掷出飞刀的人一手插兜,一手闲散地掸掸烟灰。

“呜呜呜呜呜!”

周岐:“听不懂。”

“呜呜呜呜呜呜!”

周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呜?”管家在心里骂娘。

徐迟:“……”

徐迟嫌弃地拔出袜子。

阿诺尔呸呸两声:“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徐迟:“裙子的杀人原理。”

阿诺尔哽住,眼神恨恨地在二人之间徘徊,继而挂上他特有的蜥蜴式冷笑:“你们杀了我吧,杀我就是破坏规则,破坏规则会引来什么后果……想必不需要我多说!来啊!把刀往我脖子上砍啊!”

“后果……被雷劈死?”周岐又从腰后拔出一把餐刀,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顺了这么多兵器,他拿刀拍了拍管家嚣张痉挛的脸,阴恻恻道,“我不杀你。但我有很多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要试试吗?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哪怕是npc,也有痛觉呢。能感觉到痛就好办,让我想想,从哪里下第一刀啊……咦?我不过轻轻碰了碰你□□你叫什么?”

这人的气场很足,撂狠话的时候还弯着眼睛嬉皮笑脸,举手投足间净是邪气。徐迟瞬间产生一种错觉,比起被吊起来打的管家,严刑逼供的他们更像是真正的反派。

管家哆嗦得尿裤子。

五六七八刀后,先前那张蚌壳一样紧闭的嘴巴不出意料被撬开,吐露两个字:“血契。”

困在庄园的第三天,管家消失不见。

人们正议论纷纷时,见徐迟明目张胆穿着管家的衣服下楼用餐。人人好奇死了,但又不敢问。只有姜聿壮着胆子上前打探。

“那什么,你俩,杀人夺衣了?”

周岐一听就很气愤,撂了刀叉凶神恶煞道:“我看着像那种人吗!”

姜聿:“……”

兄台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行吗?

周岐斜眼看人:“你那什么眼神?有前科就会去杀人吗?同志,罪犯也享有人权的,你这是明晃晃的身份歧视啊……”

徐迟现在听到歧视二字就头疼,按着额角赶紧打住:“公爵夫人来了。”

“公爵夫人”今天的脸色不大好,阴鸷的目光在徐迟与周岐身上来回扫射,他的唇上现出铁锈红的胡茬,小眼珠在眼眶内骨碌转动,不知又在酝酿什么坏水。

“又到了做弥撒的日子。”她一展笑颜慢悠悠道,“神父已经在教堂等候。各种虔诚的教徒们,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请随我同来。”

幸存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姜聿嘀咕:“我一个新时代无宗教信仰的自由人,做屁的弥撒?怕不是什么惊天巨坑?”

因失眠而神思恍惚一早上的任思缈也有同样的隐忧:“会不会咱一踏进教堂,因为不是真情实感的信众,就被耶稣拿十字架抡死?”

姜聿:“不瞒你说,我觉得很有可能。”

人们愁眉苦脸,但不得不执行指令,陆续跟上在前带路的公爵夫人。

姜聿哀叹一声,抬脚时被人拉住,他扭头询问:“怎么了哥?”

某人牵起神秘的微笑:“来,有话跟你说。”

今天天气依旧沉闷,白雾蔽天,庄园里的绿植生长得与人同高,在其间穿行宛如陷入偌大迷宫。任思缈瘆得慌,摒弃前嫌,死死搂住姜聿的胳膊。

无奈姜聿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比她还怕,胳膊大腿乃至嘴唇都在打颤。

“有点出息!”任思缈照着他后背就呼了一巴掌,“学学那两位大佬!”

姜聿被拍得嗷嗷叫:“姐,你轻点!”

“谁是你姐,我任家出不了你这种穷要饭的。”

“呔!我流浪诗派岂容你这等尘世俗人妄加置喙?”

“哎呀妈,还有门派,说说呗,你们强,还是丐帮强?”

“自然是我们……呸,休拿我派与丐帮那帮讨饭的相提并论!”

两人来回打口水仗,倒是渐渐放松下来。

很快,他们抵达庄园西南角的塔楼教堂。

推开大门,饱受背叛与苦难的耶稣张开双臂,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下,是一身黑袍膀大腰圆的神父。

玻璃彩窗在地上投下斑斓光影,神父耷着眼皮,做了个请各位落座的手势。

“愿你们都能圆满完成弥撒。”公爵夫人裂开嘴,阴阳怪气地道,黄色的椎牙上隐约粘附着不明组织物。她在第一排坐下,闭上眼,双手交握作祷告状。

姜聿一进来就感觉浑身不适,脚后跟阴风阵阵,坐下时努力缩起肩膀,恨不能直接从长椅上滑下去,躲进任思缈的裙底。

神父抬起异常肿胀的手,在胸前画十字圣号,苍老的嗓音泛着陈腐:“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们。”

众人:“阿们。”

“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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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公爵的卧室在哪儿吗?”

缺席了弥撒的两位客人在城堡里乱逛。

徐迟:“不知。”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很多类似昨晚那样的暗室。”周岐留意着四周墙壁,一路敲敲打打,察看是否有隐藏机关,他偶尔瞅了一眼徐迟,皱眉,“你脸色不太好。”

“缺觉。”徐迟打了个呵欠,病恹恹地招手,“别敲墙了,来看看这里。”

“地板?”周岐顺着他的手势低头,见墙角里的地板上有三个孔洞,他隐约想起来什么,“管家好像说过,最近城堡里有老鼠,到处啃地板。”

“嗯。”徐迟蹲下来,“欲盖弥彰,必有猫腻。”

他比划着将三根手指嵌进孔洞,抓住了,微微用力,呈正方形的五块地板就被轻而易举提了起来,暴露出底下黑洞洞的入口。

对视一眼,周岐摘了墙上的煤油灯,提在手里,跳下去。

徐迟紧随其后。

高度并不高,但徐迟落地时还是踉跄了一下,只因地面并不平稳,还左右摇晃。

周岐扶了他后腰一把。

徐迟掌心向外,做了个无妨的手势。

他身边一定很多人对他嘘寒问暖。周岐退后一步,脑子里冷不丁蹦出这么一个念头——因为那个拒绝关怀的手势实在过于熟练。

煤油灯昏暗的光线照亮周围,周徐二人惊讶地发现他们身处一条简易小船,怪不得刚刚跳下来会有颠簸之感。

小船下也不是河流,而是一个长长的斜坡,斜坡上架着索道机关。

徐迟摸索着,摸到潮湿的墙壁上有块圆形凸起,他按下去,同时在小船里坐下,另一只手抓紧船沿。船底立刻传来绳索拖拽的传动声,小船缓缓往前移动几步,随即出弦箭矢般俯冲而下!

他做这一切之前并未事先提醒周岐。

也不需要提醒,周岐的反应几乎与他同步。

小船飞出去之前此人早已稳住身形。

很好。徐迟心想,这个狱霸不笨,可省去一切不必要的沟通。

小船的速度先快后慢,最后稳稳停下。他们成功抵达公爵的“地下卧房”。

这是个富丽堂皇的地下洞穴,拱形吊顶上镶嵌着各色宝石,折射着烛光,熠熠生辉如漫天星辰。地上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墙壁上满是精美的壁画与挂毯,脚边随处可见打开的宝箱,金银珠宝泛滥成灾,垂着纱幔的大床由象牙打造,十二根雕刻着裸女的白色石柱撑起这方欲望天地。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也安置着一架堪称豪华的缝纫机,上面搭着一件蓬裙的半成品。

徐迟眯了眯眼睛,他以前时常出入壹宫寝殿,可论穷奢极欲,公爵似乎比那个昏君更胜一筹。

“好家伙,天天睡在小金库啊。”周岐嗤了一声,拎起纯金酒杯便倒了杯葡萄酒,仰头饮尽,咂咂嘴,评价道,“味道还成。”

尝完还有点不忿:“啧,每天给我们吃那些猪食,我还以为这是个屁钱没有的没落贵族呢,合着是个一毛不拔的葛朗台。”

徐迟没理他,四处溜达,最终停在散发着檀香的书桌前,左挑右选,翻到一卷装帧古朴破破烂烂的羊皮书,靠着书桌蹙眉研究起来。

周岐的目光紧跟那道身影,他放下杯子,直接拎起酒壶,对着壶嘴嘬了几口。目光一转,他注意到什么东西,轻轻咦了一声。

角落里立着一个铜人俑。周岐走过去。人俑的面部是空的,肚子上有个把手,看起来像件立着的重骑士铠甲。

“别乱动……”徐迟制止不及。

周岐已经信手拉开把手,并下意识侧身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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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全能的天主垂怜我们,赦免我们的罪,使我们得到永生……”

弥撒礼进行到冗长的忏悔词。

姜聿百无聊赖,把双腿从裙子下伸出,盘起,忧心忡忡地数着自己的腿毛,数到一半,任思缈拿指甲挠了挠他。

“别动。”姜聿低声抱怨,“你一打岔我就忘记数到哪儿了!”

任思缈扭头,一脸莫名:“我动什么了?”

“你刚不是挠我了么?”

“我挠你?你做梦?”

确认过眼神,都是不搞恶作剧的老实人。

姜聿快哭了:“那是什么东西……”

任思缈也有点怕:“别紧张,可能就是你太敏感了,产生了幻觉。”

“你,你是医生,幻觉的医学解释是什么?”

“颞叶损伤,大脑神经递质紊乱,高烧,癫痫,中枢神经病变……”

姜聿:“停,我感觉我好了。”

两分钟后,他又感觉不好了,因为他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裙摆。他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弯腰朝长椅下看,伸长脖子——一双淌血的眼睛与他两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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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机关并未触发。

三秒后,周岐探出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什么,忘了告诉你,我是重度酒瘾患者,一接触酒精就脚底发飘。”

徐迟未发一言,劈手夺下他的酒壶。

缴了就缴了,周岐嘟囔了几句,也没反抗。

铜人俑被打开,内里中空,壁上遍布黑色的陈年血迹,腥臭逼人。

“我敢打赌,这十有八九是刑具。”周岐摸着下巴道。

徐迟不置可否。

两人围着铜人俑转了一圈。

周岐伸手,转动铜人右手的戒指,突突突,人俑内穿出几声闷响。停顿几秒,徐迟再打开门,铜人内部交叉遍布密密麻麻的铁刺,锋利狰狞的刺尖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周岐眯起眼睛:“万箭穿心,狠。”

“任思缈之前检验尸体,曾说尸体上全是洞。”徐迟面色不佳,“如果不是巧合,裙子就是这个铜人俑演化而来的高级进阶品。”

“受规则限制,管家最多只能透露血契两个字。”周岐不停拨弄着开关,铜人俑里的铁刺就不停地伸出缩回,突突个不停,“被塞进这个刑具,死法除了惨烈,还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会导致人体大量失血。你看这个凹槽。”

徐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铜人的底部有个可供液体下渗的水槽,周岐将手指探进底座,咔嚓一声拨出一个方形容器。徐迟挑眉。

“铜人俑的真实目的可能不是虐杀,而是为了收集血液。这可能是缔结血契的一个步骤。”周岐推测,“那么问题来了,死在这里面的会是谁?埃米洛德,还是珍妮?”

说完,他期待地望着徐迟。

徐迟莫名:“看我做什么?”

周岐试探:“你不知道吗?”

徐迟摇头。

“哈!”周岐趁机损起来,“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徐迟努力辨别这句话的语气,侧头:“你在嫉妒吗?”

周岐眨眼:“嗯?我嫉妒你个病秧子?”

“嫉妒我比你聪明。”

“……”听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周岐气得笑了,拍拍手上的污渍,“喂,你小子,是不是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谦虚?”

徐迟颔首:“确实有人说我狂妄。”

除了狂妄,还有铁血,独裁,油盐不进,不知好歹等……

周岐真诚劝告:“听哥一句话,你应该虚心接受周围人的意见,有则改之,争取好好做人。”

“你说的很对。”徐迟略一沉吟,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可我比你聪明,这是事实。我没有因此感到骄傲。”

周岐:“…………”

他感到更不爽了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徐迟蓦地压低了嗓音,“床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