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设计师们在人造人基因中植入了应激系统。

假如某位Omega经受的痛苦达到阈值,就可以自主选择进入休眠模式,等待Omega保护协会闻讯而来,制止施暴者。

休眠后的人造人不再是Alpha的完美玩物,会被烙上忤逆的罪状。

政府替这类Omega专门建立名为“旧区”的孤岛,美其名曰治疗,实则流放。

由于旧区现代通讯阻断,外界并不知晓其现状。只是据人权记者爆料,政府私下将送人造人去旧区戏称为“销毁”,想必那不是什么好去处。

楚悕早已褪却纯真,并不会对明信片描绘的美好景象神往。

他甚至有些滑稽地怀疑,神秘的梁教授真实目的或许是促进旧区人口增长,否则何至于耗费心神逼Omega休眠。

“你认为他可以信任?”对面回复。

“恰巧相反,那位Alpha谎话连篇。”地板光可鉴人,楚悕顺势盘腿坐下,修长手指飞速敲字。

“抓到了把柄?”

“暂时没有。”楚悕歪头措词,“他表现得很完美。浪荡、克制、声色犬马、捉摸不透,和传言一模一样。”

“……你这一连串形容词,让我怀疑你挺欣赏他。”对面一头雾水,“所以他究竟是个撒谎精,还是表里如一?”

“表面上全是真的,私底下不清楚。”楚悕忽视前一句,垂着眼帘解释,“他太完美了,简直像在依照剧本演戏。”

对方放弃了跟上楚悕脑回路,又问:“最近身体有无不适?梁亦辞当年还是药剂专家,我们担心他怀疑你,给你下药。”

“没有。你们应该信任我的鉴别能力,之前同政府周旋,那杯无色无味的水也没能搞翻我。”楚悕自信满满。

不过,他紧接着忆起一件怪事,踌躇提及:“哦,对了。前几天我突然晨勃,这表示什么?”

楚悕等待良久,好不容易收到新消息,鲜少奏响的门铃蓦地发出刺耳尖鸣。他吓了一跳,着实怀疑那是录制的苦恶鸟凄叫声。

伴随“咔”一声门响,梁教授温润声线裹着三分轻佻,回应来人急促的问询。

楚悕竖起耳朵听不太清,就无暇去管回讯,瞬间撬走电池将手机塞回原位。

他拖着微发麻的腿下至旋梯小半,躲在视线盲区窥视,不知是不是错觉,梁亦辞似乎扭头向楼上瞟了一眼。

他默默退后一阶,眯眼凝视身穿公务员制服的来客,又扫视梁亦辞被衬衣束缚的精悍背肌,满脸深思。

“梁教授,您先别走。”大腹便便的男性Beta以为梁亦辞的回首是不耐烦,试图用汗津津的右手去拉扯,“什么条件都可以谈,相信总统不会——”

梁亦辞倏地后退半步,对方指尖堪堪擦过袖口,颓然落回。

“以前的事真记不清了。”他解开袖扣慢条斯理挽了几折,打断说,“你现在就像来我家嚷嚷一个陌生人的称谓,有点无礼。请回吧,巡视员先生。”

巡视员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留情面,霎时憋红了脸。

楚悕欲从Alpha的笃定声中分析出什么,下意识用手拉扯颈环。

黑颈环看似破旧、一碰就断,对佩戴它的Omega来说却是坚不可摧的枷锁,越拉扯收得越紧。

Omega思考时间偏长,直至颈环皮面将后颈皮肤勒得泛疼,他清醒些许,松手放过自己。

颈环于三秒后恢复原始状态,伴随楚悕吐出浊气的动作,隐约显露出被磨红的细嫩皮肉。

外界对于梁教授失忆一事始终存疑。根本原因是梁亦辞每次谈论这事时,口吻都极不正经,仿佛是厌倦学术圈后故意寻了个借口。

楚悕原本也不信,可根据调查,他与梁亦辞曾经是关系良好的师生。无论传闻是否有假,重逢后,梁亦辞也不该表现得过分平静。

况且楚悕曾故意用“悕”字试探时,对方也兴趣缺缺,误会他指的是伏羲的羲。

如果失忆不是真事,楚悕只能夸梁亦辞演技卓群。

“你!”巡视员脸上肥肉拢成一团,怒目圆睁得颇为滑稽。

他屡次三番拨来电话央求,结果都被对方单方面挂断、拉黑就罢了,如今低声下气登门拜访,对方居然扶着门框不许他进门,丝毫不将政府工作人员放在眼底。

巡视员忆起传闻,坚信这位著名的生物学教授因为意外弄坏了脑子。

明明研究院里人才辈出,也不知总统为何偏对这位不知好歹的Alpha另眼相看。

“究竟是失忆还是逃避,相信梁教授自己清楚。”怒火中烧时,他忆起数据库里描述的梁亦辞的软肋,阴阳怪气道,“不就是因为那位Omega学生死——”

猛然间,成千上万根细刺同时扎向心脏,疼痛盘旋心尖,梁亦辞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扰得大脑空白。

他下意识没去追究难受的缘由,只想尽快终止这种异状。

“别在我家大声嚷嚷——”梁亦辞从牙缝挤出这句,蓦地逼近对方,海蓝眼眸由深邃转为失控。

下一秒,他嗓音又低迷许多,呢喃道:“会把我家宝贝吵醒的。”

梁教授风评人尽皆知,口中的“宝贝”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巡视员虽在体制内插不上话,但出门好歹也算走路带风,哪至于因为地位低下的人造人被冷言冷语驱逐?

饶是对方的威胁声令他七上八下脚底发软,那口憋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气却抚不顺,所以他撑着门框梗起脖颈,张口还欲继续。

结果梁亦辞率先一步耐心告罄。

没多时,带有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便弥漫过房间,近在咫尺的巡视员霎时抖如筛糠,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好似被扔进硝烟弥漫的战场,周围全是无情的刀光剑影,一齐穿刺过他的身躯。

他嗅到了尸体残骸的腐烂味,秃鹫利爪刺破皮肉,撕扯出毛骨悚然的异响,瀑布而下的液体染得他浑身黏腻,不多时,他闻见漫无边际的血腥味,怀疑自己身上满是破洞。

胆小如鼠的巡视员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他脸上皮肉拢在一齐,嘴巴无力合拢,惊恐得发不出尖叫声,只能从气管溢出诡异风响。

只有高攻击性的Alpha才能靠信息素达成这种效果——

当他们情绪失控时,潜力迸发,被攻击者会产生幻视幻听,成为任人宰割的案板鱼类,从人间坠入地狱。

信息素浓度越高,效果就越明显。

巡视员以为自己会为莽撞付出生命代价,突然,跃层旋梯传来一声响动。

咚。

这异响实在过于轻微,好似一只软骨头小动物摔倒在地,顷刻间就静默无声了,毫无存在感。

面色冷硬到濒临失控的Alpha却因此失神一瞬,少顷,Beta被逐出幻境。

回到现实中,一阵束缚感萦绕脖颈,他胸腔内像被塞入泡过化学试剂的湿毛巾,泛着疼意的灼热烤过四肢百骸。

他用两手不断抓挠脖颈周围的空气,企图将无形手掌甩开,眼泪混杂汗液糊了满脸,搭配那身耀武扬威的工作服,模样狼狈到极致。

巡视员用指尖抓破脖颈皮肤时,满室Alpha信息素缓缓消弭,很快就无影无踪。

他猛地跪倒在地,缩成一团不堪的肥肉,裤裆完全润透了。

他趴在地上粗喘,忆起临行前同事的忠告,以及外界关于梁教授性情阴晴不定的传言,终于信服。

下一秒,一股大力抓上肩头,巡视员像一团泛着臭味的垃圾,整个人被撂出门外。

地面粗糙,他裤子快被磨烂了,却不敢出声阻止,更没试图挣扎。

最终,梁亦辞厉声撂下一句“滚”,猛地砸上门。

由于Alpha信息素攻击对象不是旋梯上的Omega,所以楚悕并未产生幻觉。

可当高浓度硝烟味钻入鼻息时,原本抱着胳膊看戏的他神色一变,直接腿一软摔倒上楼梯。

他试图隐藏自己,熬出一丝神智避免弄出响声,可惜陌生感受顷刻间从下腹钻出,颤栗着延展向五脏六腑,最终占据了原本清醒的大脑。

从跌坐方位,楚悕能清晰窥见梁亦辞转头一瞥,眼神森冷到令人胆寒。

Omega却因此更为失控。

接受梁亦辞排遣的任务时,面对再高浓度的信息素,楚悕也能面不改色,泰然处之。

书本里描绘的可怕发情期,之于他只是永不能触摸的海市蜃楼,即使前几日莫名其妙晨勃时,除了诧异也没其余感觉。

然而此刻,无边无际的硝烟味信息素钻入鼻腔,楚悕错觉有一双薄凉手掌剥开他衣裳,撩拨他敏感皮肉,逼他浑身瘙/痒难/耐,蜷缩成一头脆弱小兽。

由于数据出错导致性冷淡的E026居然发情了!

他察觉到自己口齿生津,大腿肌肉不停打颤。

头顶悬吊的奢华水晶灯倾泻而下,映照出润泽皮肤上爬满的绯红,以及黑眸间软成一滩水的浪意。

欲/念丛生时,他近乎贪婪地注视楼下Alpha,瞧见对方将访客拽出去,砸上门,再扬首死死望来。

即便知晓对方瞧不见此处,楚悕还是下意识朝旁处一缩,用削瘦肩膀死死抵向铁杆,裸露小臂瞬间被豁口割得生疼。

当鲜血流出时,他勉强唤醒一缕神识,难耐扬起脖颈闭眸。

这种任人宰割的姿态过于丑陋,当脸颊几道干涸被风吹得泛起皲疼时,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脚步声渐近,楚悕不敢任由事态往不可逆转的方向飞驰,便猛地勒紧黑颈环。

梁亦辞嗅见满室乱撞的黏腻巧克力味,喉咙一紧。

蹬,蹬,蹬,他转过旋梯,在深受发情期折磨的Omega面前站定,埋首时眼神冷然。

素来沉稳的Omega此刻模样凌乱,领口大敞开来,脖颈和锁骨均泛着淋漓水光。他眼神里是毫不隐藏的渴求,几滴血珠滑过肌理匀实的小臂,将洁白玉器染上瑕疵。

与此同时,葱白十指正死拽黑颈环,受到刺激的颈环不停收拢,将E026面色染得酡红。

Alpha起初以为那是发情的正常征兆,下一秒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在缺氧。

察觉到Alpha临近,E026思维凝滞,怔然望去。

只见梁亦辞像一把入鞘的长剑,释放着极具危险性的荷尔蒙,用颀长阴影笼罩住他,神色莫辨,却并未露出剑刃。

黑眸间难解的水汽逐渐散开,化为不由自主的痴缠,E026被勒得发不出声,只用润泽唇瓣静默喘息,死死注视对方。

梁亦辞眯眼,将目光黏上那两片逐渐苍白的薄唇,眉骨阴影渐沉。

“E026,”他蹲下,攥紧滚烫腕部猛地拉离,在对方骤然接触空气的呛咳声中风雨欲来问,“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