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唐考平时只有肚子疼急奔厕所的时候跑步才会尽全力,今天难得地使用了自己的极限速度向那人飞奔而去。丁岚虽然愣了一下,也随后跟了上去,但他怕两人一起前冲动静太大,难免会惊动那人,只得放慢了脚步,与唐考拉开五步左右的距离。远远看那人的背影,只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生,人一直倚在一株小树旁探头探脑,注意力似乎集中在远处宇文的身上。转眼间,唐考就已冲到那人的身后,见那家伙并未察觉身后有人突然袭来,唐考不禁心中一喜,单手前伸,直指那家伙的后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人影扑去!

“哎呀!”发出一声惊呼的,却是尾随其后的丁岚。

眼看着唐考就可将那人压倒在地,那人却突然快速转身,拽住唐考伸出的右手,就势弓身往自己肩膀上一压,再借肩头支点之力向前一掷,个头不小的唐考一下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个筋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嗷!”唐考惨叫一声,捂着腰在地上打起了滚。丁岚大惊失色,三两步赶到唐考身边,先将唐考扶坐起来,才将目光投向那陡然动手的人。

谁知那男生摊着双手后退了两步,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你……”丁岚只觉面前这个男生有些面熟,却死活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了。

“王八蛋!居然敢动手!”唐考骂骂咧咧地伸手在身后地上胡乱摸了一会,居然摸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就是这块石头在唐考落地时重重地咯了他的腰。

“对不起……同学,我不知道……”那男生有些慌张地向前走了几步。

“站着别动!”丁岚对着那个男生一声大喝,那男生一下站定了双脚。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看什么东西?”唐考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那块石头。

“我……我是在看宇文树学老师……你突然冲出来,我以为……真是对不起!”那男生说话间,突然立正,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啊!你是那个日本学生!”丁岚见他这么行礼,一下想了起来。由于丁岚和唐考本学期基本没上宇文的课,最近一次见到这个日本学生,还是上个学期的事情了,丁岚居然还能回忆起来,也算不容易了。

“是呀,我是从日本来的,我叫柏叶伸宏!”说完,柏叶伸宏又鞠了一躬。

“居然是个小日本……怎么办?”丁岚悄悄问唐考。

“怎么办?这家伙形迹可疑,当然要抓过来严刑拷打!皮鞭烙铁老虎凳,一个都不能少!”唐考被摔了重重一跤,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可是……明显我们两个一起上也打不过他啊……”刚才柏叶一出手,丁岚就已经看出他身手不凡。

“我知道……所以我们千万别输了气势!”唐考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用凌厉的眼神去逼视柏叶伸宏。当然,也只是他自认为很凌厉的眼神……

“哎,怎么是你们两个?柏叶……你怎么也在这里?”就在紧张对峙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之际,一脸惊讶的方欣突然冒了出来,快步走到三人之间,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方欣!太好了,你快向他们解释一下,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柏叶伸宏看见方欣,顿时开口向她求援。

方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习惯性地站在了唐考的面前,“你们两个,就不能对外国同学友好一点吗?”

“友好一点?”唐考瞪大了眼睛,“刚才这位友好的日本同学差点把我的腰都摔断了!”

“啊?”方欣扭头去看柏叶,后者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开口说道:“我自幼学习空手道,身体比较敏感,这位同学突然从身后向我扑过来,我也是……条件反射……”

“你没事干嘛去扑人家?”方欣又重新开始审问起了唐考。

“我……”唐考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怀疑这个日本学生是杀人犯吧?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四人一起扭头望去,正看见宇文上了那辆警车,不一会,警车就驶出了他们的视线,看来警察们已经做完了现场勘查的工作。

既然宇文老师已经离开,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面前这日本学生似乎方欣也认识,也不怕他跑了,倒不如先放他走,回头再暗中细细调查吧。唐考这么想着,握紧的拳头渐渐地松开了,那块石头也掉在了地上。

“你居然还拿着石头,真的准备打架啊?”方欣瞪了唐考一眼。

丁岚也明白了唐考的心思,开始上来打圆场:“没事没事,老唐是认错人了,这完全是一场误会!”然后丁岚又放声对柏叶喊道:“不好意思,我们认错人了,你走吧,下次别动手这么快!”

“真的很抱歉!”柏叶再次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不经意地看了方欣一眼。

唐考突然挣脱了丁岚的搀扶,追上前去一把搂住了柏叶的脖子,他的举止把丁岚与方欣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的人看见那情形,恐怕会以为唐考与柏叶是多年的好友。

不过唐考可没打算和这位日本同学交朋友,他凑到柏叶的耳边,有些恶狠狠地说道:“下次离宇文老师远一点,别在他附近探头探脑的,想学什么东西,还是到课堂上去学吧。”说到这里,唐考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你也给我离方欣远一点!”

柏叶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唐考,点了点头。

“走吧,下次我会从正面向你走来的。”唐考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柏叶对这颇有敌意的话似乎全然不在意,他微笑着将额前垂下的一缕头发抹到脑后,轻声说道:“希望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能够先握握手,而不是抓我的脖子。”

唐考脸一红,停住了脚步,柏叶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

晚上九点左右,唐考与丁岚从七医探望张月晨归来,不知为何,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途经校园门口的超市时,二人不约而同地拐了进去,各自买了一包香烟。

在收银台前交钱时,丁岚惊讶地发现排在他前面的高个子是宇文树学,再看他手里拿的物品,竟是一瓶红星二锅头!

“哎!你刑满释放了么?怎么?要喝两盅庆祝一下?”丁岚拍了一下宇文。

“哟!是你们两个!”宇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将自己手里的二锅头往身后藏,但唐考也已经看见了。

“喝酒也不叫我们一声,来来来,与尔共消万古愁。”唐考一时兴起,转身跑回货架之中,不一会,就抱着一箱啤酒出来了。

“光喝酒怎么行?”丁岚又去拿了几包花生和牛肉干,与啤酒堆在了一起。

“这……”宇文开始环顾四周了,若是被其他老师看见自己准备和学生一起酗酒,难免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走啦走啦。”丁岚已经手脚麻利地付了帐。

三人轮换着抱着那箱啤酒,一直走到学校中心的大操场上,就在西看台的最高一层,唐考铺开两张不知何处捡来的报纸,将啤酒和食物一股脑地散放开来。

“来!一人先干一瓶!”丁岚手法娴熟地将两瓶啤酒的瓶口相交,用力一撬,就打开了一瓶。

“别急,这第一杯,还是先祭祭易南行……”宇文举起手中的二锅头。

听宇文这么一说,丁岚与唐考的神情也一下严肃起来。

宇文正对西方,拜了三拜,随后将手中的二锅头就地洒出一大半,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宇文一仰脖,将残余的酒又喝去了一半,他扯着衣袖擦了擦嘴,又把手中的酒瓶递给了丁岚。

丁岚和唐考分着把酒饮尽了,突然间,三人都觉得有些无话可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从看台上放眼望去,学校的每一间教室都亮着灯,一片学习的祥和气氛下,谁又会注意到有个可怜的学生在这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宇文老师,今天……我把那张从易南行身上得来的SD存储卡拿到医院去,张月晨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只有三张普通的照片,包括你在我们电脑上看见的那一张……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裸照……”丁岚最先打破了沉默。

“啊?”宇文惊讶万分。“难道……”

“没错……我想……易南行也许确实拍了那些照片,但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将那些照片保留下来要挟张月晨……”唐考接着说道。

“唉……”宇文靠在看台边的铁栏杆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知道么?丁岚,易南行临终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转告你的。”

“嗯?”丁岚讶异地看着宇文。

“他说……你能来救张月晨……他很高兴……”宇文的语气很沉重。

夜风微凉,人心惆怅,昨天的这个时候,丁岚唐考还在与易南行生死对峙,此时此刻,易南行却已静静地躺在某处,再也不会醒来了。

“算了,老易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吧,再多想也没用,宇文老师,恐怕你得对我们解释一下,这件事里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了。”唐考抓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下大半瓶。

“嗯……”宇文似乎在斟酌如何使用措词,才能解释清楚这一系列的怪事,“易南行性情大变的原因,你们应该也能猜得到,就是因为那把克力士长剑在作祟。几天前,易南行不知为何出现在工地上,估计当时他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很容易就受到剑灵的蛊惑,将那四把邪兵从地下挖掘了出来……”

“剑灵……邪兵……”唐考和丁岚一脸的疑惑。

“唉……这样吧,先说说我自己,其实我就是个术士,懂一点奇门异术,所以会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等等,宇文老师,那个……你可不可以先给我们表演一下你的奇门异术?”丁岚举手打断宇文的话。

宇文抓了抓头皮,一下觉得为难起来,昨天夜里他当着丁岚唐考的面先后使出五行之术中的虚灵火和虚灵金枪,两人都完全看不见,已经可以断定,这两个家伙都是纯粹的普通人,自己又如何向他们演示奇术呢?

“这个……我的法术普通人是看不见的。”看丁岚和唐考脸上现出不信任的神情,宇文又连忙解释道:“我真的不是刻意隐瞒……”

“嗯嗯……我能理解的,宇文老师不是普通人,身上拥有世人所不知道的神奇力量,担负着拯救人类的重任,不到关键时刻,怎么能随便向我们显示力量呢?对吧?”丁岚一边嘿嘿怪笑着,一边对唐考挤眉弄眼。

宇文见这两个家伙似乎不怎么相信自己,皱着眉头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思量着对策,突然,他看见在看台西南交界处的阴影中,似乎有一对学生情侣搂抱着坐在那里,只是光线太暗,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宇文计上心来,便指着那对情侣的位置对身旁的两个家伙说道:“喏,你们两个能看得见那里坐着的两个人吗?”

唐考探头看了一会儿,说:“不就是一对偷情的狗男女么,怎么啦?”

丁岚笑骂道:“你说话这么粗俗干什么?我以前也经常带着女朋友去那个角落讨论人生的。”

宇文听着这样的对话,难免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两个还能看得见什么吗?男生穿什么衣服?女生长相如何?”

两个家伙又一同张望了半天,摇着头说道:“太黑了,看不清。”

宇文趁二人不注意时,左手一挥,偷偷向那对情侣的位置扔出一个虚灵火球,那火球在看台上弹跳了两下,正好滚到那女孩的脚边。

“可我用天眼神功看得很清楚啊!那男生穿了一件黑色短袖衬衫,头发是中分的,打了很多摩丝!那女生有点龅牙,眼睛不大,嘴角有个黑痣!”宇文口气十分肯定地说道。

唐考和丁岚对视了一眼,“你等着,我们马上回来。”

两个家伙顺着看台向那对情侣走去,当他们走到情侣身后时,两人同时打燃火机凑了上去。

“干什么啊?神经病!”宇文听到那女孩发出的一声惊叫,嘴角不禁微微上翘。

丁岚和唐考一溜烟地跑了回来,还没跑到宇文跟前,丁岚就已经叫开了:“宇文老师!收我们为徒吧!”

唐考也在后面跟着叫唤道:“我们不贪心,能学这个天眼神功就足够了!”

宇文温和地一笑,说道:“是否能传功授法,还得看你俩的机缘,现在我们还是先把当前面临的问题说个明白。”

“嗯嗯,老师慢慢说,先喝口啤酒润润喉。”丁岚已经开始在拍马屁了。

宇文接过丁岚递来的啤酒,并没有急着饮用,却是将目光投向茫茫夜空之中,缓缓地说道:“《太平经》所载:良工万锻之,乃成莫邪。任何一把传世宝剑的身上,都倾注了一代名师工匠的心血。铸剑所耗费的精力是如此之多,以至于自古以来,都有宝剑通灵的说法。唐朝郭震曾有诗云:虽复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说的就是一把古剑虽被长期弃用,却仍能夜夜龙吟。日本也曾有传说,土佐名匠吉光所铸之太刀,若供在堂前,夜间刀上所雕之龙会潜入院中饮水。这些说法虽然有些荒诞不经,其实都是剑灵在作祟。”

“真的有灵这种东西吗?”唐考接受了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要一下转变他的思想,倒也不容易。

“嗯……你们不喜欢这种东西吗?”宇文反问道。

“呃……老师也应该知道,对不了解的东西,人类都是很排斥的。”丁岚笑道,“不过我们年轻人呢,对超自然的东西也接受得比较快。”

“呵呵……是啊,所以我们术士也尽量不让普通人知道灵的存在。”宇文灌下一口啤酒,又接着说起来,“不过自古以来,刀剑都是轻用其芒,动则有伤,始终是为大凶之物,附有虚灵的古兵,在祈祭仪式时使用,还可被叫作神器,若在冲锋陷阵斩人肢体时使用,那就是邪兵了。易南行就是受这样一把邪兵的影响,在拥有高超武艺的同时,也变得有些疯狂。”

“啊,就是那把被你拿走的蛇形怪剑吧?”丁岚问道,“我怎么觉得它和《碧血剑》里的金蛇郎君所用的金蛇剑很相似啊?”

“没错,确实很象,大概金老先生在创作这本武侠小说的时候,也参考了这种马来西亚特产的克力士剑的外形吧,否则的话,金老先生为什么会在小说的结尾让袁承志会带着一众豪杰归隐到渤泥国去了呢?呵呵……那时候的渤泥国指的就是如今的苏门答腊群岛和马来西亚半岛等地啊。”

“那现在这把剑呢?它不会影响到老师么?”唐考又提了个问题。

“邪兵虽然有很强的力量,但若你的精神控制能力能胜过它,倒也不会被它所影响。现在这把克力士剑被我暂时封印了起来,我还需要留出时间来慢慢观察它的能量波动情况……”

“等等……宇文老师,好像你刚才说过,易南行从地下挖出了四把邪兵?”唐考有些不敢细想这句话背后所蕴藏的含意。

“唉……是啊……这就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了!”宇文又在用力地抓挠自己的头,“除了一把克力士剑,另外三件邪兵已经散落在校园之中,不知会被何人所获……而且最让人头痛的是,明显另有潜伏在学校中的高人对其余邪兵虎视眈眈,他打伤易南行,也就是为了抢夺邪兵,易南行只保得住融入他体内的克力士剑,其余三件被易南行用重手法分别掷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我追寻了半夜,一把都没能找回来……”

只是一个易南行,就已经在学校里又是伤人又是绑架,再来三个被邪兵控制的家伙的话,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唐考和丁岚不免都有些担忧。

“如果你们想跟我学天眼,就得帮我一个忙!”宇文一看时机成熟,便提出了要求。

“啊?我们能干什么啊?”

“你们就好好想一想,如何利用你们的交际能力,帮我把其余三把邪兵找出来!毕竟我的身份是教师,很多学生方面的事情,还是你们去做会比较方便一些。”宇文的如意算盘果然打得叮当响。

“好啊,我们会去查访究竟是谁拿了这三件邪兵!”丁岚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这个热血白痴!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唐考突出中指关节,用力敲了一下丁岚的头,又扭头问道:“宇文老师,这件事……会不会很危险?”

宇文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说道:“恐怕……会很危险……”

唐考愣了一下,摇头笑道:“唉……其实我也是个热血的笨蛋,即使你告诉我很危险,我也还是很想答应你啊……”

宇文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心中一下有些激动起来,“来!让我们先干一瓶!”

“砰!”三瓶啤酒充满豪气地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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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会想跟我学……天眼神功?”

“嗨,这都不明白啊?有了天眼神功,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清女生寝室了!”

“就是啊!就算她们关了灯我们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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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南行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易南行的父母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时,看到的已经只是一个骨灰盒,学校给出的说法是长期劳累过度,加上营养不良,低血糖症引发了突发性心力衰竭。又说因为天气炎热,尸体无法长期保存,就先行火化了……

虽然唐考仍是很反感学校这种为了所谓名校声望而隐瞒事实的手段,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若是真的让易南行的父母看见儿子的尸体,只怕更难以接受吧……

学校里一如往昔的平静反而让唐考更加担心,可最近几天宇文都窝在他自己的宿舍里不露面,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似乎宇文很放心将调查三件邪兵的事情交给丁岚唐考……唐考怀疑在那天夜里应该有看见三道蓝光在天空中划过的目击者,丁岚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在BBS的校园版、聊斋鬼事版和天文观测版都留下了征询目击者的帖子。

那些帖子很快就石沉大海,似乎就没有谁察觉那天夜里的异常。

“学校里就不能多几个象我们这样的闲人吗?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见宇文老师所说的三道蓝光!难道全在自习教室里上自习?”丁岚看着BBS抱怨道。

“哪有这么多上自习的学生,在室外的学生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在忙着泡妞,另外三分之一在忙着被泡,还有三分之一的家伙走路都只看脚不看天,谁会注意到天上有神兵过路啊。”唐考无奈地开着玩笑。

“对了,刚才路上碰到方欣,她说电影协会周六晚上八点在二教四楼的阶梯教室搞了一个叫《当代电影与二次文艺复兴》的讲座,问你有没有兴趣去捧场。”

“不去,我们又不是电影协会的人,干嘛给她们捧场?”

“我说,上次你骂电影协会不会搞活动,现在人家多少也在尝试着改变了吧,为什么不去鼓励一下呢?”丁岚仍在怂恿唐考去参加。“而且,去参加讲座的学生,应该都是对电影比较感兴趣的,如果在会场能找到合适的女演员,我们不又可以重新开机了吗?”

重新开机拍摄的诱惑让唐考有些心动,不过他仍在嘴硬:“就电影协会那些小女生啊?符合条件的就没几个……”

不管唐考怎么说,周六晚上讲座的开场是非常成功的,D大的王立勋老师早已声名在外,稍稍做了一点宣传,阶梯教室就人满为患,许多学生没有座位,就用报纸垫着坐在了过道上。方欣也没料到场面会如此火爆,当初听说王老师很有些脾气,怕他不愿意到S大来讲学,她还特地在协会里找了两个模样乖巧的女生,准备在请王老师的时候用点小小的美人计,谁知她还在电话预约见面时间的时候,王老师就把讲座的事情一口答应了下来,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人预料。

七点五十分,王老师就自己驾车来到了S大,方欣在停车场迎接时自然说了许多感谢的客套话。王老师倒是很爽朗地笑着说:“做讲座是你们给我机会啊,现在的年轻人愿意坐下来听一听理论的很少见了。再说了,我这也是还唐考一个人情,既然他开了口,这点小事还是要帮的嘛。”

唐考?方欣一怔,请王老师来做讲座关这家伙什么事情?她心念一转,很随意地问道:“王老师是什么时候认识唐考的啊?”

“哦,那还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暑假,我接到政府的任务,要求制作一部本省风土人情的宣传纪录片,唐考那会儿才刚考取S大吧,不知他怎么知道了我要拍纪录片的消息,就自告奋勇地跑来要做我的摄影助手,我嫌他年纪小,又没什么经验,当时就没怎么理睬他,谁知他把一盒录像带寄到了我家里,我一时无聊看了一下,却发现这个小家伙的摄影特别有天赋,一部普通的风光纪录片,他所选取的摄影角度和机位的推拉手法都有其独到之处。我看他确实不错,就把他也带进了摄制组。有了唐考的协助,我的这部宣传片做得很成功,还在省委宣传部得了奖。由于唐考跟着我只是临时学徒的性质,摄制组并没有给他开工资,他就白白的跟着我干了两个月。后来我过意不去,想分点奖金给他,他却说不要,只说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希望我能答应。所以呢,我这不就来了么?呵呵……”

“原来是这样,他都从来没和我说过……”方欣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走进阶梯教室,协会的工作人员早已将大幅幕布和投影机都准备停当,走上讲台的王老师略做酝酿,就开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讲座。

这场讲座从西方好莱坞电影的“剧本荒”一直说到香港电影的市场萎靡,再联系到日本电子游戏制作业的剧本开拓。台下的学生们惊讶地发现,年纪已经不小的王老师竟然对许多时代前沿的文艺潮流都颇有研究,再加上王老师对年轻人比较关心的娱乐明星的内幕八卦新闻也能随口举例,教室里不时爆出阵阵激烈的掌声,学生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电影、电视、小说、音乐、网络、电子游戏、动画、漫画等等产业,在不久的将来,必将融汇为一体,引发二次文艺复兴!”三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王老师作出以上结束语后,深深地对在场的听众行了一个礼。

全场掌声雷动。

方欣也在场下激动地鼓着掌,学生会主席此刻也站在她的身边,祝贺她所举行的活动圆满成功。不过方欣在教室里仔细搜寻了半天,始终没看见唐考的身影,这让她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讲座散场之后,方欣一边送王老师去停车场,一边为唐考没到现场来与老师见面表示歉意。王老师却摆了摆手说道:“唐考白天已经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今晚有其他要紧的事情,不能来了。再说了,有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陪着我,要那个愣头小子来干什么?呵呵……”方欣也被王老师的俏皮话逗笑了。

两人分手告别之后,王老师驾驶着他的那辆POLO车缓缓驶出了停车场。在向学校大门行驶的途中,王老师突然觉得腹疼难忍,他本想坚持着回到D大再解决问题,谁知在夜间行车,加上又不太熟悉S大的地形,转了一会儿,他竟迷失了方向。

不行了,得赶紧找一个厕所。王老师忍着肚子里的一阵轰鸣,向过路的一个学生询问最近的厕所位置,那学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有些破旧的古式建筑说:“二楼最里面有男厕所。”

王老师也顾不了许多,将车停到路边,快步向那栋建筑跑去。等他跑到门前,才借着暗黄的灯光看清那门上的横匾,原来是一栋废弃还没多久的物理楼。

这栋老楼的结构几乎是全木制的,已经有些发脆的楼梯走上去会突然发出吱嘎的一声,空无一人的教室全都大敞着门,却又没亮着灯,仅凭过道里的路灯照明,反倒衬得每一间教室都象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王老师一把年纪了,倒也不怎么害怕,一眼看到楼道尽头有WC的标志,他的心里反而还有些高兴起来。

蹲在黑暗笼罩的厕所里,最初的腹痛已经平息了,王老师叹了一口气,后悔晚餐时贪嘴多吃了几个生蚝。

突然,在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有如受伤小兽般的嚎叫,把王老师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了半响,又没声音了。王老师心里有些发毛,赶紧收拾干净提起了裤子,刚走出厕所的门,楼上又传来一串古怪的声音,这次听起来,仿佛象一个人在呜咽哭泣。

难道是有学生被欺负了,躲在楼上独自哭泣吗?王老师克制住自己的恐惧,慢慢地向三楼走去。

三楼总共只有三间教室,两间较小的都锁了门,敞开大门的那一间,却又大得有些离谱。王老师站在中门前,屋内没有开灯,只能借着窗外的微光,才可勉强看见教室里黑压压地放着一百多张课桌椅。

“呜……嗷……”极痛苦的一声悲鸣又从讲台那里传来,却看不见有任何人影在那里,王老师不禁浑身毛骨悚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谁?是谁在那里?”他大声的喊叫着,其实是在为自己壮胆。

猛然间,讲台下窜出一条黑影,倏地跳到第一排的课桌上。王老师看不清那黑影的面目,只见两点赤红色的亮光在那黑影的头部一明一灭。难道……那竟是这黑影的眼睛?

“嘎达……嘎达……嘎达……”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空寂的教室里,竟然响起了马蹄声,王老师使劲摇了摇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马蹄声却越来越清晰,并且也越来越密集,渐渐地,四周竟似有千军万马在向王老师所处的位置进发。

过得一时,马蹄声渐渐淡去了,却出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王老师只觉得有极细小的沙粒随风扑面而来,拂在脸上竟隐隐刺痛,他张开双手,感到手掌也有如插在流水之中,一缕缕细沙正绕着手指轻盈地流动。

“赫……幻觉……都是幻觉……赫……赫……”王老师喘着粗气,想慢慢退出门外,当他又一次将视线扫到讲台前时,那条黑影居然又不见了。王老师惨呼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刹那间!马蹄声再次响起,有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王老师淹没了。王老师绝望的眼睛里,映出他所看见的最后一幕情景――黑暗中,一勾白亮的弯月平平地向他飞去。

“噗!”一颗人头旋转着腾空而起,又重重地砸在一张课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