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教堂墓地传来死人睡醒的呵欠声

死亡不意味着终结,这并不仅仅限于古代的神灵和英雄人物。随着时间流逝和社会文明变得更加高级,社会出现了普通人也可逃脱死亡魔爪的传统,凡人也可肉体回魂。的确,在一些文化中,死亡如同睡眠,身体只是处于休眠状态,可以随时醒来,恢复社会上的随时发生的准生命状态。在有这种信仰的北欧世界,人们通常建小房子,让故人的尸体在里面过着休眠状态的生活。这些死人之房通常由邻里一起用石头砌成,用来停放伟大勇士或当地有权力的酋长的尸体。死人之屋这些能人伟士会不时醒来,单独或与其他同样死去的同伴一起回到他们在人间的家里,或者去乡村里溜达。他们往往夜间出来溜达,与他们偶遇似乎非常危险且充满暴力。有时候人们认为他们是鬼,但他们并不是后来我们所熟知的无实体的幽灵,而是以肉身形式存在,能伤害到那些他们蔑视或不喜欢的人。

北欧的第拉乌戈和其他传说

维京人把这些游魂野鬼称为第拉乌戈(draugr)。这个名称来自冰岛(冰岛以魔术而驰名,据说他们夸口说有好几家由亡灵巫师和其他传授魔术的秘密“魔法学校”),最早用来指代威力无穷的魔法师,他们似乎可以死后复活回到家中作短暂逗留。但是,第拉乌戈迅速传遍斯堪的纳维亚世界,而且不仅仅指代魔法师,也与武士及狂战士相关联。大部分流传至今的传说起先由冰岛的僧人记录下来,但已经被改编,以适应斯堪的纳维亚其他国家以及维京世界其他地区(包括法国和英国)的口味。

人们很容易从肤色认出第拉乌戈,他们的皮肤要么是死黑色(或许标志着纯洁)或尸体白。很多鬼魂似乎成群结队在四周活动,所到之处给人们带来恐慌和伤残—就如同他们活着时一样—人们万不可靠近他们。但是,一到白天,他们就乖乖回到“死亡之屋”,为第二晚的活动休养生息。

这种行尸走肉的故事以一系列英雄事迹(实际上是由当地的斯克尔德人口头相传的故事集—包括历史学家、民俗学者或游吟诗人)延续下来,11和12世纪时风行流传于当时的斯堪的纳维亚世界。其中最出名的是11世纪初冰岛僧人海尔加费德(Helgafell)编写的《英雄传奇》。

有一个主要故事讲述了一位叫索尔夫的已故独腿勇士,生前人们都很怕他。即使死后,他也不会静静地躺着,而是在村子四处横冲直撞。人们也预料到,他生活方式很狂野,连死亡也无法收服他。他死后的那年夏天,在他死去的房子附近啃草的牲畜开始得病、发疯而死,这被看做是邪恶的预兆。人们也注意到,落在他坟顶的小鸟也会跌落而死。索尔夫下葬后,人们发现一位牧人在离他的墓地不远的地方倒地身亡,人们认为第拉乌戈已从坟墓醒来,四处游荡。死人的尸体浑身蓝色,骨头也在一场异常激烈的袭击中断裂。毫无疑问,本地人认定这就是第拉乌戈袭击,而会活动的尸体就是索尔夫。

整个冬天,这具行尸走肉在村子周围发威,出现在该区好几户人家外面。据说,人们看到他趋近他所杀死的牧人生前住的房子,吓得他的妻子发疯。她后来崩溃了,由于压力而死亡。具有讽刺性的是,她被埋在索尔夫的坟墓附近。此后,第拉乌戈变得更加肆虐和暴力,强行进入附近的人家,趁人们睡着时袭击他们。在某个时期,似乎有几位未死之伴侣加入他的队伍,形成一个“团伙”,在村子周围一带活动,给当地人带来痛苦和伤害。当地人忍无可忍,在教堂成员的带领下,向他的儿子艾尔恩科尔(Arnkel)反映事实,让他对他那造反的幽灵父亲采取行动。艾尔恩科尔和一伙朋友一起,来到索尔夫的古坟地,撬开坟墓,搬走尸体,把它放在两头牛之间的牛轭里。他们打算把尸体带到偏远的地方,进行毁尸灭迹。但索尔夫的尸体非常沉重,让他们疲倦不堪。于是,他们把尸体带到遥远的天边,用泥土把他掩埋,为了预防他再次出来,艾尔恩科尔亲自筑了一道小墙,把尸体圈住。人们几乎无法接近这个地方,因而正派人士都绕开而走。

索尔夫的故事是流传下来最完整的故事之一,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例如,拉斯斗伊拉(laxdoela)传说讲述了一位叫赫拉普(Hrapp)的武士从坟墓爬起,成为暴力且会活动的尸体。在格提尔(Gettir)传说中,格提尔必须与一位卡尔(Kar)酋长的第拉乌戈对战。格提尔最后打败了尸体,并从墓地挖出尸体,用斧子把头砍下,并燃放一把大火把尸体和其他物品一起烧掉。但这远不是故事的结局。值得注意的是,大卡尔特(Carte)不是吸收大火浓烟,因为那些吸了浓烟的,也会在死后变成第拉乌戈。这种销毁僵尸、让他们不可再生的方法,与中世纪时东欧部分地区用来消灭吸血鬼的传统方法相似。

维京人

维京人关于僵尸的故事,对维京人逗留和定居的地方,有着深远的影响。因此,僵尸的故事—鼓励人们对僵尸的信仰—也出现在欧洲几所修道院的书籍里。在英格兰境内维京人统治的地方,僧人将中世纪的“鬼故事”记录下来,详细记录下本地僵尸的骇人活动。很多早期的牧师作者用“水蛭”(Sanguisuga)这个词来描述会走动的尸体,似乎这个词暗示着这种尸体会吸血。例如,约克郡纽堡的教士威廉(1136—1198)在他的《英国亡灵回归史》(HistoriaRerumAnglicarum)中,指责僵尸穿着寿衣四处行走,并袭击上帝的子民、吸血成性;他也指责他们传播坟墓里带来的疾病。威廉认为,行走的尸体是魔鬼的代言人,或者是有恶意亡灵寄居在这些尸体内,寻求危害人类。根据威廉的学术观点,这些尸体全是邪恶的。

中世纪早期其他著作也对这些邪恶尸体或维京第拉乌戈变体有所描述。例如,一位西多会的修士,也就是14世纪为人所知的拜兰德(Byland)僧人,居住在约克郡的修道院。他收集了好多僵尸出现的故事片段。僧人讲述了一位以前的柯若拜(Kereby)教区牧师詹姆斯·坦克雷(JamesTankerlay)。他虽然是一位圣人和牧师,但他对待尘世的态度和方式却非常放任自流。他买了几位情妇,而且在他的居所生了几个私生子女。根据僧人的叙述,他死后被安葬在贝尔兰德(Bellelande)一个教堂地下。

但他的尸体不肯待在那里。夜幕降临后,他从坟墓中醒来,开始四处游荡,晚间出行远至柯若拜。他到了他生前的一位情妇的家中,攻击她,挖她双眼,直到她鲜血淋淋。关于游荡僵尸及其行为的消息传到了修道院男住持耳边,他命令人们将坦克雷的棺材挖掘出来,扔到葛尔迷若(Gormyre)附近的一个沼泽地。

但是,在运送棺材时,那些牛恐慌起来,拖着推车逃进泥沼水中。那两只动物几乎淹死,被人救了出来。至于棺材和那具会活动的尸体后来变成什么,无从所知,但人们认为他们都被沼泽吞没了。这似乎就是整个事件的结局。

修道院的故事

僧人讲述了一位居住在纽堡修道院的人。这个人可能未按照人们所知的宗教仪式进行洗礼,虽然这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但他死后可能不得安宁。他死后就从坟墓中爬起,开始在村子周围一带活动。他想回到生前住的房子,恐吓他的妻子和子女。他们叫了好多邻居把他赶走。尸体面对这么怒气冲冲的一群人,退回他的坟墓,但第二晚又爬出来,计划制造更多恶作剧。当地人向纽堡修道院举报,修道院让一位僧人在死人家里待几晚,以防尸体回魂。当夜幕降临,尸体回家时,僧人攻击他,与他展开肉搏,但僧人被扔到一边,受伤了(死人力气很大)。尸体看到圣人的血迹,变得非常兴奋,试图再次攻击他。几位邻居看到发生的一切后,前来搭救,再次将尸体赶走。修道院非常关注死尸的行为,让人把尸体挖出来,对其进行赦免仪式。当尸体被挖出来时,人们发现他的寿衣被严重撕裂,说明尸体在坟墓里焦躁不安。但是,这个仪式似乎基本无效,因为尸体安静地躺了两三天后又起来造事,又进入他生前的家里,恐吓他的家人。事态变得如此严重,人们不得不禀告主教。主教深思熟虑后,指令人们按照“旧办法”处理这具尸体(将尸体挖起、撕碎、付之一炬)。人们按照这样处理后,似乎夜间扰乱结束了。在一本叫《伊利传道士》一书中,另一位无名氏牧师,以“伊利的传道士”而著称,也发生了类似的故事(可能是现在剑桥郡的伊利沼泽一家修道院的一位僧人或隐士)。这个故事似乎教育人们遵守圣餐的重要性,特别是浸礼。

德国的故事

这种故事不仅仅发生在英格兰。德国梅泽堡的撒克逊主教蒂特马尔是神圣罗马帝国最受尊敬的作家之一,他于1009至1018年之间写了一本书《编年史》(Chronicron)。书中叙述了一位居住在德国瓦尔斯本(Walseben)的牧师发生的故事,在斯拉夫军队逐渐摧毁他们的镇子之前,这位牧师曾走进一所本地教堂,发现里面全是坟墓里醒来的死人。尸体带着敌意跟他打招呼。他认识的一名前不久死去的女子走上前,满怀恨意地告知他会在一年内死于瘟疫。女人正说着,她的预言实现了。

蒂特马尔讲述了一个更加久远的相似故事,他认为这个故事来源于《看见乌特勒支(Utrecht)》中德国的包德利教主。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居住在荷兰上艾瑟尔省萨兰地区丹佛镇的一位牧师—这位牧师负责这所斯拉夫人摧毁后重建起来的教堂。由于教堂要重新祭奠,当地的牧师需负责监督这个仪式。牧师很早就到了,他看到一群最近从坟墓爬起来的死人聚在一起,在举行弥撒,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在唱圣诗,大吃一惊。他感到恐惧,逃离现场,向包德利主教汇报情况,主教让他在教堂过一夜,确保死人不会亵渎这个地方。他的确在那里过夜,但深夜时分,他所睡的床被死人用手拉出教堂。他又向主教汇报,主教告诉他必须回去,用圣洁遗物武装起来,而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他负责的教堂。

虽然牧师极其恐惧,但他还是按照主教吩咐去做。他躺在教堂的床上,无法入眠,死人队伍到来时看到他在那里,异常愤怒。他们在教堂过道点燃大火,把他扔到火中,慢慢焚烧而死。他那烧焦的尸体被扔到教堂外面,以警示其他人。包德利主教听到这件事后,让人们举行为期三天的忏悔戒食会,为牧师的灵魂寻求救援。蒂特马尔得出的结论是:白天属于活着的人,因此晚上属于死了的人,他们对活人带着不可和解的敌意。如果不是承蒙天恩而死,复活僵尸会以肉体形式出现,这意味着他们可对活人造成伤害。这成为后来宗教观点的基础。

死人的形态

随着中世纪教堂的思想和教条巩固下来,教会开始关注回魂死人的问题。确实,这个问题不容忽视,而且普罗大众似乎都深信死人会复活。早期的中世纪思想倾向于从两方面看到这个想象。第一种看法认为已故人士的灵魂可能以教堂所说的圣灵形式回到世上。人们认为,这种形式是死者的灵魂,不可触摸,而且完全受上帝的直接控制。这些都是天使和圣灵,他们不经常出现在宗教愿景和梦想中,他们出现时只为了给予建议、给予救助和警示等。有时候,这些精灵出于某些原因回到人间,他们是以虚无的鬼魂出现的。

人们不用惧怕他们,因为信徒的祈祷、牧师或主教的法令会帮他们进入精神世界,在那里他们不会伤害上帝的创造物。的确,12世纪最伟大的神学家休·圣-维克托(HughofSt.Victor)(1096—1141),巴黎圣-维克多修道院仅次于院长的人(PrioroftheAbbeyofSt.Victor)认为,这些圣灵不过是纯粹的理性—神灵的思想和反思。由于思想和感受是非物质的,先驱者继续认为,他们不会对物质世界造成伤害或损害财产。

但是,返回人世的死人的第二种形态,更加危险。这是躯壳,一种圣灵曾经寄居的肉体外壳,但那已经被抛弃。

空空的躯壳类似于一所被遗弃的房子,由一位不受欢迎的房客居住着。没有永恒奖赏的恶灵可能被迫回到之前的躯壳中,使之重新活动起来,这样它可以继续进行罪恶滔天的行为;或者有害力量可能栖息在被废弃的躯壳中,使之活动起来,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满足其令人厌恶的欲望。这是死尸夜幕降临后在村子周围游荡、制造恶作剧和造成伤害的原因,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教会对僵尸要进行严格鉴定。

然而,这些对僵尸的定义并不总是如此泾渭分明,因为有人争论,某些幻影(从地狱归来)属于这两种分类之间。有时候,一个幽灵可能有圣灵的所有特征,但是依然会像躯壳一样攻击和伤害所遇到的人。有人认同克莱尔瓦奥斯的阿尔奇。在12世纪,他跟神秘的希伯来人随斯特拉的艾萨克一起将鬼魂定义为“不是尸体,确切而言应是精灵”。他继续说,这种精灵不是尸体,但是与躯壳联合。鬼魂与恶魔相似,可以不断对所触及的一切产生物质影响,包括活人。回魂僵尸,无论是一具躯壳或圣灵,都可能随心所欲地伤害人类,对活人世界进行破坏。

中世纪早期至14、15世纪的牧师作家继续延续关于肉体回魂的传统。确实,这个时候,关于走动僵尸的故事开始出现在“宫廷作品”(由欧洲皇室宫廷里的朝臣和牧师执笔所书的文字和故事),盛极一时,特别是在英格兰。由瓦尔特地图、伦敦提伯利的杰瓦伊斯和姆斯伯里的威廉撰写的故事集—不一定是鬼故事,但有超自然元素内容—记录了古时候英格兰各个地区关于妖精、狼人和行走僵尸的叙述。这些被认为是“神奇故事”或“奇闻”,而且在英国宫廷里极其受欢迎。在流传下来的作品《庭臣琐闻》故事轶事集中,瓦尔特地图清晰地区分了乡野流传的僵尸故事和早期基于宗教的故事,例如与半岛僧人相关的故事。“不是奇迹,而是奇事。”他写道。他谈到仙女(年长族的幸存者)以及未经解释的想象,例如地狱深处的绿皮肤孩子。但是,在他的故事中,游荡的僵尸只会四处搞破坏和传播疾病,他们凭自身本事成为极度邪恶的象征。这标志着早期教会牧师经常用来鼓励人们相信宗教的故事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尸体从坟墓爬起,是为了达到险恶的目的。而且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造成人间恐慌和进行破坏。纽堡的威廉(1136—1198)也有类似的主题,他很可能在他的英国故事史中吸收了麦普之前的部分故事进行改编或补充,正如蒂尔伯里的杰瓦斯(Gervaise,1157—1234)一样。

正如人们所预料,这些学者的文学作品不仅在普通大众脑海里建立起行走僵尸的概念,也比早先的故事片段更完整。这些故事不仅仅讲述人们的想法或间或出现的僵尸—虽然有些内容仅限于此—但这些故事向人们展示了有着比以往更丰富性格的生物(通常很危险)。尸体、亡魂、走动的尸体都被看成是魔鬼的代言人,它们受到某种有害力量所驱使。或许,这些或许就是我们后来所知僵尸的最早例子了。它们对后来从其他文化引进的故事(例如吸血鬼和僵尸的故事)也有较大影响。

中世纪信仰

在中世纪晚期的16、17世纪,人们依然相信死而复生。虽然有时候,无形和缥缈鬼魂会惊吓活着的人,但是也有故事是关于行走尸体和死尸肉体不时拜访他们后代。事实上,这些信仰有一部分与教会信条相吻合。由于人们对复活普遍认同,教会必须制定一些教条,将这种对僵尸的看法包括在内。教士说,正直的人死后,他们的灵魂可以在指定的时间回到生前的家中,重温生前的天伦之乐,但这只能由上帝酌情决定。他们回去后,可以吸一根烟,吃一顿家常便饭或喝一杯麦芽酒。为此,他们必须以肉体形式出现。他们甚至可以完成生前未完成的夙愿,或者在冰冷泥土长眠后享受一回柔软的床。教士也认为,内心纯洁的人死后,他们的躯壳不会腐烂,所以他们回魂时如同生前一样。他们回到人间的时间已明确指定—通常在宗教聚餐日和宗教节日—其中最为人所知的要算是万圣节了,在这一天人们为死去的人举行活动。时至今天,这种观点依然在我们脑海里,而万圣节也被人们认为是黑暗时期,在这一天,死人会复活,回到生前熟悉的地方。如果上帝可以让正直的人复活,那么教会思想家认为魔鬼也可让不那么神圣的人起死回生,这似乎非常符合逻辑。人们相信,邪恶的人死后在坟墓里会不得安宁,但可能会变成人类公敌的工具,以达到他的阴险目的。因此,他们从坟墓复活,类似维京的第拉乌戈,四处游荡,在所到之处传播疾病,制造恐慌和惊恐。不仅如此,作为魔鬼撒旦的代表,他们还破坏公物和攻击人群,特别将目标盯着正直的人,以吸引注意力。正直的人必须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才能使他们望而却步,随着近代早期的发展,这些观点变得更加强烈,行走僵尸深深扎根于普罗大众的意识形态中。

医学史

然而,另一种信仰源自医学史—僵住症,在更早的社会,这种疾病比我们所想象的更流行。病症表现为肌肉不灵活、姿势僵硬、对疼痛反应缓慢或毫无知觉、呼吸轻而缓。人们认为,这种病可能是由几种原因造成,例如外伤或其他疾病。无论处于何种状态,患者看起来像死人一样。但是,病症并不持久,患者会逐渐恢复感觉,并恢复生命力。过去,有些人未意识到这种病症,这看起来就像死人又活过来了。当然,有些僵住症患者下葬后才在棺材里恢复知觉,仍然在里面死去,但有一些是在埋葬之前活过来,使周围的人不无惊讶和恐惧。甚至到了19世纪,英格兰部分地区依然记录有这种病症的事件,其中在一所发生这件事的教堂,人们庆祝病人的康复。

康士坦·惠特尼和其他故事

在伦敦的克里波门圣-吉尔斯教区(St.GilesCripplegate),人们可以看到关于一位名叫康士坦·惠特尼的寡妇的独特备忘录。惠特尼夫人死于19世纪末,但她的坟墓一侧装饰的纪念卷轴,描述了这位女士以活死人的形式从棺材醒来的故事。此雕塑描述了一个与坟墓相关、扣人心弦、惊恐万分的传说。

康士坦·惠特尼家境殷实,死后被穿上所有华丽的服饰,戴上所有珠宝安葬在坟墓里。她的一个手指上戴着一个非常好看的指环,中间镶嵌着一颗很大的宝石。当她被安放进棺材里,让她的亲友们哀悼时,贪婪的教堂司事双眼紧盯着这个指环,并决意要趁机据为己有。他等到最后一位来哀悼的亲友离开教堂,空无一人时,走进那具未最后密封的棺材,开始掀起棺材盖子。康士坦·惠特尼端庄地躺着,她手指戴着的宝贵指环闪闪发光。司事试图拿走指环,但她的指关节如此肿胀(因为她生前患关节炎所致),指环无法挪动。他拿出刀刃,在死人手指切了一小口,让他更容易把指环取下来。伤口处凝聚了一小滴血,于是康士坦·惠特尼大声叹息,坐起来,似乎刚从沉睡中醒来。她并没有死,而是处于僵住症昏迷状态,而司事的刀割之痛让她醒过来。抢劫的司事尖叫着落荒而逃,被一位附近的看守抓住。康士坦·惠特尼恢复了健康,继续活了好几年。后来,在她自然死亡后,人们在她的墓地竖起独特的纪念碑,纪念这件离奇的事情。

当时这个国家流传着好几个类似的故事(毫无疑问,有些故事受到关于康士坦·惠特尼的最早故事影响),甚至流传到更远的地方。在北爱尔兰北安特里姆的巴利卡斯尔附近流传着一个相似的故事,讲述了一位阔太太死后被埋葬在郊外拉莫安的古墓地。当地两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徒挖起尸体,想拿走她手上戴的指环。出其不意的是,这两位盗贼竟然使女尸复活,她在棺材里坐起来,问他们她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这两位盗贼赶紧逃之夭夭。在爱尔兰、威尔士和苏格兰的一些地区也流传着好几个相似的故事。

在维多利亚时代,康士坦·惠特尼并非唯一一位复活的人,当时伦敦流传着相似的故事。例如,1895年年底,人们发现一位叫欧内斯特·威克斯(或怀克斯)的男孩死在摄政公园,人们都认为他已经死去。男孩的尸体被搬到马里波恩停尸房,那里的看守在医师到来之前检查了尸体。检查过程中,他发现尸体胸口在轻微起伏。他开始揉擦小男孩的手和臂,于是男孩恢复了意识。医生一到,他就被转送到米德尔塞克斯医院,医院判定他是从痉挛恢复过来。这并不是小男孩生命中一次绝无仅有的经历,因为他之前经历了好几次类似事件。甚至有好几位医生为他出具了死亡证明。似乎甚至很娴熟的医疗工作者都被僵住症痉挛骗到了。

极有可能的是,僵住症病例虽然没有记录,但在早期历史却频繁并发。如果连19世纪的受训医师都误以为僵住症是死亡,那么17、18世纪的医师也会犯同样的错误。出现此类误诊后,“死尸”可能会恢复健康。

在人们的脑海和想象中,关于回魂尸体的观念更加根深蒂固。与这种想法有关的另一因素是:复活论者。

掘墓盗尸者

随着伦敦、爱丁堡和都柏林(这些地方被认为是全世界医学发展最好的地方)的医学取得重大进展,人们对医生和外科医生的需求增加,许多“高素质的年轻人”开始选择医学作为合适的职业方向,接受医学教育。学员数量庞大—特别是外科领域—外科学员为了学习本行业的知识,要在刚死的尸体上进行手术,而尸体往往供不应求。医院可能需要直接采购处以绞刑的罪犯尸体—需遵守亨利五世时的法律。一年中,英国政府要求为医学实验提供被处决的重犯尸体,但这些尸体并不完全适合。这些男子和女子往往死于暴烈的骤死,只有小范围可供他们研究,比如,疾病对人体的影响。

研究这些的最好途径,当属直接从墓地里挖掘刚入葬的尸体,当然这在当时是非法的,因为这是对死者的亵渎。医院和外科医生如何得到尸体呢?答案就是从掘墓盗尸人那里购买。盗尸者无视法律,冒着被逮捕的风险,挖取刚入葬的尸体,将之卖出获取丰厚利润。在伦敦、爱丁堡和都柏林,这些人被成为是“掘墓盗尸者”或“打包卷尸者”(Sack-em-ups,用麻袋装尸体)。他们有的单独作案,有的团伙行动,而且有些人从这种可疑和非法交易中维持着不错的生活水平。大手术—特别是在伦敦和爱丁堡—会出不菲的价格购买新鲜尸体,而外科医生也对尸体的来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掘墓者进行谋杀,以图获取新鲜尸体,而外科医生和医院似乎也不介意。外科医生对穷人的尸体(他们因为各种疾病而死于伦敦的街道)很感兴趣,而富人的尸体也让他们兴趣不减,因为他们的尸体可显示一些富贵病的症状,例如痛风,让部分外科医生非常感兴趣。任何一具尸体,都难逃盗墓者的眼球。

尸体之王

在19世纪的伦敦,本·克劳奇是当之无愧的尸体之王。他是木匠的儿子,有时候以拳击手和职业拳击家为职业。有一段时间,克劳奇在盖伊医院做搬运工,这份工作让他有机会接触到盗墓这一行,并产生入行的意向。他几乎放弃了职业拳击手的职业,开始转行做盗墓,希望过上好日子。他开始网罗了一个小团伙:包括比尔·哈尼特及其弟弟杰克,他们讨厌克劳奇和他的恶毒行为,但依然紧紧黏着他:汤姆是一位低智商的家伙,曾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手推车推动尸体而被捕;约瑟夫,曾是一名水手,在克勒肯维尔的温泉广场当过掘墓人(是团伙中的好帮手);还有其他几位成员。本·克劳奇是一位狡猾的花花公子,恶毒地欺凌弱者,但这并未阻碍各种医院的外科医生与他交易。这一行报酬可观。凭此他可以穿上最好的衣服,趾高气扬地在伦敦走来走去,仿佛他是地主一样。只有他的对手以色列·查普曼领导的藏红花山团伙能与他媲美。

盗尸犯

盗尸通常在秋天开始,因为黑夜会比较早来临。盗尸业需要黑夜作掩盖,因为盗墓者在带罩灯笼以及玻璃瓶里的蜡烛照耀下作案,这样可以让光线暗淡,而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也是在这个时候,医院的解剖学派开始出现新术语,而外科医生需要新鲜尸体。诸如克劳奇之辈的盗尸徒会出现在外科医生的办公室,从他们那里接受未来几个月的订单。他们的客户不是普通医生,克劳奇的客户都是当时显赫一时的外科医生和解剖学家。其中包括极具权威的布兰尼姆街外科手术室的查理斯·贝尔爵士、约书亚·布鲁克斯爵士,以及伦敦疝带学会的创始人约翰·汤顿。虽然他们都不喜欢克劳奇,但都知道他有准时交货的名声,因而愿意与他和他的同行合作。

许多盗墓者,包括克劳奇和藏红花山团伙,都从斯皮塔佛德的基督教堂墓地里搜罗“货品”。的确,那个地区的盗尸掘墓如此猖獗,很多人死后都不敢葬在那里,因为他们不愿意别人亵渎他们的躯体。18世纪末,73岁的玛丽·梅森被安葬在基督教堂时,她的棺材用铅带盖着,用挂锁锁着,以防引起盗墓者的注意。这件事足以显示这个地方盗墓者的名声远扬。其他家庭要么聘请看守,要么亲自站岗,看守亲人的坟墓,以防尸体被挖掘和运去进行医学解剖。这不仅仅发生在伦敦的墓地,英国其他教堂也发生类似事情。很多本地的政府允可守夜持续几个星期或更长时间,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尸体就不可用来解剖了。当下葬的尸体变少了,克劳奇和他的同党通常进行谋杀。

正当伦敦的本·克劳奇和以色列·查普曼在如火如荼地盗墓时,爱尔兰的盗墓者也为都柏林的外科学院提供尸体。爱尔兰最出名的盗墓者是古怪的乔治“疯乌鸦”亨瑞克。他曾经因为夜间盗墓而被抓蹲了几次牢。疯乌鸦长相野蛮、暴力,是个酗酒成性的家伙,与本·克劳奇不同的是,他对社会地位或形象抱有幻想。他喜欢四处摆放他的照片,还附上可能由他作的一首让人不敢恭维的小诗:

长得凶神恶煞,满身啤酒味

看,疯乌鸦就是十足的游吟诗人

他的嗓音如同伊坦纳的咆哮一样可怕

吓倒遥远地方的人

同样骇人的还有他那张尽人皆知的臭脸

见人就杀,只有喝威士忌醉倒才罢休

疯乌鸦在都柏林市最喜欢的狩猎场要数圣安德鲁教堂。当葬礼结束后就会出现的蓬头散发的他,会把迟来的哀悼者吓个半倒。他习惯于像可怕的幽灵一样在这种坟场闲荡,直到天黑,他就开始恐怖而邪恶的生意。在很多方面,他就形似一位墓地幽灵,都柏林的报纸也经常满版都是关于他的盗墓战绩。1825年,他被抓获,关进监狱,成为都柏林大报的头号头条—这并没有让他丧气,而是更加坚定地要继续他的可疑生意。从监狱放出来后,他又回到圣安德鲁教堂。与本·克劳奇一样,他有时候也在医院当搬运工,这可能让他接近到可贩卖给外科医生的尸体。1832年,当《解剖法》成为法律时,他放弃了盗墓这一行,改行制造乐器—他到死之前都一直从事这行业。众议院的《解剖法》规定所有的解剖学校必须根据严格标准得到英国内政大臣的准许进行尸体解剖,从而限制了盗墓者的客户。

尽管疯乌鸦是一个奇特而且极其怪诞的人,但在都柏林大街上进行可怕盗墓生意的绝非仅此一人。同样臭名昭著的还有“盘坐在脸盆里的比利”,他是一位无腿的伤残人士,用一个大铁盆或澡盆推动自己。他虽然是伤残人士,但他有惊人的技能,特别是手臂。人们也认为他极其狡猾和足智多谋,而且对掩盖行踪特别在行。这就是人们无法知道他在都柏林进行盗墓行动的确切地点。有人说他在现在市中心附近的格拉夫顿街不远的小巷里作案,其他人认为他在萨克维尔街附近的厄尔街(现在的奥康尼街)一带活动。他的伎俩几乎毫无两样:他会在阴暗的入口装作一个断腿乞丐,坐在盆子里要钱。当有好人停下脚步时,比利会说如果那个人弯下身,他有秘密要透露。当路人弯下身时,他就用有力的双手抓住路人的脖子,扭断他的脖子。他就像一只掠夺成性的动物,将尸体拉到他的小巷里,打劫后随后将之交给盗尸者。

跟英国的同行一样,都柏林的外科医生也不是很在意用做解剖教学的尸体来自何方,而且他们很愿意与盗墓者和谋杀犯合作,如果后者能保证尸体的稳定供应。与疯乌鸦和盘坐在脸盆里的比利之流打交道,他们毫无不安之心。都柏林当时最出名的外科医生赛缪尔·克劳斯,据说在1786至1803年间,在解剖学院做手术时,曾从城市每个地方获取尸体进行外科手术。

大约在1828年,一份详细介绍一些更加光鲜的盗尸者活动和业绩的相当粗俗的报纸,开始在都柏林流传。报纸声称,“精彩发现截住儿童,让其流血至死的野蛮杀人犯”。印刷人声名狼藉,名叫明斯特·杰克(约翰·克莱默),他在行人的小巷经营简单的出版社。他在一次粗糙的印刷出版中,讲述了人们发现半死儿童—接近尸体—在街上游荡,他们刚从盗墓者魔爪下逃生,盗墓者为了将他们拖走把尸体卖来进行医学研究,用尖刀攻击他们。明斯特·杰克也用相同的印刷机,印刷了一份粗糙的小册子,内容是关于疯乌鸦、盘坐脸盘的比利以及较早时期的都柏林盗墓者如理查德·福克斯等的可怕活动。这些,以及都柏林报纸中的相关报道,都保留着尸体被人从坟墓挖掘出来的事迹。

但是,与盗墓业最紧密相连的,可能要数爱丁堡。苏格兰的外科医生在早期的医疗界享受值得人们艳羡的盛名,很多如饥似渴的学生都报考他们的解剖学校,拜师学艺。因此,这些机构需要极其多的尸体。爱丁堡的报纸对盗墓和婴儿谋杀案件也时有报道。约在1752年,两名女子简·瓦尔蒂和海伦·托伦斯为了卖尸进行解剖而杀死一位7岁小男孩,在市区的格拉斯市场被处以绞刑。虽然这两名女子被指控谋杀,但这绝对不是她们首次进行如此恶劣的暴行,她们的罪行在市区、乡镇和村落里传开了。

但是,爱丁堡最出名的盗墓者是两位爱尔兰人:威廉·伯克和威廉·哈尔,他们俩的大名在市区内外远近知名。1827年和1828年之间(大约五年后《解剖法》终止了这些行为),伯克和哈尔,以及海伦·麦克杜格尔和哈尔的妻子玛格丽特,一起以高价向爱丁堡的外科医生兜售尸体,过上收入丰厚的生活。人们不清楚这两个人是否是老相识—或者他们在联盟运河(也被称为爱丁堡和格拉斯哥联盟运河)工作时相互认识了—但当伯克来到哈尔家逗留时,他们理所当然地建立起友谊和称为恐怖生意的合作伙伴。

当时有一位叫唐纳德的年迈退休军人住在哈尔家,他突然死亡,还欠房东4英镑。为了收回欠账,在伯克的帮助下,他把尸体卖给当地的解剖学校进行解剖。这是他们俩的第一次犯罪作案,这让他们首次尝到贩卖尸体这一行的甜头。在1828年11月,他们成功地从棺材里搬出一具尸体,以大约7英镑的价格卖给爱丁堡医学院,这在当时是不菲的行情。这宗交易也让他们第一次与当时的知名外科医生罗伯特·诺克斯医生认识,他后来成为他们的老主顾。后来,哈尔的另一位被称为磨坊主约瑟夫的租客,病倒了。虽然他病得没有唐纳德那么严重,但诡计多端的房东决定弄死他—约瑟夫已经迟迟未交房租,该死而不该活着。哈尔与伯克就此事进行商量,伯克曾经在多尼戈尔军队服役(或许只是军官的仆人),并且坦言,干掉人,他是“很在行”的。他们俩想出了一个计划,哈尔用威士忌把倒霉的约瑟夫灌醉后,伯克把他压倒,然后让其窒息而死。他们把尸体卖给了解剖者。

1828年2月,玛格丽特·哈尔说服一位叫艾比盖·辛普森的领养老金长者在他们家过一夜。伯克和哈尔用烈酒把她灌倒,然后把她干掉,把尸体卖给了罗伯特·诺克斯,他说尸体“质量很好”,并支付了10英镑。很快,伯克招徕了两位妓女—玛丽·皮特森和珍妮·布朗—让她们来他家“共度良宵”。由于在交易价格上达不成共识,布朗很快就闪人,但皮特森留下来过夜,并随之被杀死。她的尸体如此鲜活,诺克斯的出价高达15英镑,非常惊人。但是,这一行的生意风险很大,因为一些解剖学生不久前曾与这位妓女厮混,认出了摆在前面解剖台上的这具尸体。大家怀疑是否出事了,但诺克斯设法平复了事态。

由于受到金钱的驱使,伯克和哈尔为了得到“非常新鲜”的尸体,变得更加胆大妄为,开始杀人取尸。伯克担任更为受人尊敬的工匠(他对此行有一定技能),但在现实中,这一行让他接触了好些在其他方面—如尸体对他有用的人。其中一位是一名叫埃菲的年迈乞丐,伯克有时候会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工作所用的皮带,她身体极其虚弱,但还能四处走动。她没有直属亲人,从这方面而言,她似乎极其适合成为伯克和哈尔的候选人,并且她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他邀请埃菲出来一起喝酒,当她醉得不省人事时,把她杀死,于是他和哈尔一起把乞丐尸体卖给了诺克斯,得到10英镑报酬。

1828年夏天,他们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两位抬着一名醉汉的警察。警察告诉伯克,他们在一家酒吧发现这名男子,正把醉汉抬回家,并问伯克是否知道醉汉住在哪里。伯克回答道,他跟这名男子很熟,如果警官把男子交给他,他和哈尔大可送他回家。警察高兴地把醉汉交给了伯克和哈尔。然而他们却把醉汉抬到一个院子里,杀死他,把尸体放进装青鱼的手推车里,运送到爱丁堡医学院卖掉。

随后,伯克遇到另一位醉汉,他开始引诱醉汉去他家,允诺用威士忌款待他。但是,在他们一起回家的路上,一位老妪和她孙子拦截住他们—她的孙子五六岁,向他们问路。伯克立刻抛弃了醉汉,并答应老妪他可亲自陪她俩去他们想去的地方,但是他想让他们去他家享用一些“茶点”。海伦和玛格丽特照看小孩,而伯克和哈尔把老妪带到屋子后面,用威士忌把她灌醉。当她醉了,他们就将她窒息而死。但是,小男孩却不容易轻易搞定,他没有见到奶奶,变得特别烦躁,而且也不肯喝他们准备的威士忌。于是伯克邀请小男孩去屋子后面看他奶奶,当孩子到那里时,他用膝盖弄断孩子的颈部,孩子当场死亡。伯克将尸体放在木桶里,稍后运到诺克斯那里。他们从这两具尸体得到8英镑。

这时候,谋杀犯开始有了明显的分歧,伯克和海伦·麦克杜格尔从哈尔家搬到附近的地方。据说这是因为哈尔想让海伦·麦克杜格尔死,而且他和玛格丽特策划好了谋杀计划。他们问了伯克,但伯克不赞成,并且向麦克杜格尔提出了警告。但是,一旦他们搬走,两位打包卷尸者又似乎马上把分歧抛在脑后,重拾旧行当。但是,他们的运气并不是一直那么好。

伯克和哈尔的傲慢,让人开始对他们产生怀疑。他们谋杀妓女玛丽·皮特森时极其走运,她的尸体被人认出来(诺克斯为他们做了掩盖),但解剖学的学生会私底下议论,而且警察也参与其中。谋杀犯没在意,而且下一位被害者更加出名。

18岁的詹姆斯·威尔逊,人们或称他为“笨蛋杰米”,是一位纯洁的人—行动缓慢但非常友善—他住在爱丁堡西港区。他非常喜欢小孩子,通常一堆小孩子围着他,听他讲故事和说谜语。他与善良的人为伍,别人也通常让他留宿过夜。他有一位守寡的老母亲,她住在西港区,他定期去那里探望她。他几乎一无所有—只有一个鼻烟壶和汤匙。盒子有七个洞,他靠这七个洞来分清一周内哪一天是星期几。1828年10月,杰米碰到威廉·哈尔,他对哈尔略有所闻,并与他开始交谈起来。笨蛋杰米在找今晚留宿的地方,哈尔“出于好心”同意让他去他家过夜。杰米很高兴,陪哈尔一道回他家,玛格丽特为他准备了饭菜。

伯克在一家附近的酒吧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然后来到哈尔家。伯克和哈尔努力说服杰米喝一点威士忌,好让他喝醉然后杀死他。杰米小呷了几口,告诉主人他不喜欢喝酒,不再喝了。但是,他已经喝多了,很快就断断续续地打起盹来,于是伯克企图勒死他。杰米从昏睡中醒来,他比自己的外形还要强壮,与伯克扭打在一起,把他逼到墙边。听到呼叫声,哈尔进了屋子,他和伯克一起压倒笨蛋杰米,让他窒息而死。而后,他们把尸体带给诺克斯,得到5英镑。杰米在当时是尽人皆知,当他的尸体被揭开时,人们马上认出他,甚至爱丁堡的医学生也知道他。解剖师诺克斯否定尸体的身份,但尸体右脚的变形立刻证明了其真实的身份。然而,诺克斯雷打不动地继续进行解剖,希望事情就此打住。但是,杰米的老母亲出现了,径直到爱丁堡警察那里了解到底她儿子出了什么事。

警察展开了调查—但警察认为,笨蛋杰米的谋杀案不是备受关注的案件—而且几个人记得当时他们看到死者曾与威廉·哈尔一起,但哈尔自己却未曾被人怀疑过。然而,这件事却让正义之眼瞄准了这个可怕的犯罪团伙,现在警察也怀疑他们。

几星期后他们进行了最后一宗谋杀—案件发生在1828年万圣节。伯克在酒吧喝酒时,遇到了一位叫玛丽·多切蒂的爱尔兰老太太,她看起来很适合做医学院的解剖候选人。玛丽·多切蒂说她来自多尼戈尔,伯克声称他也来自那一地方。他谎称他母亲少女时的名字也叫多切蒂。老太太以为她遇到了同乡,甚至他们可能是亲戚。玛丽·多切蒂同意跟他去他家喝几杯,一起庆祝万圣节。

回到伯克家后,老太太受到海伦·麦克杜格尔、詹姆斯和安·格雷的热情款待,他们那时候也刚好与伯克住在一起。随着夜晚的临近,伯克说服玛丽过一夜,问格雷夫妇是否介意在哈尔家留宿,他们同意了,但哈尔告诉他们在早餐之前回来。

他们畅饮威士忌,一直到午夜,但凌晨时分,有位男子路过哈尔家时,听到有女人尖叫,几次大喊“杀人啦”,于是他跑去找警察,但是在附近街道都没有发现一位警察,等他回去时屋子已经变得安安静静。他在想可能是他的想象在作怪,或者仅是屋里人在争吵,而现在争吵停下来了。他继续做他的事情。

早上,格雷夫妇回来后,发现玛丽·多切蒂不见了。伯克告诉他们老太太一大早就起身离开了,他们觉得很奇怪,因为她离开却不跟人说一声再见。但是,当安·格雷走上他们的房间拿她的丝袜,伯克却跟上她,让她不要去—他会亲自去拿袜子。同样地,她经过后面的楼梯去拿一些土豆,伯克也挡在楼道下。当他走后,安悄悄走上去,往房里瞟了一眼。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位老妇人的尸体,被毯子半盖着,她深信她就是玛丽·多切蒂。她走下楼,遇到了海伦·麦克杜格尔,海伦央求她不要说出去,因为她和她丈夫卖出这具尸体可得到10英镑,而且她主动提出与格雷夫妇分摊这笔钱。安并没被说服,她向她丈夫詹姆斯讲述了她所看到的一切,他对麦克杜格尔的坦言感到愤懑。这对夫妻去了警察局,将所了解的一切如实告知警察。

但是,当巡警到达伯克家时,后屋的床上空空如也。他们看到两位男子(后来证实是伯克和哈尔)一起提着一个很大的茶叶箱正准备离开屋子。警察立刻抓获伯克和麦克杜格尔进行审问,发现他们的陈述有出入,怀疑他们可能交换过意见。伯克说,玛丽·多切蒂留宿一夜后早上7点离开;而海伦·麦克杜格尔很自信地说,她前一晚7点就走了,没有留下来过夜。这个12小时的差异,足以让警官心生怀疑,他们进一步拷问这一对夫妻。他们也收到消息,指引他们来到罗伯特·诺克斯医生的解剖室,在那里他们发现玛丽·多切蒂的尸体伸展在手术台上。诺克斯无法解释尸体怎么到那里了,但作为一位有名望的外科医生,他从来未受到控诉—即使被指控为帮凶。

面对这无可否认的间接证据,伯克和麦克杜格尔的故事开始浮出水面。麦克杜格尔声称,她从来没有遇到玛丽·多切蒂,即使格雷夫妇证实他们看到了她们两位女人在一起;伯克断言,一位陌生人(他后来称其为威廉·哈尔)叫上他一起去修鞋子,两人提着一个大茶叶箱。警官也把哈尔传讯进来,他看起来非常紧张,当局认定他必定是有所隐瞒。此外,哈尔被拘留后,透露了好些故事—别人看到他曾经与笨笨的杰米·威尔逊以及其他消失的人在一起。而且,在他的寝室,有人发现里面有些女式服装,这些衣服明显不属于他妻子。这时候,珍妮·布朗出来作证,认出这些衣服属于玛丽·皮特森,她已经在解剖台被解剖完毕。

哈尔告诉警官,伯克是他们二人组的首领。警察说,如果哈尔提供证据,把伯克招供出来,他会得到赦免。哈尔招供了,于是,1828年底,伯克和海伦·麦克杜格尔接受审讯。伯克被定罪,但由于苏格兰独有的判决“证据不足”,麦克杜格尔被释放。1829年1月28日,威廉·伯克去了爱丁堡接受绞刑。那时候,很多爱丁堡市民都知道他的罪行,而且伯克和哈尔已经成为民间传说的人物。很多去看绞刑的人,吆喝着要求把哈尔和罗伯特·诺克斯医生也一起受刑。

威廉·哈尔曾为了自身安全而被拘禁,后来从监狱里释放出来,他逐渐消失了。他没有和他妻子玛格丽特一起逃到爱尔兰。人们认为,海伦·麦克杜格尔为了避开因为愤怒而经常袭击她家的民众,去了澳大利亚。有一种说法是:哈尔被卡莱尔(在这里人们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群众弄瞎了,最后沦落为伦敦街头的乞丐。罗伯特·诺克斯医生继续讲授解剖学,但流言飞语毁了他的名声。他的学生也变得越来越少,他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他被迫申请一家医学院的岗位,但没有成功。后来他到一家伦敦医院做医生,过完余生,卒于1862年。

伯克和哈尔已经成为苏格兰的名人,而媒体的炒作甚至让他们的事迹传到大洋彼岸的美国。作家妙笔生花地描绘着这两个恶徒,甚至对他们的罪行进行或虚假或误导的叙述。伯克受审后,很快小册子满天飞,通篇都是关于被掐死的尸体从解剖台上起来,让外科医生和旁观的人惊恐万分。其他小册子说到,有些盗墓者盗墓时,他们要挖掘的尸体突然在面前站起来,把盗墓之徒惊吓一跳,就如同前文所提到的康士坦·惠特尼夫人。有一本1830年匿名出版的小册子—《恐怖而精彩的揭秘:盗尸犯伯克、哈尔及其他人罪行》—讲述了为了尽最大努力阻止把它们装进袋子里而从坟墓里戏剧性复活的“尸体”。这些叙述与真相格格不入,但很多人都信以为真。伯克和哈尔被吹捧为“尸王”,甚至等同于据闻曾“复活”的尸体。相比他们的可怕名声,他们犯下的谋杀罪行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的确,爱丁堡有一首日期不详、起源不明的跳跃之歌,让他们的大名与罗伯特·诺克斯联系在一起,永留青史:

慢慢走近,楼道底下,

伯克和哈尔来了

伯克屠夫一名,哈尔小偷一名

诺克斯就是买尸体的人

美国盗墓

在美国,盗墓也深深根植于殖民意识中。早在1655年,罗德岛的一个法庭就通过了一项法令:“如果法庭(原文如此)相信检验结果,任何人偷盗都会被指控,某一或某些当事人都会被罚款或是肉体惩罚,或者两种惩罚同时进行。”然而,在美国殖民地,盗幕原因与英国稍微不同。在早期的殖民地,有规模的解剖学校还没建立,但有其他人需要尸体:黑魔术师。1662年,马萨诸塞州议会通过了《反对咒语,巫术、与邪恶和恶魔相处的法案》。法案有一部分规定了任何人“从坟墓或死者安息的其他地方挖掘死去的男子、女子或儿童,或用死者的皮肤、骨头或其他部位进行巫术、幻术、魔力或妖术,将被处于死刑”。这是政府在塞勒姆发生情况后,对殖民地巫术的增长进行的回应。但是,人们强烈相信,尸体的元素可用来降神—将邪恶幽灵召回到尸体,用一种伪生命使之重新活动起来。

17世纪70年代末期,有一本据说在波士顿印刷的匿名小册子,名叫《神奇发现:伊普斯威奇村的可疑魔术》,或《异教徒的目标》讲述了马萨诸塞州伊普斯威奇村的罗伯特·陆得让先他而去的妻子起死回生。他用研碎的人体尸骨和印度魔术制成一种粉末,让她“短暂地复活过来,但她不能思考”。他因为参与巫术而被带到法庭审讯。他被判决有罪,但没有受到处决,而是在监狱里被监禁了一段时间,“因为他年纪大,很多人都证实他一直都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此外还由于他曾经被一个印第安人误导过”。这些故事,让复活—特别是海地的僵尸—扎根于美国人的思维和想象前沿。

甚至到了20世纪,在美国许多高山魔术中,普遍使用施巫术时的尘土,这是用死了很久的尸体制成的粉末。据说,人们可从高山巫师或老妇人那里购买这种粉末,用它治愈大部分疾病,让死人复活。约翰·乔治·霍曼的一系列小册子以此为主题,他也写了一本叫《失散多年的朋友》(1820年在宾夕法尼亚出版),此书汇集了关于高山魔术、巫师、不祥之人等内容。在高山巫术领域,似乎死人也能让死人复活。

爱丁堡有着数量庞大的解剖学校,盗墓者可以源源不断地为其输送吓人货品。尽管美国的解剖学校规模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但这并不意味着后来不会出现知名的解剖师。例如,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的小威廉·薛本一直师从著名的英国外科医生约翰·汉特,在1762年学成返乡后,他创立解剖班,举行讲座,并一直持续到革命爆发后的1777年。与他同样居住在费城的前辈托马斯·凯威莱德(1750年)以及居住在纽约的约翰·巴德和皮特·米德尔顿一样,他用来解剖的尸体,来自被处决的印第安人。他们因为犯下了各种各样的“罪行”而被杀死,例如保护他们的财产—施巫术时用的尘土。

但是,薛本的尸体来源零散,甚至中断。有人怀疑他从陶人之地(穷苦人和罹患恶疾的人死后埋葬之地)直接挖掘尸体。好几次,民众用石头砸他的解剖室窗户。当他出门时,他的马车也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包括步枪弹。但是,无法证明有人针对他。乔纳森·奈特医生也有相同遭遇,他是耶鲁大学医学院的第一位解剖学和生理学教授。奈特把一位年轻女子的尸体存放在他的地窖里,用土轻轻盖着,尸体用做解剖。根据镇子的巡警伊拉斯塔斯·奥斯本所写的信函,他在1824年1月搜过奈特的外科手术室后,发现女孩儿的尸体被放在地窖的石板上,地窖位于3英尺深、直径2英尺的洞里。很快地,奈特指责他的学生厄弗利亚·卡尔波尔恩(EphriaCollborn),指责起因是他从一些大学助理听到的流言飞语。后来,卡尔波尔恩被指控为了解剖研究而从事盗墓被宣判有罪。他被判处监禁9个月,并处罚金300英镑。

爱丁堡和伦敦等城市的盗尸活动很有组织性。虽然在美国这一行从来没达到这种组织性,但从19世纪早期起,美国有好几个州出现个别人进行掘墓盗尸的活动。美国独立战争让大批人战死沙场,但如此丰富的尸体来源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虽然当时还没出现类似本·克劳奇或伊斯雷尔·查普曼等羽翼已丰的犯罪团伙,但也有一伙人分散地突击墓地,各怀目的地掘取尸体。例如,1770年,一群哈佛大学生成立了解剖学会和胆识俱乐部。后者的宗旨是通过可用办法获取进行解剖之用的尸体。他们的主要客户似乎是一位叫丘奇的教授,他是哈佛的解剖学讲师。

人们依然用尸体进行黑魔术,即使到了19世纪中叶依然如此。例如,1852年,从辛辛那提通向俄亥俄州胡桃山的路上,人们可看到一间简陋的小屋。有时候屋子挂着一张拼写错误的牌子“化学试严室”,本地人一般都不会靠近小屋。年末警察收到居民投诉后,突击了这个屋子,他们发现,这里是用来“准备”尸体和骷髅的“工厂”。事实上,他们找到了大约20具尸体的器官—尸体用来制作巫术符咒、祛百病、降毒咒。其他尸体被贩卖给辛辛那提的解剖师。虽然小屋已经被遗弃(住户已经逃走),但人们找到好些黑外套和斗篷,也发现一些“奇书”,在清教徒俄亥俄人看来这算是“魔鬼的作品”。人们也不清楚是否有人因此而被逮捕,但这件事的确让俄亥俄的解剖师名声异常狼藉。

的确,在美国所有的州中,俄亥俄似乎是某些盗墓分子的沃土。这很大程度可能归咎于一位特别的人:“老狐狸”,一位爱尔兰人,血统可疑。他向俄亥俄医学院兜售“挖出”的尸体。他报复心很强,当一些医学院学生跟他玩弄诡计时,他就把患天花而死的尸体塞给那些人,让他们也感染上这种致命的病。

19世纪后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盗墓,一些偏远地区的死者亲属雇用带武装的守卫,在坟墓附近看守着刚过世的亲人。这仿照英国那些老国家的做法,反映了普通人对这些“盗尸鬼”的夜间活动感到惊恐。纽约户西城的盗墓人罗德里克·库洛向知名解剖师阿姆斯特朗兜售尸体,手段极其残暴,促使罗斯·沙拉葛(Sharague)(卒于1846年)的亲人写下了以下诗行,这首诗后来刻在她的墓上:

她的尸体被恶魔男子偷去,

她的尸骨被解剖,

她那为我们所信任的灵魂,已经上了天堂,

天堂没有医师

19世纪中叶至晚期,盗墓者的形象,在人们脑海里挥之不去,几乎涵盖西部所有地方,甚至零散散布于这个时期的文学中。例如,在查尔斯·狄更斯的《双城记》中,杰里·克朗彻的父亲也如杰里一样涉足这一恐怖的生意,而诗人罗伯特·骚赛(1774—1843)在他的诗歌中,把盗尸称之为“外科医生的警告”。他甚至详细叙说了打包卷尸者的活动,以及他们可掌控的金钱。

但此类题材最伟大和受欢迎的作品,当数出自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之手笔的《盗尸犯》。这本书对伯克和哈尔,特别是罗伯特·诺克斯的活动进行了描写。这个故事已经深入众多读者的思维中,而且整个19世纪,尸体从坟墓爬起以及从僵住昏迷中醒来,让人们不寒而栗。当时有一篇署名为“L.R”的作者,在1827年伦敦杂志上写了一篇当时流传很广的文章,题目叫《盗尸之乐》,把复活尸体深深烙在大众的脑海里。但当时也有其他说法构造了回魂尸体的形象,其中包括吊死鬼。

半吊不死鬼

通常,被处以绞刑的罪犯因为突然下沉,颈部断掉而死亡—大多数情况,是用绳套套在喉咙上。但是,有时候,出于种种原因,犯人的颈脖没有断,犯人被慢慢勒死或窒息而死;有时候,绞刑完全没有达到目的,犯人颈上的绳子被切断放下来后,依然多多少少还活着。由于判决已经被执行,而绞刑失败被认为是“天意”,犯人不可重新处以绞刑,除非他们自己或家人提出要求。在中世纪和近代早期,一些刽子手行刑后会拉一下受刑尸体的双腿,确保他们的脖子即刻断掉。但是,随着法律变得更加正式(特别是在英格兰),这些刽子手可能被指控为谋杀犯,所以很少有刽子手会尝试这种仁慈之举。那些被砍下来的被称为“半吊鬼”,其数量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多。但这样子逃过绞绳,或许并非就是一种幸运。很多情况下,当受刑的人将近被勒死时,他们的脑袋供血已经中断,好多被砍掉绳子生还的人无法正常思考,无法恢复到正常的生活。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必须有人照顾,正如一位作家指出,处决而死,远比生不如死好。“半吊鬼”这个词成为了辱骂和讽喻之词,人们用这个词表示一个人精神上无能力或能力有限的人。

事实上,酒吧和酒馆里会演唱几首关于半吊鬼的粗俗歌曲,例如,1728年,玛格丽特·狄克逊因为谋杀自己的孩子,在爱丁堡的格拉斯广场被处以绞刑。她的尸体被砍掉绳子放下来后,搁在一辆手推车上,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街道被运送至停尸间。中途,刽子手和车夫停下来走进一家酒馆喝酒,在里面吃了点点心。不想,“尸体”自己坐起来,让周围的路人大吃一惊,惊恐万分。似乎手推车的颠簸让玛格丽特复活了,她不是完全死亡。人们把她带回家,几天后,她几乎完全康复,但她跟以前不太一样。在她被执行绞刑的时候,她丈夫宣布成为鳏夫,按照苏格兰法律,他们俩必须重新结婚。这个故事,催生了几首关于“半吊鬼玛姬·狄克逊”或“半吊鬼麦格”的歌曲,这些歌曲非常猥亵,但在苏格兰和其他地方极其流行。吊死的尸体从运尸车上复活的吊死鬼,在爱丁堡的老百姓心中留下恐惧的印记。但玛格丽特·狄克逊并不是唯一一位如此“知名”的吊死鬼。

1736年,弗纳姆和哈丁这两位谋杀犯在布里斯托尔的圣米迦勒山被当众处刑。当他们从刑架上放下来时,还活着。弗纳姆被带到一位外科医生家里,他苏醒过来,揉揉膝盖,跟几位在场的人握手。但他并没有逗留很久,不到天黑就死去了。但是,他的同伴耶和华·哈丁也苏醒过来,此后好几年身体都处于健康状态,人们称之为“半吊哈丁”。他依然居住在当地的感化所监狱里,成为人们好奇打听的对象,有很多人来看望他,甚至施舍钱。但是,跟玛格丽特·狄克逊很像,他也是那些带有恶意的粗俗咒语的受害者。

这种粗俗的咒语很可能影响了另一个类似人物的决定:著名的爱尔兰杀人犯“半吊鬼”麦克纳顿(Half-HangedMcNaghten)。他真是的姓名是约翰·麦克纳顿(McNaghten),但是在1752年,他被判谋杀了他的前恋人玛丽安·诺克斯(Mary-AnneKnox)。在利福德(Lifford),当绳子在他执行绞刑断开的时候,他要求再拿一根来。“我将永远不会被叫做半吊鬼麦克纳顿”,他断言道,但是讽刺的是,他还是被吊死了。

在美国,也有它自己关于“半吊鬼”的版本和诗歌。在17世纪80年代,玛丽·韦伯斯特(MaryWebster)在马萨诸塞州的塞伦(Salem)附近以巫师的罪名被吊死了,这个事件要早于著名的塞伦女巫审判。当砍断绳子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还活着。尽管她似乎从历史的篇章中消失了,但是她的名字仍然继续存在在美国一首叫做“半吊鬼玛丽”的古老诗歌中。

被行刑的尸体再次复活的思想在18世纪和19世纪的社会中传播了一种恐怖的兴趣。事实上,看见玛格丽特·狄克逊从停尸车上复活的所有人中间产生了一种恐惧,这个事件在她真正死去很久以后一直很出名。这可能跟古代中世纪那些大众观念中的维京战魂和其他类似恐怖有关,并且把僵尸的观念与传说紧紧联系在一起。与之相关的还有当时流行的一些宗教观念。

召唤鬼魂

从1730年到1740年,这是一个宗教狂热的标识性时代,也就是后来美国东海岸所说的“第一次大觉醒运动”时期。那时,有很多关于“死去基督教徒”地位的争论。当时有一个大家坚信的事——不止在美国,在欧洲也是——就是人类即将面临“世界末日”,耶稣不久将回到这儿,把忠诚的信徒带到天堂。但是被带走的身体是一种什么状态呢?这个争论持续了很多年,并且在1780年5月19日的黑日(DarkDay),即美国整个东海岸见到了一次日食这天以后,成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焦点问题。这被认为是无可争议的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证明。然而,在这件事发生前不久,一些更加偏执的宗教组织已经采取了措施,来保证当耶稣降临的时候,用他们的肉身来欢迎他。

其中一个团队的创立者曾是夏德拉克·爱尔兰的信徒—他原先跟随的卫理公会派教徒乔治·怀特菲尔德,是一位奇怪的传教士。然而,在18世纪60年代,他成立了自己的教会,其成员被称为至善论者。有时候别人把爱尔兰描述成浸信会教友,有时候又把他形容为初始循道会教徒。他鼓吹“圣人”(神灵)的肉身不可腐烂,甚至在死后也不会腐烂。因此,在最后的世界末日那天,基督期望他的信徒们复活起来,从坟墓里完整无缺、身体毫无腐烂地苏醒过来,跟他一起。爱尔兰布道说,他并没期待正义之人能穿越墓地周围的泥土复活,响应基督最后的呼唤,因此至善论者的信徒们开始在新英格兰的山脚下建起石室,死者被放在石室内的石板上,等候基督的呼唤。其他规模较小的团体也接受他的传道,采取了相似的行动。即使爱尔兰教士及其信徒仙逝已久,但他们所宣扬的不腐烂、无遮盖、未盖棺的尸体躺在山脚下等候复活,这一观点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早期美国人的思维,因为在他死后,很多信徒成为圣母安·李的教徒。

所有这些流派—中世纪时认为尸体复活后很暴力,到后来盗尸者的活动,半吊不死鬼以及神圣的尸体等候上帝最后召集—一起影响着人类的心理,让人们认为死人“不过睡着了”,可能为了某种目的,随时从坟墓里醒来,四处晃悠。为了让人们对此有更完整的理解,我们需要了解另外一方面的要素,而这要素来自古代埃及。

埃及绞刑

和其他古代民族一样,埃及人也认为死亡并不是终结。当然,死亡标志着人在尘世生活的终结,但在坟墓之外,尸体可复活,继续像在凡间一样活着。尸体为了复活,必须下落到地狱—地狱名叫Nun—在那里,尸体潜入原水中,再浮出来,开始了死后新生。为此,尸体必须保存完好无缺。因此,古代埃及人会把尸体干化,用泡碱(一种钠基元素,含防腐树胶,有助于尸体“干化”,防止尸体器官形成细菌)敷在外面,用绷带裹住,再将尸体放在坟墓里,让其准备转世。这过程花费昂贵,很多情况下,能批量进行木乃伊处理的往往是富豪和贵族—特别是埃及法老或领袖,他们相信他们奥西里斯的化身可以转世回来,因此需要保持完整尸身。虽然古代埃及人并非是将尸体做成木乃伊的唯一民族—南美洲边境的秘鲁/智利,也有相似的风俗—但埃及木乃伊无疑是最出名的,很大部分是因为人们公开挖掘他们的坟墓。

埃及学—参照埃及历史和人类学而对埃及古代文物和遗产的研究—早在19世纪早期已经成为一门科学,但直到20世纪早期,埃及学才在西方引起关注。

在尼罗河西岸,与底比斯古都(现代的卢克索)隔河相望,有一个名叫帝王谷的大谷系,帝王谷或帝王之门,这是法老可能经过的通往来世的门。这是一个大墓地,埃及很多帝王埋葬于此。事实上,在希克索斯王朝垮台后(公元前17世纪统治中央王国长达108年的一群外国统治者),很多统治古埃及的法老依然光彩动人。

18世纪后期和19世纪,很多探险家和人类学家听到与帝王陪葬的珍宝的故事(虽然并非都如此),为之吸引,而来到河谷。为了保护帝王谷和坟墓,很多谣言传开了。流传最广的谣言认为很多墓地都受诅咒,而且闯入墓地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法老的诅咒”,对那些玷污了神圣葬地的人进行超自然报应。而且,浑身被绷带包着的尸体也与此相得益彰。愤怒的木乃伊也如同古代的维京第拉乌戈一样,从石棺里爬起来,追逐亵渎他们坟墓的人,甚至对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施暴复仇和谋杀。

数个世纪以来,埃及的一些当地民间传说一直保留这些故事,但在1922年,此类传说突然在西方引起很大的关注。这一年,埃及古物学者和人类学家霍华德·卡特在历经了15年之久的搜索后,终于找到了图坦卡蒙的坟墓。虽然在前几个世纪,人们已经发现和探索了很多国王的墓地,但卡特依然确信这位少年国王的坟墓依然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帝王谷里。1907年,在卡那翁勋爵的资助下,他开始了寻找之旅,在1922年11月他似乎找到了。这个墓里有丰富的珍宝,多得让人惊奇,这引起人类学和埃及学界的极大兴奋。但是,法老的诅咒开始萦绕着他们。据说,墓里篆刻着象形文字铭文“惊扰了帝王平静的人,很快将要死去”。因此,卡特和他的支持者擅自闯入墓地,有可能受持续万古的报应,遭受毁灭。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受到此类警告,但民间流传着好些关于图坦卡蒙墓地的传说,这成为流行神话的一部分,抓住了西方大众的想象力。对于很多人而言,埃及依然是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裹着寿衣的木乃伊的“存在”,或许让人们相信了可怕的诅咒,这对人们有着可怕的吸引力。资助卡特探险的卡那翁勋爵离奇地突然死去,这似乎让人们相信咒语灵验了。似乎,勋爵被一位守门的木乃伊勒死,而他的面容也刻意隐瞒住了群众。或者某种可怕之人从墓地里出来,在人间跟踪他走了大半生。

在现实中,卡那翁勋爵在埃及时,被蚊子叮咬了—伤口几乎痊愈,但他刮胡子时突然刮掉了伤口。血液开始中毒,导致勋爵逐渐死亡。1924年,诅咒似乎又灵验了,当时另一位资助者—乔治·杰·金—探访了墓地之后,很离奇地死亡了。民间也流传很多在墓地门口逗留过的人,包括卡特本人,都奇异而过早地死去。在现实中,50名靠近坟墓的人中,只有8位很快死去,而且所有都因为自然原因而死。卡特本人一直活到1939年,64岁那年死于淋巴瘤。然而,咒语与包着绷带的尸体从墓地里爬出来紧密相关,这种观念在人们想象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好莱坞的解释

对这些故事最着迷而又颇具影响力的,要数好莱坞。法老的诅咒可能让人怀疑,但在电影行业却能赢利。多年以后,卡特的惊人发现依然创造出大新闻和兴奋,电影公司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埃及沙漠里的恐惧事件。虽然之前已经出现几部此类题材的小电影,第一部大片“木乃伊电影”—名字就叫《木乃伊》—于1932年现世。电影由卡尔·弗洛恩德导演,由传奇人物鲍里斯·卡洛夫担任主角,他一直都被认为是“恐怖之王”。这让不知情的西方观众看到了一心要复仇的蹒跚尸体形象,而且深深留在欧洲文化中。随后的几部电影—《木乃伊之手》(1940年出品,二流电影牛仔汤姆·泰勒主演木乃伊);《木乃伊之墓》(1942年出品,由著名的伦·查内担任主演,他也出演随后几部木乃伊电影;《木乃伊之鬼魂》(1944年出品)以及《木乃伊的诅咒》(1944年出品)。虽然木乃伊不如吸血鬼和狼人的故事那样受欢迎,但依然能让人惊悚,在这个时代的恐怖文化中占有着一席之地。

最近,随着斯蒂芬·索莫斯的《木乃伊》(1999年出品)以及《木乃伊归来》(2001年出品)的上映,木乃伊似乎又让人们找到了新鲜的刺激。这些电影带动了大量的配套书籍和商品,很多至今依然流传。在商业社会里,蹒跚的尸体依然有利可图。加入了木乃伊元素后,人们对行走尸体的认识几乎完整了,大众自然而然地把僵尸与邪恶和恐吓联想在一起。僵尸也代表了所有异形和恐怖,他们的外形对普通人毫无益处。还有最后—也很重要—的元素,让很多人给僵尸及其一切下定义。这个元素来自非裔加勒比人的宗教和民间传说。这就是僵尸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