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死人

上一章节已经提到,很多古代民族认为,身体死亡并不是绝对的终结。在一些例子中,死亡仅仅是一个过渡期,因为,当生命在此水平结束时,会在其他地方延续,有时候就如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样,死亡也不是在尘世事务的终结。的确,在一些情况下,死人可从他们死后的高度观察发生的一切,并为了让事情有一个如意的结果,采取相关行动。当然,活着的人也可以通过牧师和萨满教巫医与死者联系,并寻求帮助或支持。

这种信仰背后的心理刺激,当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很多人都有非常珍重的人,而且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和支持。同样,在社区内,也有我们(以及社区)依靠的对象,帮我们做好事情。如果这样的人走了—比如被死亡夺走—我们会感到迷失和无助。而且,如果这个人有特别强烈的性格,或者是一个“大人物”,人们更加会强烈地感受到这种损失。

人们和/或社区可能通过几种方法应对这种损失感。他们可能会通过被称为“存在感”—中世纪的圣灵—“将人带回来”。例如,有些人可能会走进一间死者生前流连过的房间或参见某地,依然感觉到他/她的存在。他们可能什么也看不到,但却能感受到死者。事实上,这种感觉,构成了很多鬼故事的基础。但是,感受已故之人的存在,固然不错,但很多人更希望能见到关爱之人的肉身。因此,一些人声称,死者圣灵穿越人间时,他们能看到他们的圣灵。然而,对于某些人,这依然不足够。他们希望看到祖先的肉体凡身—中世纪传奇文集—无论这种肉身是通过鬼魂附在活人上,抑或尸体从坟墓里起来。这让人们确信,他们的守护者和圣人并没有把他们遗忘,依然身体力行地关注他们凡间的一切,就如同他们生前那样。

事实上,一些古代文化里,人们把已故的名望一族的尸体—他们的大英雄或智者—摆放起来,让人们更好地瞻望和接近他们。例如,有人提出,这是英国威尔特郡新石器青铜时代风车山文化的一方面。虽然考古还没得到证明,但风车山上的居民有一个传统:把死者放在一个很大的土丘上,周围围着木结构,死者一边“留意着”周围的人事,一边躺着或坐下。20世纪20年代,当考古学家挖掘这片地方时(60多年前这个考古点被确认为新石器时代),他们发现围墙遗迹,古时可能有人通过一种堤道进入,堤道内可能放着死人的尸体。这就让死者可近在眼前,又能让他们与后代一起过“公社式的生活”。当社区出现危机—例如遭受袭击,人们可以咨询死者意见。据认为,死者可复活,保卫居民。考古学家,如坎宁顿夫妇,在20世纪20年代末挖掘此地,在科纳普山附近发现相似的围墙,这似乎显示着这个地区的人,普遍相信祖先就在附近。或许,这些早期居民也相信,他们敬仰的祖先能赋予他们某些固有权力和特性。

凯尔特信仰

古代的凯尔特人有这种信仰。对于他们而言,死者并非遥不可及,而且伟人(包括伟大的女子)总是保护着他们的人们,在有需要的时候随时提供帮助。死者对前来咨询的人赋予某些特质,从而帮到他们。这是通过一种“井头”(“headwell”)来完成。

对于凯尔特人而言,人之精髓并不在于心脏(后来人们如是认为—今天我们有时候也这样形容一个人“心肠好”),而在于脑袋。因此,让人变得伟大、强势或明智的元素在于头部。但这些特质—换言之一个人的某种性格—可否遗传下来?如果能遗传,那么死者就会在另一人体上重获部分新生。因此,人们将伟人的头颅放在井边,人们来这口井这里喝水或汲水回家,希望把祖先的仙气也带到社区里,或带给喝水之人,死者也因此重获生命。他/她的优点或智慧就会这样世代相传。当水泼在人们头上或死人头颅上,或在头四方,他/她得等着有人过来喝水,这样死者就可以重享新生。

十字路口

死者也会在十字路口聚集。当然,十字路口与超自然存在相关联,这并不限于波兰或东欧的民间传说。很多文化—特别是凯尔特文化—的神话里,十字路口是仙女、鬼魂和僵尸交会的地方,有时候他们会对游人和路人造成伤害。或许,十字路口这个标志,赋予他们十分险恶和可疑的名声—十字路口的一条路通往尘世,一条路通往来世。的确,在一些民间故事中,十字路口是此世来生的分界地。在英格兰、布列塔尼、爱尔兰、威尔斯和苏格兰等地,人们怕遇到鬼魂,会在晚上避开十字路口这些地方。

如前文所述,凯尔特传说也充斥着关于僵尸的故事。爱尔兰有马布·布伊欧(MarbhBheo)—夜间行走的僵尸。在很多情况下,这些亡魂都是无害的,仅仅是漫无目的地沿路走着。但是,通常都在家人入睡后,有些鬼魂会回到生前的家中。

祖先崇拜

这是很多在来世关注人间的祖先,寻找回到人间,涉及凡间琐事的方式。活着的人通常会意识到,地狱世界的故人会对他们的事情感兴趣。的确,有时候,在世的人会欢迎死者,并对先他们而去的死者表示敬意。这就是“祭祖”—崇敬先人,希望他们回到凡间,或他们可在凡间做一些实在而有益的事情。

如今,祭祖并不普及,即使在欠发达社会也不普遍。19世纪末的人类学思想家—爱德华·泰勒、赫伯特·斯宾塞和法兰克·杰文斯—把这些信仰看做是应对看不见的鬼魂、推崇世代相传传统之“原始”方法。但在这些科学解释之下,人们依然惧怕死人—现在人类学家承认了这方面。古代祭祖是十分矛盾的信仰。我们已经知道,古代民族如何向死者寻求指引和庇护—但是,他们也惧怕死人回归。死人有心的话,可能会搞破坏、杀人、传播疾病,在很多文化中,死人是极其难以捉摸的。因此,祭祖至少有一个目的是安抚死者,预防他们伤害活人。这种抚慰可能是回归亡魂能够参与的节日。人们相信,亡魂会以肉身形式参与其中。有时候,亡魂会附在活人身上,有时,尸体本身会与活人交往。

在一些信仰基督教的地方,教会也制裁此类亡魂回归,这让教会处于尴尬的境地:虽然教会不许可此类崇拜的异教元素,但否认这点,也意味着否认来世的存在。因此,宣布一个死者回归的斋日或节日,会是更好的做法,教会也可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亡魂回归。这些节日和斋日也会强调人们对灵魂永生的信仰,这对基督信条很重要。同样地,这也称为其他宗教信仰的一部分,例如伊斯兰教,虽然程度可能不一样。

鬼节

这样一个阴阳两界参与的节日很可能最初源自著名的“鬼之节目”—即法语ElDiadelosMuertos,这个节日在墨西哥十一月份的第一天(古时欧洲的万圣节也在这一天)举行。虽然据说这是基督教的节日,根据萨尔瓦多万圣节和万圣节(10月31日和11月1日,通常延续至11月2日)。其根源更倾向于异教,可追溯到美洲。一些考古学家认为,这是集中在死亡女神节,这个节日有着各种各样的形式和不同的叫法,由古代的奥尔梅克人、米斯特克人和塔拉斯坎民族庆祝。死亡女神是米克特卡西瓦特尔的妻子—他是统治阴间(某种阿芝特克来世,位于北方)的死亡之神。

他们可能从这里观望着自己邻里发生的事情,但并不真的干涉。但是,有一天—死亡女神的斋日—他们可进入凡间,参与庆典。死亡女神本人主持这些狂欢节,被称为“死亡女士”或“骷髅女士”。她有能力让尸体恢复生命,使之复活一天,在这一天结束之际,她的能力消失,死者回到坟墓中。有时候,他也被称为死之之神—死神—并被描述成为狰狞的镰刀收割者,戴着沙漏和钐镰,虽然基督教会一直争辩她的名字和形象。

在墨西哥部分地区,鬼节可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11月1日,这就是天使之节(小天使之节),在这一天,小孩子的尸体从坟墓起来。这时候,他们与父母、亲友和生前好友相聚,他们甚至可以得到蜜饯(通常是糖头颅的形状)。第二部分是(通常在11月2日)是死亡之日(死人之日),这时所有死去的人都回到世上—据说有些为了承认骷髅女士,他们以骷髅的形式回魂。

虽然当坟墓打开时,这本是一个让人肃然的时刻,但死者受到贵宾一样的款待,人们对亡魂归来兴高采烈。人们欢天喜地,喝下很多龙舌兰酒,麦斯卡尔酒和普尔奇龙舌兰酒,庆祝节日,小孩子会得到糖果头颅。的确,在这一天,到处都充满了嘉年华狂欢的气息,人们穿上奇装异服,戴上骷髅面具。很多人都乔装成归来的亡灵,很多女子都戴上骷髅面具,像卡特里娜那样款款地四处走动。这个女性形象类似于西班牙的卡特琳和丹迪(这是来自1913年画家何塞·瓜达卢佩·波萨达的绘画作品《卡翠娜骷髅头》)。这幅绘画,描绘了死亡和僵尸更加搞笑的一面。很多都拿着橙色的金盏花,人们习惯地认为,这种花能召唤亡魂归来。

为了娱乐归来的亡灵,人们会专门写一些诗歌—也被称为骷髅诗。这些诗大部分以死亡为主题,带着幽默观点,其主要目的是“让亡灵心情愉快”,这样他们就不会对活着的人动粗。他们也会让亡魂欣赏一些专门绘制的图画,这些图通常画着穿得非常堂皇或者姿态搞笑的骷髅。为了让亡灵心情轻松,这是一个轻浮的节日,深深扎根于远古,是人们应对亡魂信仰的一种方式。墨西哥的死者之日全球皆知,也是让人们庆祝和娱乐的盛大祭典。

北方传统

但是,在北方的波罗的海诸国,人们也强烈相信亡灵归来,但相比起墨西哥传统的欢庆节日,这里的情况有点不同。在墨西哥,人们认为,死者会在一年中的特定时期从坟墓里归来;在爱沙尼亚共和国,死者在指定的四个时期归来:米迦勒节(12月29日)、圣马丁节(11月10日)、圣凯瑟琳节(11月25日)和圣诞节(12月25日)。在某些情况下,死者会在圣马丁节(传统上,这是凯尔特历的重要节日)和圣凯瑟琳节之间频繁在路上游荡。这些不是鬼魂,而是僵尸(与意为亡灵或影子的鬼神相反),他们有时会伤害碰到的人。

在立陶宛,这些游荡的鬼魂颇具攻击性,能在人群中散播疾病。1710—1711年发生了一场大瘟疫,这场瘟疫杀死三分之一的人口,人们把责任推到鬼魂。在古代的立陶宛和爱沙尼亚共和国东南部(塞特斯民族的要塞),这些亡魂的“保护神”是尔汀女神,一般被认为是死亡女神。她外形上与墨西哥的“骷髅女神”大致相对应,她带着镰刀,一身黑衣;但是,在立陶宛其他地方,她是一身白衣的女子,有时候带着骷髅的面容;在一些描述中,她有垂下的尖舌头,有点类似印度教女神卡莉,舌头里有毒和各种疾病;在南部立陶宛地区,她形象如猫头鹰,掌管着生死大权,让许可尸体回到凡间的也正是她。

正如在墨西哥,当死者从坟墓里起来,他们受到生者的欢迎和安抚。如果人们不这样做,他们会遭遇厄运,疾病也会缠身。古老的塞特斯人的信仰认为,人死后六周,死者尸体会流连于生前的家门口,这时候家属成员必须关心他们、喂养他们、娱乐他们。波罗的语族有一句可能来自爱沙尼亚东南部地区的古谚语:“灵魂饥渴,田地就会荒芜”。意思是,如果灵魂没有得到安抚,僵尸毫无避免地都会在醒来时带来疾病和饥荒。在立陶宛,14世纪末,对僵尸的信仰,似乎是当时最强烈的信念。这可能是因为1387年,大公约盖拉与波兰公主结婚后,颁发了一项法典,要求人们包容一切宗教和信仰,包括很多异教观点。

后来,路德教会强行压制和禁止这些传统。但是,在更偏远的村落,僵尸信仰依然兴盛。在一些地区,这些信仰成为围绕万圣节和万圣节前夕正统基督观点的部分内容。11月1日,据说,在这一天,亡灵回到生前的家中,要求亲人为他们祈祷,付钱让当地牧师以他们的名义举行正式祷告。当然,这让当地的牧师在当时可能贫困的时节,也有金钱收入。

在某些方面,考杜凯加类似斯堪的纳维亚的第拉乌戈。两者都不会安分地在坟墓里安歇—虽然前者只是在一年中的某些时候出现—被激怒后,两者都会变得很暴力,特别是对他们自己的亲人。的确,一年中某些夜晚,爱沙尼亚和立陶宛人都会在夜幕降临后留在家里,不敢外出,担心在路上碰到鬼魂或不经意间冒犯了他们。

中国的信仰

在中国,人们同样害怕鬼魂和亡魂,用相似的方式安抚他们。当亡魂从坟墓回到凡间,人们也试图逃避鬼魂。事实上,伟大的中国哲学家孔夫子强调了“敬鬼神而远之”的重要性。很多中国的“鬼魂”都被认为是具有肉身形式,似乎对活着的人带着极大的恶意。正如众多其他文化一样,死者需要安抚。因此,中国有很多鬼节,反映了中国人信仰的众多流派。

最出名的两大节日是中国鬼节和盂兰盆或普度节,前者源自古代的道教,后者更多地受到佛教传统和信仰的影响。这些是在农历7月15日(农历7月被称为鬼月)—大概是在年中—西方人叫7月中旬。这个时候,据认为,好兄弟—那些按照合适的仪式下葬的人,因此并未与魔鬼结交—从下三界回到人间,与他们的家人团聚。有些人不会以人的样子出现,而是有很多掩饰,例如小鸟、猫,甚至爬行物,而有些以奇形怪状的形式出现。

甚至有些看起来像人的死者,没有脚板,有时候没有腿,如日本鬼魂一样。这时候,道士和佛教高僧能通过不同的祷告和仪式免除死者在来世的苦难和不便。有时候,人们相信,有罪的死者,或者曾经犯罪或冒犯社会的人,以及那些未妥善下葬的人,可能会回到人间,受到宽恕和赦免。越南也有相似节日,叫中秋节(越南的中秋节),这是越南的祭鬼节。在这个节日,人们祭奠祖先、扫墓、安抚现任,这样他们就不会在人间造成大破坏。有时候,也会进行宗教游行—一种鬼魂队伍—通常带着墨西哥鬼节的意味。中国香港也举行这种节日,在中国香港这已经成为公共假期。

有时候,一些带着强烈复仇心理的尸体可能会从坟墓里醒来。这些充满敌意的先人有肉体,可以变得异常暴力。因此,人们需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安抚他们。他们的节日是饿鬼的节日。这个节日也是在中国香港,通常在8月或9月举行。这个时期,不得安宁、愤怒的鬼魂在遥远村落的街道上游行,在其所到之处,寻找可凌辱的人类。当地的人留在家里,在门口放下一些食物,让路过的鬼魂和尸体吃,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路边,你可以看到人们放下一些水果和鲜花或烧假钱,送给行走的鬼魂,希望亡魂经过时放过他们。在中国香港,这个节日成为非常重大的庆典,甚至可作为城市的旅游景点。

由于几种东方文化中有饿鬼(具有肉身的鬼魂),本文需要就此以及其节日起源多加叙述。道家认为,有些人—出于某种原因—死后不能找到想要的。例如,他们无法满足基本的住宿、食物或舒适需要,因此他们为了享受这些,来到人间。但是,他们的食物与凡人享受的食物稍有不同—据说他们的食物是根据归来亡魂周围的情绪而定。因此,他们恐吓所遇到的人,侵犯经过的房子,和以凡人的血为生的吸血鬼一样惧怕和焦虑。在中国西藏,人们称其为“饿鬼”(“Preta”,一个梵文词汇),而且被认为是具有肉身的,这样把他们和中国西藏鬼故事中的tulpa(暴力但隐形的精灵)—有点类似闹鬼—区分开来。“饿鬼”(“Preta”)一词来自两个梵文pra和ita,字面意思是“离开之人”或“故人”,指所有死者。但是,这个词后来用来指根据佛教教条,因不好的轮回变得暴力的僵尸。中国西藏的民众和信道教的其他人都因为房子的形状或配置吸引行走鬼魂光临,拜访住在里面的家人。但是,道士或佛教高僧可进行一系列的仪式将鬼魂驱赶走。的确,这种早期哲学已经并入佛教思想的一部分,对于佛教徒而言,饿鬼有时候被看做是再生过程的一个阶段。

在佛教传统中,亡灵归来的观点,部分是来自马哈穆德盖亚亚纳的传说,他是伟大的灵性追求者,释迦牟尼(悉达多·乔达摩—佛陀)的紧密跟随者。在所有的佛祖弟子中,目连是最有成就的。但是,他的母亲因此而在死后降落到下界,并遭受巨大的不便。她曾经降落在饿鬼界,因为当他向年轻僧侣提供慰藉和救济时,她已经故意从他们那里扣留金钱和救济;因此,她被遣入黑暗中,喉咙很窄,她根本无法吃东西。

即使目连威力无比,与鬼魂和魔鬼也有交情,但还是无法将母亲从这样的地方释放出来,可能因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的缘故。他向佛祖请教如何救她出来,佛祖建议他,她依然可被带回人间,但这个过程会很艰辛。为了将他母亲从饿鬼界救出来,他带了些食物,将之撕成碎片。但是,他也要在把食物散在干净的地上,让饥饿鬼魂吃之前,对每一片食物举行仪式。如果他向五百比丘(佛教大僧)提供救济,他母亲就会回到人间。目连一切照做,于是他的母亲回到人间,虽然我们无法知道她是重生,抑或真的从坟墓里起来。

但是,人们对她的归来进行热烈庆祝,她归来之时成为了普度之日,这成为佛教鬼节或盂兰盆会节的由来。庆祝目连的母亲归来时,很多其他鬼魂也回来,向高僧为其生时的罪业寻求解脱之道。渐渐地,两个节日—佛教的和道教的靠拢,并最后合二为一。有些中国人认为,两大节日庆典之间依然有差别,指出道教徒焚烧神香—以及其他不足道的仪式细节,但在很多方面,两者几乎很难区分。

日本

在日本,人们可找到这种节日,在那里人们称之为中元日(7月15日),这个节日与道学相关(道学是中国道教在日本的变体)。当亡魂归来时,为了预防他们对活着的人造成伤害,该节日以祭祖为主。事实上,日本人在这个时期的很多仪式都跟中国的差不多。例如,人们在路边神坛焚烧特制的假钱,在门口留下鲜花和食物作为礼物。这就是为了恭候路过的鬼魂。

人们对日本式的死亡和在日本死去更加好奇。日本北部迦山地区有神奇的“活木乃伊”,弁天山有一个特别出名的活木乃伊。正如前文所述,对于某些民族,生死之间的界限很含糊,而“活木乃伊”,特别是弁天山山坡住莲寺的活木乃伊,足以证明这种生死不确定性。

对于一些佛教苦行者,修道院的生活方式并不算严酷。与很多古老的基督教神秘主义者一样,他们志在以非常严厉而惊人的方式彰显其神圣。因此,很多苦行者在深山大雪或在刺骨急流里进行静坐,陷入宗教冥想中,或者找一些人迹罕见、难以抵达而且通常危险重重的地方,进行冥想。当然,食物和营养物的节制—甚至节欲至死—通常是节欲其中一部分。但是,对于真正的苦行者,仅仅是饿死,表明他们对尘世还有太多留恋,而且在身体范围内属于积极行为(夺取生命)。人们找到另一种更加精神化的方式,于是,“活木乃伊”逐渐形成(大约需要3000天完成“活木乃伊”这个过程)。关于“木乃伊”的说法,来自僧人空惠的教条,他是日本北方歌雅山上一座寺庙里的知名修道士(先前几年他一直在研究中国),他也是日本佛教真言宗的创立者,真言宗在日本历史上的平安时代(794—1185)非常盛行。

活木乃伊

日本偏远修道院的“活木乃伊”与古代埃及的木乃伊毫无相似之处,而且其制作过程也不一样。日本的“木乃伊化”更加缓慢,约束更多,而且在人还活着时就开始进行。一般而言,这个过程包括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改变饮食。禁欲者不可食用麦子、面粉或牛奶制品,只可以食用寺庙或隐士住处附近生产的种子和果仁。此外,他们的饮水量减少,他们必须限制到每隔两三天只喝一杯水。这可以减少体重,去掉可能造成脂肪的水分。这样,所有会腐烂的不相关器官都会在人死后消失。这种饮食也能让禁欲者的躯体脱水,使之在死后不会腐烂。这个阶段将持续1000天(比三年稍微短点)。

在第二阶段,饮食变得更加有节制。苦行者完全停止喝水,而且只允许吃松树的叶针和种子。但是,每隔四五天,他可以喝一种用树皮做成的茶。这种树皮可以用来准备装饰性涂漆和家居,并且人们认为大量吸收会对人体造成极大有害。但是,苦行者几天内只食用小杯的量,这样进入身体的毒素很少。即使如此,剧毒让他们呕吐、剧烈性流汗、遗尿,因而使身体进一步脱水。随着毒素在体内不断积累,毒素开始杀死让身体器官腐烂的寄生虫、蛆、虫子。这个过程又持续1000天。

在这时候,苦行者已经形同骷髅了,看起来更像一具行走僵尸。他已经不能走得很远,因此第三阶段开始了。僧人找到一个人们可以将他堵塞住的地盘,被人生埋。这个地方跟苦行者本人差不多宽,他可以以打坐的姿势舒适地坐在里面。密室内的石墙留有一个缝隙,供他呼吸之用,密室前有一钟。每天,苦行者敲钟,告知他的门徒或其他僧人他还活着。当钟声停止时,僧人已经正式死亡,这就是第三个1000天的结束,虽然这阶段长度不一。当圣人死去,他的尸体被人从密室内搬出来—通常只剩下一堆骨头—被涂上特别的漆,穿上隆重的袍子,放在神坛上,供后人瞻仰。变干的“木乃伊”不时公开展出,被认为有巨大而神奇的能力。

这些“木乃伊”中最负盛名的,或许要数铁门海上僧的木乃伊,今天依然摆放在弁天山的住莲寺里。据认为,圣人的生灵可通过骷髅似的光亮头颅,进行说话、诅咒、向前来祭拜的人提建议。在这方面,僧人依然“活着”,而且依然与尘世接触。直到最近,根据住莲寺的老和尚里英明,铁门海上僧的木乃伊吸引了各种鬼魂和幽灵来到修道院里,使之成为一个神圣、极其不同寻常的地方。

据估计,日本北部有16到24具完整无损的“活木乃伊”,他们被安放在好些偏远、乡下的修道院里。在19世纪末期,日本政府宣布这种自制木乃伊为不合法的自杀行为。然而,对于很多苦行者而言,这依然是离开物质世界的一种方式,与佛教传统一致。人们也认为这可作为获得更多启迪和自我认识的方式,不受物质环境牵绕。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很多开始木乃伊过程的,都是年迈而且将死的人—很少有年轻的僧侣通过这种方式寻求启迪。

“活木乃伊”为死亡增添了一丝新的不确定性。在苦行者生命中,死亡不是单一的事件,而是一个渐进的从此生通往彼世的过程。由于这个过程很长,死亡过程不被认为是“垂死”,而是通往启迪的进程。因此,僧人在经历自我木乃伊的不同阶段时,被看做是“行走尸体”。虽然这个过程已经被宣布非法,时至今天,依然有一些与世隔绝的修道院里,有僧人继续这种做法。或许,日本的“僵尸”依然在我们周围!

东欧

然而,对于大部分西方人,与僵尸联系最强烈的不是远东,而是东欧。原因在于这里有很多关于吸血鬼的电影和书籍,描述了巴尔干鬼魂从坟墓里起来,折磨活人。但这些画面是真的吗?其确切起源是来自东欧民间故事吗?

正如日本民间传奇,答案很复杂。虽然,人们趋向于将僵尸与罗马尼亚联系起来,阿尔巴尼亚与吸血鬼相连,但严格而言,这不真实。并非东欧的所有僵尸都是吸血鬼,吸血鬼故事以外,还有关于回魂亡灵的传统。为了区分这两个观点,罗马尼亚人分别用了两个词:莫里族和斯追高伊。虽然很多人把第一个单词与吸血鬼化等同起来,但并不是这样。莫里族(复数形式是moroii)只是那些死后为了某种目的从坟墓回魂的人—为了看望家人或完成未竟的事业。据认为,有些为了纠正后代的过错或惩教顽童而归来。他们通常不会造成伤害,而且受到家人的欢迎。与西方罗马教会相似,东正教认为,在上帝或圣人的特别天命下,亡魂会在指定的日子里回来。

东正教日历里,有几个晚上鬼魂会在人间走动。正如在立陶宛一样,圣马丁夜(11月10日)就是这样的时间,但圣西尔威斯特之日(平安夜)也一样值得注意。有时候,这两个日子之间的时期里,鬼魂可随意回到凡间。但一年中亡灵回魂的最重要夜晚,要数圣乔治夜。这可能落在好几个晚上—但最频繁的是4月23日(这一天,大部分教堂—罗马教和东正教—都认同圣人在公元303年的这一天逝世)。但是,如果这个节日赶在了大斋节期间,比如2008年,那么就要把它改在复活节后的那个星期一。圣乔治夜是指定的亡魂归来之日,这主要是“受福逝者”(按教会适宜仪式下葬的死者)的斋日。但是,人们必须谨慎,因为恶魔妒忌上帝同意他的亡魂子民回魂,他也选择了一个日期,让一些更加邪恶的尸体从坟墓里起来,在乡村里游荡,制造破坏和争端。罗马尼亚接待访客时必须非常小心,因为即使一些回魂亲戚也可能不怀好意而来。

斯追高伊

第二种僵尸是斯追高伊。斯追高伊没有死去,也未被下葬,但由于个性使然,他们反对社会—仇视身体缺陷、仇视不寻常的性行为,还仇视口角漫骂,人们用这个词形容晚间魔鬼和晚年巫师。其起源也可能是单词strix,拉丁民间传说用这个单词指示晚间现身的一种会尖叫、吸血的鸟。这些尸体出于邪恶目的,回到人间,并且人们应不惜代价避开它们。吸了人血后变成吸血鬼的是斯追高伊,而不是莫里族。通常,它们为了吸动物血液,袭击牲畜,从而得到吸收到营养,获得温暖,但它们不时会以相同方式袭击自己家人。

在圣乔治之夜,莫里族和斯追高伊都从坟墓里起来,走到路上。后者通常穿着褴褛的裹尸布,它们从墓地里咬啮裹尸布,用做维生。这让它们有了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外号,这外号在说德语的地方特别流行:裹尸布啃食者。人们很容易看到它们的坟墓所在地。在圣乔治之夜,邪恶和不安宁的亡魂之墓上,闪动着淡淡的蓝色火焰—这就是那些生前曾经犯下罪行或罪恶深重的人。事实上,一年的这个晚上,盗贼或谋杀犯通常以这种方式标志出来,有时候在晚上11点到午夜之间。据认为,这些坟墓会猛然打开,里面的邪恶尸体就会迅速出来作弄人。但是,如果把死者钉在那里,让它们不能起来,也可以抑制住它们(如斯拉夫民间传说所言)。尸体一旦被捆缚在大地上,它们便起不来,也不能在生前社区胡作非为。钉子可以是木钉子,且钉在尸体手部和脚部,如同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或者更有效的是,用木桩穿过尸体,从而阻止斯追高伊起来。的确,用树桩消灭吸血鬼,这种普遍观点就来源于此。至于吸血鬼,消灭它们的唯一合适方法是将尸体焚烧成灰烬。但是,首先要找到僵尸的坟墓。圣乔治之夜燃起的淡淡的蓝色火焰可告诉人们坟墓所在地,但这并不总是可靠。

根据哈里·森的著作《罗马尼亚的吸血鬼和狼人》,本地居民为了区分斯追高伊和吸血鬼,采用了一些方法。其中一种方法是将一名年幼的男孩儿放在白马上(如果白马颜色稍微有点瑕疵,就无法辨别),带他去墓地。某些情况下,所选的马必须是种马,因为在很多文化里,种马被认为是神奇动物(例如,在爱尔兰和苏格兰,当巫师坐在种马马背上时,他们对任何人都无法施展魔力)。在去墓地的路上,种马会在某个坟墓前停下(甚至几座坟墓),当地官员和牧师就对其进行全面检查。如果他们发现土地里有小孔,那么这当然就是斯追高伊的坟墓,里面的尸体必须挖掘出来,用桩子消灭。

罗马尼亚民间传说

在罗马尼亚部分地区和伊斯特里亚,斯追高伊生死之间的分割线极其模糊。人们不清楚,到底是否有一些罪大恶极的人掌握了欺骗死亡的方法,对其恐怖的生命进行延长。他们或许通过黑魔法,获得了某种于人有害的永生。的确,某些人为了反映这种困惑,将其分成两类:斯特里高伊(指活着的巫师)和不死的斯追高伊(指从坟墓回魂的尸体)。人们最好避开这两种,但后者会在一年中某些特定日子回到人间,如圣乔治夜、万圣节或圣西尔维斯特日,并刻意扰乱人们的生活。

根据一些罗马尼亚民间故事,僵尸都有着姜黄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无论他生前自然色是什么,头发颜色死后变成姜黄色)。它们也有两颗心脏,如果是吸血鬼时钉桩就稍微有点困难—为了消灭吸血鬼,人们可能需要用两根桩,而非一根。在阿尔巴尼亚这些地方,斯追高伊都来自土耳其,长得像土耳其人。当然,这来自阿尔巴尼亚人和土耳其人之间的种族厌恶。在所有情况下,僵尸和罗马尼亚狼人(pricolici)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据称,有些死者喜欢吃活人肉,虽然这种想法在罗马尼亚人中并不普遍。

古老的马扎尔故事,有时候会提到石头,这是黑魔术师复活死人的主要地方。有时候,这些石头被形容为“黑石头”,其颜色象征着使用这些石头的黑魔术师的邪恶用心。美国奇幻作家罗伯特·E.霍华德受到这些信仰的影响,在1931年写出著名的短片故事《黑石》,这个故事刊登在当年11月的《诡丽幻谭》杂志上。在故事里,霍华德描述了一块奇怪的大石,有时候古老的神灵会出现在上面。活人和死人在这里相遇,一些超自然存在也会经由这里,从一个世界穿越至另一个世界。

但是,马扎尔故事里的黑石上写着,僵尸们可能在这里聚集,密谋针对活人的恶作剧。但是,这个神话可能是根据一块真正的黑石—黑石—是伊斯兰教的一方面。根据穆斯林传统,这块石头早在亚当和夏娃之前就从天堂掉到人间,存在于世。人们在沙特阿拉伯麦加的哈兰圣寺的中心仍然能够看到这块石头,它通常是许多到这个城市来朝拜的朝圣者的聚集点。据说,这块石头起先是白色的,但由于从周围的世界吸收了太多罪恶,石头变成黑色的了。

虽然这块独特的石头与僵尸无关,却启发了马扎尔人流传的其他石头故事,他们通过接触伊斯兰商人而了解到黑石。东欧人认为,这些石头把僵尸吸引来,被怀着恶意的人所利用,这些人知道合适的仪式,让这些尸体为其意志服务。

波兰神话

波兰神话中,也有鬼魂在一年某些时期,在某些特别的地方相聚的说法。这些地方不是由黑石指示,而是由死亡和重生女神追伊(Zwyie)的神龛指示。追伊是布谷鸟的象征,她也许是古代生殖之神的代表,关于她的传说与希腊和罗马神话中落入地狱的女神相似。她征服了死亡,在春天回到人间,而且把刚死的随从人员也带回来。他们在神龛周围相聚,在回到坟墓前搭讪路过的行人,请求施舍食物和饮料。从这些地方,他们游荡到国外,有时候拜访生前的家,有时候在乡下胡作非为。当然,追伊是古时基督诞生以前波兰圣灵的化身,而且也可能曾经是易北斯拉夫斯的主要女神。有时候,她身上有另外一位基督诞生前的神灵的元素:午夜星女神,他是古代波兰传说中三倍女神之一。三倍女神是保卫宇宙的三大老巫婆,负责生死轮回—太阳每天下山时都回到她的怀抱,每天早上又从她怀抱里升起。因此,与追伊相似,她掌控着生死大权,可以让死人从坟里墓起来,按她指示办事。多年来,老巫婆和追伊已经变得难分彼此,与召回死者密切相关。

亡灵的故事

但饿鬼不仅仅只在万圣节(10月31日)才回到人间。在5月前夜(4月30日)和圣马丁节(10月10日),他们也可能回来。当他们回来时,他们就像活着一样—他们吃、喝、吸烟管,玩牌或其他运气游戏,甚至和生前搭档享受夫妻同居权利。在一些更加偏远的地区—特别是在爱尔兰—传言有死人和活人通婚。这些故事(大约在18、19世纪的爱尔兰非常普遍)构成了短篇鬼故事《画家沙尔肯》(更合适的名称是《画家沙尔肯一生的奇异事件》)的基础,该故事由爱尔兰作家乔瑟夫·雪利登·拉·芬努(1814—1873)创作而成。

故事发生在荷兰,里面有一位荷兰的历史人物,但故事却毫无疑问来自爱尔兰传奇。拉·芬努本人说故事来自爱尔兰杜姆库拉夫的弗朗西斯·珀塞尔教士的私人文件,这暗示了以上的事实。故事的两位主人公画家吉瑞特·窦及其学生高特富雷德·沙尔肯(schalken)都确有其人。窦(1613—1675)在位于荷兰莱顿的佛兰德油画学校任校长,而沙尔肯(生于1643年)当时是他的学生。根据这个故事,窦也是他的侄女罗莎的监护人,而沙尔肯暗恋着她。但是,由于他当时身无分文,他付不起向窦要求把侄女许给他所需的费用,而画家急着要为侄女尽快找到好归宿,将她嫁给鹿特丹的一位神秘的威肯·范德豪森。范德豪森装作是一位老者,但最后人们发现他是一具僵尸。他把罗莎一起带回坟墓里,沙尔肯再也找不到她。

沙尔肯很绝望,创作了毕生最好的作品之一—《烛光女孩》,这也是一幅由高特富雷德·沙尔肯创作的真实绘画作品,今天我们依然可以在伊罗伦萨的碧提宫看到这幅画。据说,拉·芬奴看到这幅画,有灵感地写下这个故事。由于人物和画都真实存在,让这个故事带着一点神秘而邪恶的色彩。近代荷兰真的发生了故事里的事情吗?很明显,拉·芬奴希望我们这样想。

但是,故事可能是根据亚尔马南部/莫纳亨郡边境国家的一个古老民间故事而来。故事本身久远而古老,拉·芬奴可能听过这个或相似的故事。故事叫《格郎妮亚·戴利的婚礼》,讲述了非常不讨人喜欢的格郎妮亚和她的守寡妈妈住在一起,日子一贫如洗。她想找一个好丈夫,最后与莫纳亨郡基利卡德的辛迪·沃尔什结为连理,他原来已死了多时,但又回到凡间。他带着妻子回到了马克诺一所荒废教堂的坟中,由其黑暗家族死了很久的尸体照顾着。爱尔兰更偏远的地方也流传着这个故事的不同版本,苏格兰部分地区也有这种故事。因此,活人与死者联姻的说法,在凯尔特传说中并不罕见。

也有新郎和新娘在举行婚礼的途中被杀死,然而他们继续他们的旅程,并一路赶到婚礼现场,在变成腐烂尸体或消失之前进行结婚宣誓。很多人认为,这种情况下,是他们结婚的意志和渴望,让他们变成行走的尸体。通常,陪伴他们的还有一些鬼怪现象,例如幽灵马车,这些通常带他们抵达婚礼现场,然后鼓励他们及其伴侣一起进入天国。

但也不仅仅只有想结婚的人,才以肉身形式回到人间。爱尔兰有句古话:“死时欠债的男人或留下新生婴儿的女人不会在坟墓里安息。”特别是哺乳母亲(分娩时死去)通常可从地狱回到人间,吸吮在婴儿床上的幼儿。有时候,尸体从坟墓里起来,会给尸体照料过的孩子带来巨大天赋。这里我说一下个人的事情。在我大约12岁时,我饱受癣菌病煎熬,祖母带我去看当地一位女巫,据说她可以治好我的病。女巫通过特殊方式获得这种“疗法”。她母亲在生她时去世了,她父亲亲手把她养大。但是,每天晚上她母亲都从坟墓里回来给她哺乳,这样赋予她这种“疗法”。但这种礼物有个缺点:她这大半辈子,都被人称作“女尸的女儿”,没有男子愿意娶她,因为他们都对她的想象中的能力感到非常惊恐。

债务人的尸体为了完成能让他们解除债务的任务,回到人间;或者,他们由于生前曾庄严允诺完成某项工作,死后再次回来完成夙愿。因此,工人可能从坟墓里归来(当然得经上帝允许)收割庄稼或修理墙壁;女佣回来挤奶、做黄油或者烤面包或蛋糕。一旦任务完成了或者债务还清了,他们就回到坟墓里,永远安息。除了爱尔兰,英格兰、威尔斯、苏格兰部分地区、马恩岛以及布列塔尼(确实是整个凯尔特世界)都有这种传统。

阿拉伯文化

我们已经知道,西非和海地的伏都波哥和曼波人为了达到自身目的,能让死人复活。但是,伏都信仰疗法术士并不是唯一能通过魔术,为达到其自身目的而让死人复活的群体。召唤死者归来,其根源可追溯到古代,阿拉伯沙漠的游牧部落也时有这种事发生。虽然这些地方(如约旦南部)的部落主要以穆斯林为主,有证据显示他们中依然有人信仰这种信仰。这些主要由萨满教巫医保留下来,他们被称为巫师。他们与灵界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能随心所愿地将死人以任何形式召唤回人间。有时候,鬼魂通过附体回魂,有时候通过身体或实物(布娃娃或图像)回魂,鬼魂可容身于这些物体。巫师这个名字,来自贝多因词,意为“虚弱”—因为疗法术士为了让其魔法大增,减少用餐量和实行节欲。这使得其体质很虚弱、骨瘦如柴。

巫师的主要工作是治病、避鬼魂,但偶尔他也需让死人复活。正如在基本的伏都教中,大部分贝多因信仰都认为,世界上的事情由三种存在所控制:祖先、神灵和巨灵(鬼魂)。能控制这些的人,能掌控世界,甚至掌控生与死。能把死者召回人间的巫师—无论肉身回魂抑或鬼魂附身—都被认为极其有威力。死而复活,可通过召唤、烦琐的仪式、逝去的祖先,或通过栖息于空旷荒漠的巨灵。这些精灵可让死者复活,让他们以古尔(guul)的形式回到人间,古尔被英语化为单词盗尸者(ghoul)。最初,古尔是一种为了邪恶目的而附在人身上或能起死回生的天使或魔鬼。的确,大陵五(魔鬼之星)这些遥远天体的名字,来自古代阿拉伯天文学家,他们将其命名为阿古尔(alguul)(或拉萨尔古——魔鬼首领),而且被宣称为可控制死人的力量。据说,古尔居住在地下居所里,这与传统的坟墓难以区分,晚上他们从这里出来,危害人间。据说,这些是被黑暗鬼魂附上的尸体,对人类异常危险。随着时间推移,对古尔的认识变得更加清晰,这是靠啃噬从坟墓挖掘出来的尸体维生的邪恶鬼魂。但是,巫师可通过魔法咒语将它们从地下呼唤出来,受其控制,甚至用它们在人类社区胡作非为。

与马扎尔人相似,贝多因人认为,世界上有灵界和鬼魂来凡间经往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鲁卜哈利或空白之地—这是阿拉伯海湾的一片广阔沙漠。鲁卜哈利意思是“在风中”,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连续性沙漠。据一位名叫魔导士的亡灵祭司或贝多因萨满,这个名字有着更深层的隐藏意义。这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巨灵和肉身尸体从这里来到凡间,这被称为“通往虚无世界的神秘之门”。人们认为,从这里,死者的尸体受邪恶意图的驱使,游荡到更加广阔的世界。然而,亡灵祭司声称,它们可以控制这些行走的尸体,让某些人类社群免受伤害。

对于贝多因人和魔导士而言,另一个神圣的地方位于现在约旦南部的沙漠里。这是瓦地伦,是沙岩和花岗岩地区的一条深山谷,是今天的旅游景点之一。单词rum意思是“提高的”,很多科学家发最开始的阿拉伯读音,即Raam。与鲁卜哈利一样,瓦地伦是巨灵和阿拉伯行尸走肉的渡口。那里有好些巨大的石头,这给了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灵感,他写下了《智慧七柱》。魔导士声称,干谷内的岩层是一座古城的遗迹,这座古城由巨灵建造,居民都是死人。据称,这个传说给美国恐怖作家洛夫克拉夫特以灵感,创作了《柱城伊瑞姆》(Iremofthepillars)。据说,死人依然住在这个地方,在夜间,只有胡狼一样的呼号,才能让其现形。

纳巴泰文明

神秘的瓦地伦出现尸体回魂,这可能来自罗马时代繁荣一时的纳巴泰文明,这是现在已经湮灭的神秘文明。或许由于这个古老的民族有着一种非常神秘的气息,他们拥有神秘的知识和能力。人们对早期的闪米特文化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们是以商贸为主的文明,与罗马人有着广泛的交易,并从中获益。罗马人渐渐地控制了他们,并使他们的文明接受罗马统治。

他们最后一批后代,据说是居住在阿拉伯半岛的神秘萨满部落,叫阿尔·苏拉巴。通常,这些游牧民族被称为阿拉伯沙漠的“迷失萨满”,被认为具有超自然能力,包括让死人以肉身形式回魂。他们被认为是最好的医治师,死神也拿他们没办法。一些考古学家认为,他们来自印度,而其他人则认为他们来自居住在这个地方的先伊斯兰教民族。由于他们的皮肤异常白皙,有些人甚至认定他们来自十字军。

除了约旦南部佩德罗古老的、现已被荒弃的沙漠首都(现在已成约旦的旅游景点)之外,关于纳巴泰的真凭实据少之又少。据认为,他们从佩德罗控制了一个繁荣的贸易帝国,掌握着阿拉伯和西方文明之间的交叉路。据说,由最后一任国王拉贝尔二世统治的帝国在公元106年左右屈服于罗马神威而垮台之前,他们与阿拉伯人、希腊人和罗马人交易频繁。而后,他们被吸纳进名义上为阿剌便比确(arabiapetrea)的罗马帝国统治下的和平,而且他们的文化与征服者的文化合为一体。但是,他们被认为是神秘智慧的保管人,这些智慧世代相传,一直传到拉贝尔二世。

贝多因魔导士对阿尔·苏拉巴很警觉,认为他们控制着沙漠巨灵和死者。据说,他们与瓦伦地相关联,甚至可能与鲁卜哈利相关,并且了解到其他人无法知晓的“死寂世界的秘密”(来世)。甚至到了今天,人们依然对“迷失的萨满”所知甚少,他们的生活方式也非常神秘。

19世纪末的考古学调查员如理查德·博顿爵士和威廉·贝尔格雷夫探访了他们,但无法确定他们的出身—今天依然还是如此。但在贝多因人中,他们保护古代僵尸智慧的观点,依然很流行。很多贝多因人对其敬而远之,而且没有贝多因男子会娶僵尸为妻子。

除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科学家拍摄的照片,几乎没有其他照片存在,而且人们不知道他们今天是否依然作为一个独特的民族居住在阿拉伯沙漠中。但是,他们从古代传递下来的保护“神秘知识”的传统(包括让死人复活的能力),一直持续到今天,而且似乎在很多贝多因人中很明显。多年来,关于巫师、魔导士、阿尔·苏拉巴的故事已经与瓦伦地和鲁卜哈利—进入死寂世界的神秘通道—丝丝相扣,在阿拉伯人心目中,创造了一个死者通过特定的“通道”往返于来世今生的神话。

而且,深谙神秘术的人可召唤死者往返于来世今生。潜藏于幕后的是深思而险恶的古尔、墓地居民,或许也是僵尸最强有力的化身。正如在其他文明一样,伊斯兰信仰中的阿拉伯尸体并不那么遥远,即使到了现代也如此。

因此,从古至今,世界上很多文化中都有回魂尸体的故事和传说。它们的存在,传达着死亡并不是最后终结、而且死后还有来世的信号。而且,它们也让人们相信,人类是不死之身,如果需要,他们会回魂,让后他们而去的人安心,给他们带来安慰和建议。它们也是湮灭文化和神秘信仰的最后残余痕迹,向后代提示着已经消失的历史。正因为如此,僵尸依然在我们脑海萦绕—无论是通过延续的信念、故事或者以电影形式—或许僵尸在多年以后会依然影响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