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铁匠的佣兵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士兵们慌了手脚,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职业祭司更是没了影子,胖大的身躯瞬间就缩在了士兵的背后。等到雷斯冲到了近前,士兵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举起了长矛,白晃晃的如同一片森林一样。

“干什么的!”

“站住!”

“找死啊!”

“唉呦!”

“好痛!”

“我的妈呀!”

接下来就是稀里哗啦一片哀叫声。契夫这才看清楚了雷斯的武器,那是一柄雪亮的长剑,比骑士用的那种长剑要略微窄一些,也更薄,轻灵异常,在雷斯的舞动下,好象是灵蛇出洞一般,一道光痕还没有消失,而另一道光痕又升起,连接不断,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每一次闪电般的光划过之后,就有一个士兵倒下,长剑幻化成死亡的舞蹈,顿时杀气也暴涨了起来,和原先与强盗交手的气势完全不同!

最后,长剑卷起了一阵白茫茫的剑气,隐隐地发出了尖利的啸声,直贯而前,化做一道白虹!

“轰!”的一声,伴随着无数甲胄的碎片迸裂飞散,最后一个士兵也爬在了地上。雷斯收势,左手握着长剑,斜斜的指向地面,傲视左右,周围都是士兵发出了呻|吟声。契夫暗暗喝彩,好一个勇士。雷斯策马,慢慢向前,那个职业祭司已经完全不成人样,面如土色,脸上的肥肉不住的抖动着。几乎都要站立不住,不由自主向后退着,扑通一声,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雷斯走了过去,从马上探下身来,一把将职业祭司拎了起来,马上,职业祭司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别杀我啊!别杀我啊!我给你钱,要多少都可以,千万别杀我啊!”

“住嘴!”雷斯喝道,“再敢喊,马上割下你的猪头!”职业祭司立刻不叫了,但仍然在不住的哆嗦,两眼向上翻,嘴角甚至都溢出了白沫。

雷斯把他往地上重重一顿,职业祭司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站起来!”雷斯大喝道,脸色煞白,看上去有些阴森。职业祭司试图站起来,可是腿就是不听使唤,又扑通摔倒在地上。

“快点祈祷。”雷斯说道。

“什么……祈祷?”职业祭司已经被吓糊涂了,问道。

“祈祷,不懂吗?祈祷!就像你骗所有的人一样,快点祈祷,去召唤神来救你的狗命。”雷斯鄙夷地看着瘫在地上的职业祭司,“你不是可以和神说话吗?你不是受到了神的庇护吗?难道你已经忘记了该如何祈祷吗?”雷斯突然抬起头,用愤恨的眼光看着天空,大声喊道:“神,你在哪里?我现在正在侮辱和折磨你的仆人,难道你还不敢出现吗?难道只有在想让人们受痛苦的时候,你才会出现吗?”

“你疯了,竟敢如此对神不敬。”扑在地上的职业祭司颤抖着说道。

“我吗?”雷斯哼了一声,“我没有疯,因为神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就像神根本听不见世界上所有痛苦的呐喊。而且,神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因为你是个冒牌的祭司。”雷斯又把职业祭司给拎了起来,以便可以直视他的眼睛,雷斯的右臂由于用力,伤口迸裂开来,鲜血汩汩地向外流着。

“你利用神来欺骗可怜的人,你抢光了他们所有的财产,还把绝望带给每一个渴望帮助的人,你这个强盗!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反驳我的机会,”雷斯抬起了左手的长剑,对准了职业祭司的眉心,“现在祈祷,如果神出现的话,我就放了你,否则的话……”说着,他的长剑慢慢逼近职业祭司那臃肿不堪的肥脸。

职业祭司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喉头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呜咽,绝望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似乎要晕过去,但是却又恰恰没有晕倒。终于,职业祭司崩溃了,猛烈的挣扎着,大声喊道:“我说,我说,别杀我,我都说,是、是……是克里克大人的主意。我不是什么祭司,这个职位是、是……我用两千金币买来的……我骗来的钱,克……克里克大人和我分成……冤枉啊……我只拿小头而已……饶命啊,强盗……不,勇士大人,饶命啊……”

契夫摇了摇头,有些无地自容,竟然有这种败类,那个克里克,正是马里夫的首席骑士长。

“无耻!”雷斯喝道,怒目圆睁。职业祭司吓得突然窒息,嗓子像被掐住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只听见一阵细微的滴答声,那个职业祭司竟然尿了裤子。

这个时候,从道路的另一侧又传来了动静,是许多马蹄声,整整齐齐,听上去训练有素,很快,一簇簇鲜艳的羽毛首先冒了出来,随着马蹄声,羽毛在有节奏的摆动着,然后是出现在羽毛下面的锃亮的一个个头盔,还有黝黑发光的盔甲,是龙骑兵。

职业祭司突然来了精神,好象有了救兵一样,突然高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克里克大人,救命啊!”

为首的,一个头盔上镶嵌着纯白的羽毛的骑士停住了脚步,掀开了头盔的护面,露出一张长满落腮胡子的脸,乱蓬蓬的胡子从头盔中往外枝拉着,好象常春藤的气须一样。他看到了雷斯,和被像死猪一样提溜着的职业祭司,愣了一下,马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救我啊,克里克大人,”职业祭司声嘶力竭的喊着,“这个强盗要杀我,他逼我说出我们的秘密……”

“胡说!”克里克喝道,“我和你有什么秘密?”

“就是那个祈祷得来的财物……”

突然,克里克脸上布满了煞气,手一抬,手中的弩,机簧喀哒一响,就听到嗖的一声,一支弩箭飞了出来,噗的一下,钉在了职业祭司的胸口。职业祭司顿时没了气息,眼睛突着,异常古怪得看着克里克,仿佛不相信似的,嘴角流出了一丝丝的鲜血,软软的垂下了身子。

“这个疯子……”克里克嘟囔着,眼睛看向了契夫,又是一惊,但是马上镇静下来,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契夫·可兰大人,总算找到您了,真是万幸!”

“我要求你解释,克里克骑士。”契夫严肃地说道,“否则我不得不向蒂库里亚骑士工会报告这一不寻常的事件。”

“解释什么?”克里克的笑容僵硬了,“这个疯子都胡说些什么,别相信他,他一直都疯疯癫癫的。”

“他说你和他一起干骗人的肮脏买卖。”雷斯冷冷地看着那个骑士,说道。

“以神的名义欺骗人,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名。”契夫皱着眉头说道。

克里克看了看契夫,又看了看雷斯,渐渐脸色开始发青,连胡子都根根扎了起来。“都是你这个小子搞鬼!”克里克突然暴怒起来,一夹马肋,朝着雷斯冲了过来。

雷斯迎了上去,左手的长剑举起。此时,克里克也从剑鞘中拔出了剑,借着马的速度,挥动长剑,猛烈的劈了下来,气势惊人,剑还没到雷斯的面前,劲风已经撩的雷斯的头发狂乱的飞舞着。

“当”的一声大响,两马错开,又掉转马头。雷斯在马上晃了晃,但是稳住了身子,胸口一热,眼前金星乱冒。再看克里克,虎口已经被震开,剑险险就脱手而飞。

“好家伙!”克里克低声嘟囔着,又冲了过来。雷斯迎了上去,一层白色的光凝聚在剑上,闪闪发亮。克里克一边冲,一边嘴里在低低念叨着什么,突然,他的右手拇指上的一枚戒指开始发出了黑色的光芒。

契夫一惊,“小心!”

但是已经太晚了,又是一声大响,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直破云霄,甚至好长时间都不落下,而雷斯的手中只剩下了半截断剑!

神威!

契夫知道克里克的那枚戒指:异绿。那是物质化的神威,最早由神·甲拉拉巴赠给骑士马由他,后来马由他靠这枚戒指清除了盘踞在蒂库里亚的金刚兽。异绿发出的神威可以硬化武器,无坚不催,就连金刚兽那铁石般的甲胄都可以轻易的撕开……几百年后,这枚戒指落到了克里克手中,并得到了主神·美兰尼亚的认可,在神·兰斯的记录上注册。

“杀了他!”克里克气势汹汹的喊道,一挥手,其他的十名龙骑兵一涌而上。雷斯无路可逃,突然,一把拎起了契夫,挡在了胸前。

“闪开!”雷斯大喝道,“谁敢过来!”龙骑兵顿时停住了脚步,犹豫着,兜住了马。

这个时候,克里克哼了一声,又扬起了手中的弩。

契夫大惊,脑筋转的飞快,心一寒,叫道:“你要杀人灭……”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支弩箭已经扑面飞到!

契夫眼睛一闭,但说是迟,那是快,突然呼得一声,身体被拽开,那弩箭擦着面庞而过!

雷斯救了契夫一命。克里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挺剑朝着契夫的胸口刺去,被雷斯抓在手中的契夫反倒成了包袱。

“无耻!”雷斯大喝道,将契夫向后甩去,克里克的剑落空了,但马上回扫,一剑紧接着一剑,顿时将雷斯逼入了险地。

“去死吧!”克里克胡子根根暴起,脸上青筋乍现,瞪着凶狠的眼珠,长剑当头劈下,手上的戒指又发出了黑色的光芒。雷斯扬起了半截长剑,又是当的一声,长剑被削得只剩下了剑柄,但克里克的剑来势未减,劈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条黑影窜了上来,伸手去挡那长剑,噗的一声,长剑斩断了什么,然后,克里克发出了一声惨叫,后退了回去。

原来是光头!光头用右手捂着自己的左臂,血如泉涌,整个左手竟然都被斩断,露出了里面的白骨,他的脸色苍白,咬紧了牙关,冷笑着说道:“一只手换一只手,不错啊。”再看克里克,他的右手也被砍了下来,掉在地上,原来光头故意买了个破绽,用自己的左手去挡长剑,乘着长剑被阻的一瞬,斩断了克里克的右手,也击破了他的神威!

“愣着干什么?大家上啊!”光头喊道,轰的一声,强盗们围了上去,这一变故让龙骑兵措手不及,他们手中都拿着沉重的长矛,近战简直是一无用处,顿时乱了阵脚,簇拥着受伤的克里克,朝着马里夫的方向狼狈溃退,仗着马快,勉强摆脱了强盗的追击。强盗们呐喊了一阵,也就不再追了,发出了狂野的喜悦的欢呼。

“谢谢。”雷斯说道。

“我可不是为了你,”光头勉强一笑,右手按着伤口,但是血还是不停的往外溢着,他忍着疼痛,脸上黄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滑落,“我也讨厌这种假惺惺的骑士,靠着什么破玩意欺负人,实在让人生气……再说,要是你死了,我还到什么地方去找你算帐啊?”

雷斯微微一笑,光头哪怕是嘴上都不肯示弱。

“你是条好汉,我看出来了……下次在碰到你的话,我希望我们先在一起喝喝酒,喝个痛快,然后再……”光头话还没有说话,疼地晕了过去,仰面朝天倒下了。强盗们大呼小叫着,一窝蜂围上去,七嘴八舌吵着。

“老大,老大!”

“老大别死啊!”

“哪里有治疗师?快去找治疗师!”

“找什么找?我们是强盗啊,没有治疗师肯为我们治疗的。”

“废话!难道不能去绑架一个治疗师?别忘了我们是强盗啊!”

“对,就这么办!老大,坚持住啊,我们这就去绑架治疗师……天知道治疗师会不会路过这里……”强盗们你一句,我一句,如同没头苍蝇一样,抬起了光头,吵吵嚷嚷的,消失在了树林中。

道路上恢复了平静,契夫呆呆站着,似乎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这么突然,又这么快结束,只留下了一具尸体,还有一只戴着戒指的断手。

“你也走吧。”雷斯说道,兜转了马头,喘了一口气,疲惫不堪,“抱歉让你受惊了。”

“我不明白,”契夫摇摇头,“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拼命?”

“如果你做过强盗,就会明白的,”雷斯冷冷地说道,“你以为生活在亚非拉荒原上的人都是自愿的吗?不,这些人都是被逼迫的,除非是走投无路,谁会当强盗,当小偷?你们的神,只保护那些权贵,而遗忘了最低层的人,就像垃圾一样抛弃,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由妒忌而产生的愤恨吧。我恨他们,非常恨,恨得我甚至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们的神?”契夫喃喃说道。

“对,你们的神,”雷斯策着马,慢慢往远处走,“神从来就不是公平的……”

契夫愣住了,甚至连雷斯消失都没有注意。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热爱和尊敬神,不过仔细想想雷斯的话,也不无道理,难道神也只不过喜欢那些愿意讨好神的人?难道神智慧的双眼也并不能看见世间的疾苦?难道神的判断力早已经埋没在凡人无休止的奉承中?难道……像雷斯这样的人,对权贵的愤恨,只是为了发泄对神的不满?

契夫木然呆立了很久,低低叹了一口气,他认识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认识到的事情:神,有时候也会被人愤恨,这不是平常的仇恨,而是一种刻骨的,来自灵魂的愤怒,由于神的地位,这种愤怒只能被压抑着,但是,一旦爆发出来,却是那么可怕,甚至连牺牲生命都在所不惜。契夫想到了光头砍断克里克手时候的表情,那种痛苦而凄凉的得意,那种似笑似哭的表情……

契夫又叹了一口气,开始祈祷起来。

※※※

到了天黑的时候,雷斯才勉强蹭回了自己的小屋。他的小屋隐藏的很好,在一座高大的山脚下,四面都是茂密的树林,高高的杂草遮盖着细细的小路,别说人迹罕至,就连动物的影子都鲜有见到。这在亚非拉荒原上是很普通的现象,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房子建造在显眼的地方,雷斯以前就吃过这样的亏,不到几天时间,小屋就被撬开,东西被偷的精光,连一条裤衩都没有剩下。但是雷斯并不怪那些毛贼,毕竟在亚非拉荒原的生活太艰苦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大意。现在的这个小屋虽然生活极其的不方便,但是,安全的很。

雷斯跳下了马,在屋旁的一棵书上系好缰绳。聪明的马静静的低头啃着青草,不出一声。雷斯走到门前,发现门没有锁,于是推开,开没有进去,脚下拌到了什么,差点摔倒。雷斯嘴里嘟囔着,骂着什么,摸索到桌子前,点燃了小油灯。顿时,一团温暖的光散发了出来,照亮了整个屋子。雷斯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屋子。这次倒不是丢什么东西了,而是多了好多玩意,什么炉子、叉子、锤子,还有黑黑的焦碳堆了一地,一块一块铁胚到处乱摆,使得原本狭小的屋子更加的拥挤不堪。雷斯坐在了床上,却有马上跳了起来,从床上拾起了一把长长的弓。

“该死的铁匠!”雷斯骂道。

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格雷格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裹走了进来,他将包裹向地上一丢,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你这是干什么!”雷斯尖叫道。

“搬家啊,”格雷格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我得赶快搬完,那边还有好多东西呢。”

“你要把我这里变成铁匠铺子啊!”雷斯裂着嘴,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问道。

格雷格嘿嘿笑了,憨厚的很。“你不是说可以把你的屋子借给我用的吗?”

“我只是借给你睡觉而已,你这个家伙,得寸进尺……”

“这可都是我的宝贝……”格雷格说着,抬头看了雷斯一眼,吃了一惊。

“天,你这是……”

“我没事……”雷斯说道,按住了伤口。

“你把那个祭司怎么了?”格雷格的笑容消失了,问道。

“他死了……”

格雷格的脸上出现了一片阴云。

“雷斯……我只是想要教训教训他,可没有想要他死,毕竟人的性命是宝贵的……”

雷斯看着格雷格,没有说话,心中确是感慨万千:一个被迫害的如此惨的铁匠,也这么善良,而杀死职业祭司的,却是一同干着肮脏买卖的同伙,有时候,人简直是连野兽也不如。

正在这个时候,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格雷格回过了头。

“有人在吗?”是一位女子的声音,随后,门被推开了。

“格雷格,你在这!总算找到你了,我来取我的弓……你的屋子怎么消失了?”

格雷格魁梧的身躯档着,雷斯看不见是什么人。

“我的屋子……哎……别提了,”格雷格说道,“我现在暂时住这里,我的佣兵的小屋。”

“你还真的有佣兵?”那女子惊奇地说道,“找一个强盗做佣兵,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呢,真亏你想得出来?”说着,在格雷格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向雷斯张望着。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个头只到格雷格的胸口,浑身紧身护甲,精干利索,容貌倒是非常清丽。

“这就是你的佣兵?”她好奇地打量着雷斯,“不过,够狼狈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