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斩情丝

新的一天开始,玉娘刚打开门,就有个抱着剑盒浑身是血的身影倒在门口。玉娘连忙把人扶进屋内。

擦干脸上血迹,包扎完伤口,玉娘收拾一下,床上人慢慢睁开眼睛,“我这是在哪?我的剑呢,你把我的剑拿哪去了。”说罢便握住玉娘的手,玉娘直叫痛,“哎哎哎,你放手啊,受了那么重的伤,力气还那么大,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好去给你拿剑啊。”此人放开玉娘的手,玉娘活动着被握痛的手腕,去到屋外桌上拿起剑盒交给此人。“喏,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少的,好歹我也救了你,你这位公子,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床上男子,带着歉意的目光抬头,“对不起,我历尽艰辛才得到此剑,绝不能再丢。”说完男子用手擦去剑盒上的血污,轻轻打开剑盒。一把浑身散发着冰寒的剑完整地放在剑盒内,就在打开剑盒那一瞬间,玉娘觉得整个屋内的温度都下降了。玉娘暖了暖手,“你赶紧把剑盒盖上,我快要被这柄情丝剑冻死了。”

男子一瞬拿起情丝,剑指玉娘,“快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知道这剑,你救我意欲为何。”玉娘似笑非笑,伸手捏住剑身,轻轻一弹,剑身颤抖,竟然发出清冽剑鸣。玉娘回身轻轻一掌打在男子左肩,抬腿踢向男子右手,待男子正欲进攻时,发现情丝竟然稳稳地被玉娘握在手中,整个房间的温度,极速下降,瞬间桌边的盆景上都出现霜降,屋外隐约有雪飘下。

男子颇为吃惊:“你竟然可以拿起情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话还未说完,男子口吐鲜血,昏了过去。待男子睁开眼时,发现玉娘正在为自己号脉,“你知道自己中了寒冰毒吗。”男子苦笑,“自己的身体如何不知,我只想快点了却心愿,然后找一个地方了此残生。但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玉娘笑了笑,“我就是个爱听故事的闲人,怎么样,有兴趣把你的故事说给我这个闲人听吗?”说罢便摆出茶具,准备烹茶。

我叫夜云,是个孤儿。师傅捡到我时,我差点要成为狼群的果腹之物。因为师傅要潜心修炼,没时间照顾我,便把我交给师兄照顾,其实那时候师兄也是半大点的孩子。因为我从小被抛弃,所以对谁都心存敌意,师兄那时照顾我时,没少吃苦头,不是今天被我打,就是明日被我咬,到现在师兄的手臂上还有被我小时候咬的牙印。总之每天和我在一起,身上免不了要受各种各样的伤。

但师兄总是不生我气,每天总是笑眯眯的,给我做饭,交我识字学剑。慢慢的,我不再抵触他,反而和他关系越来越好,我们每日都在一起,山中练剑,下山历练。我以为我和师兄,可以永远在一起,但是,我错了。

那日,我与师兄下山采买,在路边救下一位姑娘,师兄便把那位姑娘带回山上好生照顾。本以为那位姑娘伤养好了就会自行下山,可谁知那位姑娘说她的亲人都死于疫病,只剩下她一人,她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山上。从此我与师兄两人,变成三人,那姑娘时时刻刻都和师兄在一起,我本以为我并不在意,可越看师兄与那姑娘在一起,我越觉得不开心。

慢慢地,我发现我对师兄的感情有些超出兄弟之间的情感。这是被世俗所不能接受的情感,我便想要压抑,我开始慢慢疏远师兄,开始一个人练剑,一个人下山,我以为我已经把这段情感压在心里的最深处。直到那日山中传出师兄饮醉酒与那姑娘已成夫妻之实,师兄决定负责娶那位姑娘为妻,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快要灰飞烟灭了。一直以来我以为已经把对师兄的情感压制,但没想到其实那种感情早就已经把我内心腐蚀得干干净净,只剩师兄一人。

就在两人成亲之前,我实在是倍感折磨,于是我把师兄约去后山,决定坦白一切,却没曾想到那姑娘也悄悄跟在我们身后知晓一切。我害怕那姑娘说出,一时慌神,出手伤了她。师兄怕我被责罚,连夜送我下山,让我永远不要回去。

后来我偷偷上山,才知道因为我出手太重,那姑娘一直昏迷不醒,而且那晚不仅那位姑娘在,还有一位小师弟,他知晓一切,并且禀报给了师傅。山上门规森严,若无辜伤人,便要以命抵命。师傅大怒,准备要把我捉拿回来。师兄他,把所有责任全都揽了下来,并且,并且……

那师弟虽看见经过,却未听到我们说些什么。师兄便对师傅说,自己并不想娶那姑娘为妻,说他对我有不一样的情感;那晚准备逃婚,结果被那姑娘发现,所以才不得不让我出手打伤她;说都是自己的错,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全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现在师兄被废掉武功,囚在思过崖。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如果不是我对师兄有了别的感情,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说完夜云便泣不成声。

玉娘喝完手中的茶,“所以你拼命拿到情丝剑,是为了救你师兄吗?”

夜云点头,“没错,我听传说情丝剑可以斩断所有感情,让所有回到最初。”

“那你可知,情丝剑虽能斩断情缘,但你对你师兄的感情不同于世间男女情感。如若斩断你与你师兄之间的感情,挥剑斩断之人,必遭反噬。你现在中了寒冰毒,就是最好的说明。”

夜云苦笑,“我知道,我对师兄的感情本就世间不容,用我命去换师兄一世安好,足够了。”玉娘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始对我那么有敌意,现在为何愿意告诉我这么多。”夜云咳嗽了几声,抚摸着情丝,“你可知用情越深之人,握住情丝时,周围会越冷。”玉娘一怔,“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熬些药,虽然不能救你,但好歹可以让你有力气撑着回山上见你师兄。”

“多谢姑娘了。”

玉娘回厨房去熬药,药快熬好时,玉娘拿起刀刃,伸出手指,正准备划下去时。一双手打掉刀刃,“小玉儿,你这是要做什么?”玉娘慢慢捡起刀刃,“楼浅雪,你又来这做什么。”楼浅雪拿过玉娘手中的刀刃,“我不来,你又准备做傻事了,你的血可比屋里那位金贵多了。”“你把刀还给我,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楼浅雪叹了叹气,“你那宝贝血,还是省着吧,那家伙根本无福消受,喏,这个给你。”说完便把一颗药丸扔进药汤里。

夜云第二天起身准备,推开房门正走出去时,便看到梅花下那一身俏丽的女子,“你这人真是,好歹我救了你,你准备不告而别吗?而且你还有伤,怎能这么马虎。”夜云脸红,“姑娘对不起,我实在是不能拖了,何况昨晚吃了姑娘的药,我已经觉得好多了,如有下辈子,在下定当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玉娘上前一步,“我不要你报答什么救命之恩,你就带我一起上山,让我也去瞧瞧你如此用情至深的师兄吧。”

夜云为难地看着玉娘,“姑娘,我自己都不知能否有命回来,怎可带姑娘去犯险。”玉娘神秘地一笑,“说不定,带上我才是最安全的呢。再说,你伤得那么重,路上也好有个人照应。”夜云实在是拗不过玉娘,只好带她一起上山。

两人出发,夜云带着玉娘避过山上守卫,终于来到思过崖旁的一方洞府,洞内昏暗不清,只有一束光亮照射下来。在那光亮的地方有一人双手双脚被粗铁链给锁住。夜云看到此人连忙冲过去,“师兄,师兄,你醒一醒,是我啊,我来救你了。”那人慢慢睁开眼睛,“小师弟,你回来了?你快走,永远不要回来,你快走啊。”那人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夜云想他快些离开。

夜云一把抱住他,“师兄,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我不该……不该对你抱有那种感情,这全都是我不对。”大师兄轻擦夜云的脸庞,“小师弟,感情的事,是没有对与错的,有些选择都是身不由己的,你不必责怪自己,我也从没怪过你。我现在只希望你能离开这,平平安安的。你快走吧。”

夜云擦干眼泪,“不,这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就让我来终结。师兄,这辈子我们不能被世俗原谅,那么下辈子,我一定要变得更好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说完后便站起来转过身对着玉娘,“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上山来时的路都是很隐蔽的,你到时候顺着路就能安全回去了,你的救命之恩也只有下辈子我再来还了。”

说完就抽出情丝剑,“师兄,我们来生再见。”“小师弟,你要做什么,把剑放下来,快点。”师兄挣扎着想要阻止,夜云的动作却很快,双指并拢从剑柄扶之剑尖,引剑向上,口中念到:“一世情缘,思之不得,挥剑斩情,再无瓜葛。”

一束白光照耀在夜云与他师兄身上,周身迷雾,玉娘被光刺痛眼睛,模糊中,隐隐见到夜云与他师兄之间出现一条红色的线。玉娘很是震惊,想要伸手阻拦,这时楼浅雪突然出现,拉住刚要上前的玉娘,“你不要命了?情丝威力之大,会伤到你的。”玉娘拼命挣脱,“楼浅雪,你看到没,那线是红色的,是红色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夜云已经斩断红线,白光刺目后,周围一片宁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茶馆内,玉娘轻握情丝,屋外缓缓飘着雪花,晶莹剔透。楼浅雪夺过此剑,“你要冷死我吗?”说着便把剑放回剑盒。

“那日你为何拦我。”

“我不拦着你,难道看你去扭转天命吗。”

“我并不想扭转什么天命,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不过想告诉他,他师兄对他有情,不然两人之间的情缘之线不会是红色的。我只想他在离开之前知道真相。”

楼浅雪:“你还是好好照顾好自己吧,这么帮助人下去,迟早惹乱子。”说着便要把剑带走。玉娘看了一眼,“把剑放着吧,东西我自己去还。”楼浅雪摇了摇头,离开了。

山上,大师兄一人站在思过崖边舞着剑,总觉心里有些空荡荡的。手臂上一直留着一个小小的牙印,每次注视这牙印时,总会莫名的流泪。满山遍野的花都开了,很香,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