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里有鬼:殊途桥

阴阳斋,通阴阳,据说此间主人姓叶,祖上是有名的阴阳先生,传到叶老板这一代,才有了这间阴阳斋,驱鬼避邪,无所不能。

1

阴阳斋换了个牌匾,新牌匾是本市民俗学会送来的,据说是大师邱来安老先生亲笔题名。

叶苗忙上忙下,把新牌匾换上了,毕竟阴阳斋就是开门做生意的,这点虚名还是很有必要的。

忙活了大半天,叶苗吭哧吭哧喘着气,从外头四十度高温里走进阴阳斋,霎时间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叶苗喃喃自语道:“冷热交替,容易感冒,我这是用生命在给他陈公虞打工啊!”

泡了杯感冒灵,还没来得及喝,阴阳斋的大门就被哗啦推开了,叶苗还没反应过来,一名中年妇女就大哭大喊着冲了进来,扑通往地上一跪,抱住了叶苗的大腿:“叶老板!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一家子呐!”

这阵势把叶苗吓了一跳,好在后头跟进来的中年男人还算是理智,把哭哭啼啼的女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一面斥责她,一面向叶苗道歉:“叶老板,抱歉抱歉!好不容易打听到,您这里专门解决一些别人解决不了的事,我们夫妇从邻市专程来这拜访您,我太太爱女心切,着急了些,没吓着您吧?”

比起女人的蓬头垢面、痛哭流涕,男人则显得理智且文质彬彬。这男人大约五十来岁,自称姓傅,是大学教授,叶苗礼貌地称他为傅老师。

傅太太看着精神状态有点糟糕,叶苗点了一支宁神香,又给夫妇俩倒上了热茶,阴阳斋有些冷,叶苗将自己的外套贡献出来,披在了傅太太身上。

“说吧,傅老师,傅太太,你们大老远找到这来,肯定是遇上麻烦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叶苗一本正经地坐在了这对中年夫妇对面。大白天的,陈公虞那只厉鬼通常不在,否则这里头该更冷!

傅明叹了口气,妻子靠在他的肩头无声地流眼泪,对面的叶老板虽然年轻,但毕竟名声在外,傅明不敢轻视:“叶老板,我们要说的事,也许您不信……”

叶苗扑哧一声笑了,给他们续茶:“说笑了吧傅老师,来我阴阳斋的可都是遇着稀奇古怪的事。刚才你们说到爱女心切,看来苦主是二位的女儿了,我瞧着两位面相有异,恐怕是要面临中年丧女的灾祸,二位的女儿被鬼缠上了,命不久远。”

傅太太闻言,不禁又是嚎啕大哭,吓得叶苗连忙安慰道:“不过嘛,你们也不必太担心,驱鬼避邪是我们阴阳斋的事,既然你们找到这了,说明事情有转机。”

2

傅明虽然理智,不像妻子那般情绪激动,但看得出来,家里的事已经将他折磨得精疲力尽,征得叶苗同意后,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

叶苗看向斋内木质的楼梯,只见陈公虞藏青色的身影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的,真是应验了那句“神出鬼没”。他扫了眼傅老师手里的打火机,傅老师刚刚打出的火便被莫名地熄灭了。

叶苗尴尬地笑了笑,她忘了陈公虞不接受除香火外的烟火,傅老师也只好作罢,垂头丧气缓缓道来:“我和太太有个女儿,叫傅悦诗。悦诗很聪明,本硕直博,从来没让我和她妈妈操心过,可就是最近,悦诗身上发生了一些怪事!”

傅太太情绪激动地握住叶苗的手,打断傅老师的话,直入主题道:“悦诗最近总是精神恍惚,每晚我亲眼看着她睡下,可第二天早上,悦诗竟然都会在离家四五十公里外的公墓里醒来!我问了,悦诗她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什么也不记得。可你说,就算是梦游,谁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事情发生多久了?”叶苗皱起了眉,这事情有些棘手。

“得有一个多月了!”傅太太虽然情绪激动,但思路清晰。

“每天早上悦诗都狼狈不堪地回来,好像一晚上都在翻山越岭。起先悦诗说她早上醒来竟然在公墓里,我们还不信,以为这孩子做梦做糊涂了。后来我们老两口就整宿整宿看着她,是亲眼看到悦诗半夜里爬起来,鞋也不穿,开门出门,我们怎么喊怎么叫也唤不醒,只好一直跟着。她走了一整晚,我们就跟了一晚上!”

“她在那里做什么?除了二位的女儿,你们有没有看到其他可疑的人?”

“就悦诗一个人,大半夜的,谁去那啊!她就去了那,不在家睡,反而在那睡了一晚,早上起来却什么也不记得。”傅老师说到这就直叹气,他原本是不信鬼神的,但事发在自己女儿身上,他不得不信。

“什么也不记得?”

“不记得,我们问了!她什么也不记得!每天早上在那种地方醒过来,孩子都吓坏了!我们请了大师来家里看看,可一点用也没有。起先我们想着一到晚上就把悦诗绑起来,可是没用,她拼命撞,拼命撞,撞得破皮流血,我们心疼,再也不敢捆着她……听人介绍了阴阳斋叶老板的本事,我们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来您这,求您救救我们一家!”

傅太太哭得岔了气,心疼女儿心疼得不行。

“这事有些古怪。”叶苗一时也做不出判断,眨巴眨巴着眼睛看向一直作为一名冷漠看客的陈公虞,敢情阴阳斋的生意和他没关系是吧?

“鬼迷眼。”陈公虞表了态:“须得亲眼见一见苦主。”

“叶老板!您可一定要帮我们想想办法,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至于佣金……您只管开口!”傅明见叶苗一声不吭盯着空空如也的斋内,唯恐她见死不救,恳切地请求道。

“改日我会亲自登门看一看,把你们的地址留下吧。”有了陈公虞的表态,叶苗知道这单生意不接也得接了。

老夫妻俩一听这话,当即仿佛抓住了叶苗这根救命稻草,急切道:“我们在邻市,开车得五个小时,叶老板,我们开车来了,专程来请您过去一趟。”

叶苗连忙推辞,借口回绝了老夫妻俩,并答应他们次日一定登门拜访。老夫妻俩放不下家里的女儿,得赶在天黑前回去,便也匆匆告辞了。

此刻外头艳阳高照,陈公虞虽然是只厉害的鬼,但毕竟是鬼,正午阳气最盛,还是有所忌讳。

3

收拾了东西,当天夜里,叶苗开了四五个小时的夜车,登门拜访。

老夫妻俩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家庭主妇,房子不大,但收拾得整整齐齐,也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家里不像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我瞧着夫妻俩人都挺好,也不太可能得罪人。”叶苗在房子里溜达了一圈,回到客厅对陈公虞说道。

此时是凌晨三点,老夫妻俩都不在家,他们口中的傅悦诗也不在家,如果夫妇俩描述不假,一家三口大约要到天亮了才回来。叶苗手里拿着傅老师家的钥匙,老夫妻俩一看就对叶苗十分信任。

陈公虞覆手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马路,这个时候的车流量很少,只有环卫工人打着呵欠劳作在一线。房子不大,地段安静,风水不错,陈公虞缓缓开口:“傅家人的寿命都不短,且都是寿终正寝的好命,如果不是有人干预了这家人的气运,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可他们能得罪谁呢?”叶苗打了个呵欠,开了一晚上夜车,她窝在傅家的沙发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和陈公虞讨论道:“谁这么缺德啊……”

刚刚迷迷糊糊地睡下,叶苗就听到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立马醒来,抬手一看,这一眯就眯了三个多小时。此时外头的天已经亮了,傅明夫妇和女儿傅悦诗已经回来了,就在傅悦诗的房间里。

叶苗在客厅里没见到陈公虞,倒是刚好从房间里出来的傅太太见叶苗醒了,不好意思道:“叶老板,你醒了?刚刚见你休息,没敢叫你,是不是我们说话的声音把你吵醒了?”

叶苗摆了摆手,直接去了傅悦诗的房间,想看看苦主。傅悦诗是女博士,房间也多是专业书籍。叶苗在床榻上见到了这个女孩,比她大几岁,脸色苍白,身上有几处擦伤,睡得沉沉的,看起来十分疲惫。但还是看得出来,傅悦诗很漂亮,身量也很高挑,傅明夫妇就守在女儿身边。

叶苗进来的时候,陈公虞就已经站在傅悦诗床头了,她略有些不满地瞪了眼陈公虞,责怪陈公虞没有叫醒她。陈公虞完全没理会叶苗这些小情绪,只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过来看看。”

看来陈公虞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叶苗这才不情不愿地上前,也没明白自己跟陈公虞这只鬼有什么好计较的,她上前检查了一番傅悦诗的身体情况,傅明夫妇也不敢说话,只是神情紧张地守在旁边。叶苗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刚要收回自己的手,立马发现不对劲了,当即皱起眉来。

“叶老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女儿到底怎么了?”傅太太紧张地追问。

叶苗捧起傅悦诗的手,只见傅悦诗手腕之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红痕,仿佛是突然从肉里长出来的似的,这红痕和叶苗手上的同款,她脸色不善道:“你女儿被人暗算了,和鬼订立了冥婚。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或者近期有没有得罪了谁,接触过哪些奇怪的人?好好想想!”

“冥婚……”傅太太一听,当即情绪激动地晕了过去。

4

傅太太醒来时,已经在自己房间内了。

叶苗和傅明正在商量着什么,见她醒了,叶苗凑了上来,安慰道:“傅太太,你也不用太操心,我看你们确实是遇到了业内人,你女儿被人动手脚结了阴亲,所以每晚才会往公墓那去。不过我看你女儿白天醒来什么也不记得,说明事有转机,这阴亲还没礼成呢。不过你得好好想想,最近到底接触了哪些奇怪的人。”

此时就连一直好脾气的傅明都焦躁地责怪起自己的妻子来:“早就告诉你,有些事情你急不来!你非逼着女儿去相亲,连对方什么底细都没有打听清楚。现在弄巧成拙,如果不是请了叶老板来,你女儿迟早要被你害了!糊涂!”

傅太太忽然哭了起来,不断扇自己的耳光,自责道:“怪我,都怪我!我见女儿博士都毕业了,都三十岁了,连个男朋友也没有!别的姑娘三十岁,孩子都多大了,我劝她多交些朋友,她也不听,成天就知道和她爸爸似的,实验实验,她总不能和实验过一辈子吧?

“我一着急,老姐妹说她有个儿子,和我女儿一样大,一表人才,也还单着呢!我一想,就当交个朋友也不错,就让悦诗和小伙子见一见,谁知道……谁知道……”

叶苗算是听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只好无奈地问道:“那小伙子的父母你可认识?家庭情况你打听清楚了?家庭地址你可知道?”

傅太太愣了一愣,摇头:“老姐妹是在跳广场舞的时候认识的……地址,没有地址,只给我留了个电话,这两天怎么也打不通了。”

叶苗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行了,就让你们的女儿好好休息吧,今晚她肯定还会再去那地方,到时候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一趟,过了今晚,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就别担心了。”

5

傅悦诗和那男鬼之所以还未完全结成冥婚,大概是因为那对做了手脚的男方父母尚有良知,不忍心动手吧,毕竟一旦事成了,傅悦诗迟早是要横死的。

不过眼下叶苗来了,阴阳斋最近风头正盛,傅家夫妇求到了阴阳斋那,男方父母肯定是收到消息了。叶苗估摸着,今晚那对男方父母肯定要动手了。

夜里,掐着时间点,叶苗开着车,按照傅老师给的地址,提前到了他们所说的那座墓园。墓园位于郊区山上,叶苗找到了小伙子的阴宅,傅悦诗每天晚上都会到这来,就靠在小伙子的墓碑前睡着了。墓碑上贴着小伙子的照片,名字叫叶山来,倒是和叶苗一个姓。

这叶山来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倒是清秀,英年早逝也是可怜。

墓碑和墓碑之间的密度很大,看来就算是坟墓都是寸土寸金,叶苗感叹道:“活着买不起房子,死了也买不起阴宅啊!”

“你不需要。”陈公虞此时正站在叶山来墓前,听了叶苗的话,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出来。

叶苗愣了一愣,当即回味过来陈公虞话里的意思,她就是死了,也是入他陈公虞的陈家村祖坟,因此不需要购置什么阴宅。

情话,是情话吧?叶苗郁闷地想,这好端端的情话,怎么怪瘆人的。

叶苗出发前交待了傅老师和他的妻子一个任务,今夜叶山来的父母肯定是要动手脚的。

要促成冥婚,若是新人双方皆为阴人,那好办,以灵媒做法将二人生辰八字做成人偶一起烧了即可。若是其中一方为阳人,那就麻烦了,活着的那一方,首先得得到其父母或至亲长辈的指血书写婚书,然后当着两名新人的面焚烧,这事才算成了。

叶山来的父母今夜肯定要想方设法拿到傅老师夫妇的指血,然后赶上山来焚烧婚书,今天傅老师带了几个青壮的亲戚在山下拦截。不过叶苗也担心以傅太太之前那稀里糊涂的行事作风,也许叶山来的父母已经拿到指血了而他们不自知,因此特意让傅老师留心,无论如何阻止叶山来的家人上山。

至于傅悦诗,傅明夫妇虽然放不下心让她一人上山,但叶苗的话他们也不能不听。

6

夜里,叶苗裹紧了外套,虽然是仲夏夜,但这种阴魂聚集的墓园,夜里还是怪冷的,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陈公虞。

大约是凌晨三四点,叶苗见到了傅悦诗,她看起来窈窕漂亮,只是脸色苍白苍白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但焦距模糊,俨然就是一副梦游的样子。

直到傅悦诗旁若无人地走到叶山来墓碑前,叶苗终于感到周围的磁场有了变化。

叶苗先礼后兵,给阴人叶山来倒了杯白酒,也正儿八经地献了束花,然后才点燃请灵香,烧了黄符纸,请叶山来的鬼魂现身。

像叶山来这种鬼,不比之前的小婴灵,小婴灵是投身到鬼胎里去了,也算是有肉身寄托,叶苗不得不用请灵香把小家伙请出来。但叶山来纯粹是游魂,陈公虞的鬼气就能把他逼出来,但叶苗到底可怜对方英年早逝,模样看着也不错,因此才用这种文绉绉的法子礼貌地请他出来。

叶山来的鬼魂看着是青灰色的,身上穿着病号服,看来是病死的。叶苗之所以对叶山来客客气气,也是怜悯他,但在见到叶山来的鬼魂时,叶苗顿时皱起了眉来。

居然有这么浓重的怨气,看来不好对付。

“你日日鬼迷眼,将傅悦诗带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叶苗倒不畏惧,口吻严厉。叶山来的怨气再大,毕竟她身后还有个厉鬼中的厉鬼坐镇呢。

叶山来抬起头来,眼睛红得要滴血,十分狰狞:“我要她忏悔,可她没有!她死不悔改!”

叶苗不悦,此时她往傅悦诗眼睛上抹牛眼泪,黄符纸往傅悦诗的背后一贴,令其暂时摆脱叶山来的控制,醒了过来。

果不其然,醒来的傅悦诗吓得脸色苍白,惊恐得放声尖叫,她终于见到了叶山来的鬼魂,害怕得蜷缩成了一团,情绪激动,不许任何人靠近:“滚开,滚开!你给我滚开!我这就叫我爸请人,把你打得灰飞烟灭,永不超生!滚开!”

叶苗的脸色不太好看,她竟不知,苦主和男鬼,居然是事先认识?

7

叶苗以为,就算傅悦诗和男鬼认识,这也应该是个人鬼情未了的故事,缠绵悱恻,但令叶苗意外的是,叶山来和傅悦诗相互厌恶,相互憎恨。叶苗劝道:“叶山来,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彼此厌恶,既然如此,何苦一定要结成冥婚,害得傅悦诗横死不可呢?”

叶山来冷笑了一声,霎时间鬼样发生了变化,指甲变长、变尖利,五官也发生变形,可怖至极,周身怨气大作:“这是她欠我的,想摆脱我?做鬼也别想!她想请人将我打得灰飞烟灭?我看先死的会是你们!”

叶山来的怨气太大,忽然将矛头对准了叶苗,他大概是猜到,叶苗就是傅悦诗口中她爸爸请来的高人。叶苗连忙要从背包里抽出桃印符来,此为桃木制作的厌胜物,可以镇住暴走的鬼魂,一把黄泥混丹砂,与桃印符一道作用在鬼身上,可以令其动弹不得。

叶苗正要取黄泥丹砂,不料叶山来忽然冲了过来,冒着被灼伤的风险将叶苗的丹砂打落。因为事发突然,叶苗受到了冲撞,身体瞬间有虚浮感,是自己的魂魄差点被冲撞了出来。

一般的鬼在见到叶苗的法器时是不敢这么做的,一旦损伤到其中的三魂七魄,别说不能投胎,就算投了,也是天生缺陷。

“冥顽不灵!”陈公虞瞬间冷下脸来。

叶苗顿时感到身后一阵冰凉刺骨的鬼气汹涌,陈公虞一手抵住了叶苗的肩,将踉跄后退的叶苗扶住了。因为叶苗受到了冲撞,身体虚弱,很容易被其他恶鬼钻空子,陈公虞不得不将叶苗置于自己的鬼气之下。

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阴婺锋利,另一只手抬起,虽然远没有触及到叶山来的鬼魂,但叶山来的鬼魂忽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一般,悬于半空,动弹不得。

叶山来一直以来都察觉得到陈公虞的厉害,但陈公虞毕竟是鬼,叶山来没有想到陈公虞会为了一个阳人突然发难,顿时眼睛凸出,仿佛要爆出来,艰难而凶恶地龇牙咧嘴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陈公虞冷笑了一声,只见叶山来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团阴森森的白雾,雾气中,仿佛有一座连接阴阳的桥梁架了起来,陈公虞面色森冷,口吻严厉:“人鬼殊途,不论你是什么原因,妄想与阳人结阴亲,以此纠缠不休。不同道,殊途桥,你非走不可!”

陈公虞说着,将叶山来丢进雾气中,雾气散,殊途桥消失,连带着,叶山来的鬼魂也被陈公虞强行驱逐至了阴间。

殊途桥,通阴阳,叶山来早该去阴间了,却留在阳间作恶,陈公虞这么做,虽然简单粗暴,但对叶山来来说未必是坏事。

8

叶山来虽然解决了,但傅悦诗却被鬼气所伤,又因为亲眼见到了叶山来的鬼魂,打击过大,显得痴痴傻傻。

就连叶苗的生魂都受到了冲撞,更别提傅悦诗了。

“儿啊!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你已经死了,就算了吧,算了吧……好好投个好人家吧,儿啊!”

就在此时,一对陌生的夫妇忽然扑到了叶山来的墓碑前哭泣。

夫妇俩的年纪看上去要比傅老师夫妻还要大一轮,苍老憔悴。他们虽然看不到鬼魂,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的缘故,竟能感觉到叶山来已经走了不成?

叶苗倚靠在陈公虞怀里,一时也没力气说话。

叶山来的老父老母上山后,傅明夫妻俩也紧接着追了上来。傅太太情绪激动,几次哭喊着要冲上去厮打叶山来的父母,恨恨道:“你们怎么这么狠心,你儿子死了,还要害我女儿!卑鄙,阴险!”

傅明边拦着妻子发疯,边将自己精神状态痴痴傻傻的女儿搂在怀里,手忙脚乱而无措地向叶苗寻求帮助。

叶山来的老父亲被傅太太的拳脚打到,也不反抗,只憔悴而老泪纵横道:“我也不想,我们不忍心……可阿山日日给我们托梦,说他在地下冷,说他孤独,说他想要傅悦诗下去陪他……我们遇到了大师,教了我们给儿子结冥婚的法子,可好端端的丫头,我们怎么舍得,但儿子实在可怜,他日日托梦……”

“你儿子可怜,关我女儿什么事?!他们根本不认识!”傅太太歇斯底里,又被丈夫拦着,只能不断痛哭。

“他们认识……山来,恨我们。”

9

直到此时,傅明才疲惫地叹气,此时妻子情绪癫狂,女儿又痴痴傻傻,叶山来的父母似乎也稀里糊涂,傅明才实话道来。

叶山来是傅明的学生,很出色很聪明的小伙子,和傅悦诗既是大学同学,又是很好的朋友,小伙子喜欢悦诗,这些傅明都知道。

叶山来很有才华。他在实验中发现了新的粒子,这个研究很有意思,叶山来凭借着这个论文,可以得到保研甚至全额奖学金出国深造的机会,但叶山来因为呕心沥血,病倒了。傅明和傅悦诗曾去看望过叶山来,叶山来在病床上恳求傅明帮助他完成论文的发表,傅明答应了。

叶山来的父母都是农村纯朴的农民,直到儿子临终前才急急忙忙赶到医院,没能见到叶山来最后一面,叶山来年纪轻轻,死于脑溢血。

傅明的确将叶山来的论文发表了,但却张冠李戴,以傅悦诗的名义发表的,傅悦诗也因此得到了保研直博的机会。

傅明也曾经梦到过叶山来,叶山来醉心学术,要求傅明纠正错误,但傅明不信鬼神,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次女儿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才知道,这世界上有鬼,且叶山来恨他们的背信弃义。傅明这一次请叶苗来,也的确是想借叶苗之手,解决叶山来的纠缠。

叶山来的父母受到高人指使,但因为老两口心善,始终下不了手,这才一直拖到了今天,拖到叶苗上门。

叶苗问叶山来的父母道:“叔叔阿姨,教唆你们给你儿子制造冥婚的人,你们认识吗?”

老夫妻俩摇头,只说知道那人姓李,是个年轻人,可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姓李,年轻人?叶苗皱起了眉,虚弱地看向陈公虞,想问问他是否知道这姓李的年轻人是谁?他是否就是近期不断生事端试探他们有几斤几两的人?这个人,和陈公虞有仇?可刚才老夫妻俩说了,是个年轻人,陈公虞生前认识的人,年纪至少该和她爷爷一般大了吧?

陈公虞看她气色不佳,还有力气操心这些,没好气道:“回去再说。”

叶苗只好闭嘴。事情解决了,她又受了伤,只想赶紧回去睡一觉,但傅明却不肯放她走,恳求道:“叶老板,悦诗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傅悦诗因为在刚在的争执中,被鬼气伤了一魄,心智有些受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恢复。

叶苗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欠下的债,此时不还,彼时也是要还的。傅老师,人不知道的罪恶,鬼知道。”

“可是叶老板……”

傅明的态度倒还好,傅太太却似有些好歹不分,见女儿好端端地变成这副模样,恨恨道:“我要报警,你们别走,一个都别走!”

“报警?告诉警察,这里闹鬼了?”叶苗好笑地摇头,也不与他们计较,临走时,也不忘提醒了一句:“哦对了,傅老师,佣金记得打到我帐上。”

此时这声“傅老师”,倒显得有了几分讽刺,为人师表,令人失望。

10

叶苗回到车上,郁闷地把脑袋垂到方向盘上:“太亏了,佣金还不够我补身体呢,元气大伤啊!”

陈公虞没理她。

但想到刚才陈公虞发飚的样子,叶苗心里倒有几分怪怪的滋味,感觉倒不赖。她感叹道:“你虽然可怕,但护短是个优良品质,得继续保持。”

陈公虞还是没理她。

想到刚才陈公虞对叶山来说的话,叶苗又找茬道:“你刚才说了,人鬼殊途啊人鬼殊途,怎么说别人时义正言辞,你自己州官放火呢?”

“你跟他们不一样。”

陈公虞终于开口了,叶苗顿时来了精神,眨巴眨巴着眼睛看他,等着他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却见陈公虞缓缓道出下半句来:“你命短。”

言下之意,傅悦诗阳寿还长着呢,叶山来不顾人鬼殊途纠缠不休,是在作孽。而叶苗若是没有陈公虞,早就一命呜呼了。

叶苗郁闷得生气,哼了一声,发动汽车,嘴里还抱怨道:“有本事别坐我的车!”

陈公虞坐在副驾驶座上,嘴角微扬,闭上了眼睛,懒得搭理她。

叶苗似乎忘了,需要长途跋涉的,本只有她一人,陈公虞倒是可以不坐她的车。

她就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连斗嘴也斗不过陈公虞,他本来话就少了啊,这难道不是他的短板吗?

叶苗刚发动车子,车灯亮起,却见深夜之中,前方一辆车自他们的车身旁擦过。叶苗愣了一愣,刚才似乎看到了那车上驾驶之人的面貌……好像,像张飞羽……可张飞羽已经死了啊!

叶苗瞠目结舌,等她再缓过神时,这深夜的山路上,寂静得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