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门土师爷:判官眼

风水堪舆、盗墓摸金、阴阳相士,玄学一门探之不尽,杂而不专者谓之土师爷。坊间常言:诡事难断问匠门,其间尽是能人异士,探得世间古往今来,无所不能,神鬼不欺。

1

1980年,云南边陲天水村发生了一起命案,村东头的闻家大媳妇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河里,村民报了警,刑警大队派人来查探后,断定是闻家媳妇意外死亡,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原因很简单,闻家媳妇是自己失足掉进水里死的,岸上别无其他足印。

正当警察要收队回去交报告的时候,遇到麻烦了,村民不肯放人!他们非说这是诅咒,如果警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回去了,天水村还得接二连三地死人!

天水村的民风彪悍是出了名了,刑警队长老邓头亲自下到村里捞人,没成想也被村民围堵了个水泄不通,没法子,老邓头连夜借用了村委办公室,召开了紧急会议。

“怎么回事?不就淹死个人,还和诅咒扯上关系了!”这事把老邓头气得不行,明年他就退休了,不想闹出大案,再说了,这摆明就是个意外。

要真是他杀,那他们刑警大队责无旁贷,可这都神神叨叨扯上诅咒了,他可管不着!

老邓头发火了,村干部赔着笑道:“邓队,您受累!这也怪不得村民情绪激动,实不相瞒,闻家媳妇已经是我们村里近四年来,发生的第五起意外死亡案件了。别的不说,这死的人、死的时间,就连死的地方,死的顺序,都和判官卷对应上了,咱们村民能不慌吗?”

“判官卷?什么玩意!”老邓头吹胡子瞪眼,手指着刑警赵力,“小赵,这片区一直是你管的,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判官卷?”

那小赵也是哭丧着脸,报告上提过的事,老邓头忘了,可他也不好当面打上级的脸,只好老实巴交地娓娓道来:“老大,判官卷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东西,四年前凭空出现在了村庙里。卷上一五一十列了个名单,交代了死的时间,死的地点。起先村民只当是恶作剧,报警处理了……”

老邓头好像想起来了,判官卷出现后,村民彪悍,闹到了警局,也没出什么大事,这事警察也不好管,做了个笔录就敷衍过去了,没再上心。

这不,这回死的闻家媳妇,名字就排在判官卷上的第五个。排前面四个的,在这几年也都陆陆续续意外死亡了,村民慌了,尤其被写上名字的人家更恐慌,生怕那判官卷上写的东西继续应验。

老邓头陷入了沉思,这事不好对付。

可以预见的是,这事要没能查出个水落石出,村民闹起来,上头不好交代。好半天,老邓头才忽然想到了要搬救星,连忙吩咐小赵道:“快,快给我师父打电话,我师父跟匠门有点交情,兴许匠门能出面解决。”

“什么匠……什么门?”小赵抱着电话,这头还有点摸不清楚。

“要你有个锤子用!”老邓头叹了口气,一把推开了小赵,自己亲自拨通师父的电话。

2

老邓头的师父已经退休了,退休前,官做得挺大,面子自然是广。

要说那匠门,年轻一辈兴许都不知道它的厉害之处,可老一辈的,谁还没听说过一二?

早年间关于匠门的说法也不过是捕风捉影,不知真假,只是一夕之间各方势力突然都在找它,意图收编为己用,听说日本人都曾经派兵围剿过,可一次也没能得逞。彼时坊间初闻匠门二字,却不知它为什么被各方势力盯上。

可不知为何,这颇为神秘、不见踪迹的匠门,却突然宣布效力于当时的某一系不太出名的军阀,行事高调了起来。匠门背后突然有了军队支持,时局动荡,亦无人敢招惹它,而得了匠门效力的那派军阀势力,在短时间内忽然财大气粗起来,仿佛一夕之间发了财。

这才是匠门真正名声大噪的时候,有一门行当在坊间流传了起来,谓之“土师爷”。这些土师爷的出身都不太高,玄学分支众多,各大世家又相互瞧不上,但他们又共同瞧不上这些杂而不专的土师爷,都说这些从泥地里爬出来的土师爷,不受道德约束,什么样的黑心钱都赚。

大家都说当时那脉军阀势力突然发了财,与匠门中的那位具有寻金定穴家传绝技的土师爷有关,发的是死人财。

建国后,匠门便销声匿迹了,可老邓头早几年还听师父提过,销声匿迹是做给外人看的,直到现在,还在世的老一辈之中仍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诡事难断问匠门。

匠门虽不是摆在台面上的组织,但多年来,凡遇诡事难断者,上头仍会和匠门打上交道,而匠门大多也会给几分面子。

“托老师父的福,匠门还给几分面子,这事,我们就姑且旁观着就是了。”老邓头挂了电话,松了口气,也不知匠门跟老师父有什么旧交情,听说对方答应得爽快,这两天就会派人来一趟天水村。

“那匠门真有那么神?”小赵跟了老邓头有些年头了,年纪越大的人越信那套邪乎的,但他也不敢吭声,就像老邓头说的,姑且看看到时候来的人是什么来头,能说得清楚那判官卷什么来历就成。

3

果然没几天,就有个外乡人找来了,自称是老邓头三跪九叩请来的。

老邓头心中不快,觉得对方口气猖狂,可有求于人,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一番。等见到了来人,老邓头心中也不免起了疑。对方名叫虎威威,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不说,就那花臂纹身,看着就不是正经人,老邓头忍不住委婉地问了句:“就虎先生一个人来了?”

也怪不得老邓头这么想,匠门就派了这么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不免太不把天水村的事情当一回事了。

虎威威绰号“胖虎”,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不禁嚷嚷上了:“我说老头,怎么着,瞧不起小爷我啊?我匠门就算各个都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是千手观音,他们没空!看不起虎爷我,自己愁去,小爷不奉陪了!”

“别别别,误会了误会了!”老邓头赔笑道:“我瞧着虎先生这双花臂很是特色,知道那是年轻人流行干的事,不过咱们乡下人不懂,我就怕村民误会虎先生的来意,不配合办事。”

“这是护身符……得得得,说了你也不懂。”胖虎虽然看着虎背熊腰,但从小胆子小,才讨来这套护身符纹在了身上,放眼望去整个匠门里,就胖虎的这身本事最鸡肋无用,因为百毒不侵的缘故,每次前方有险路的,他都是第一个被丢出去探路的,说白了,他就是个挡箭牌。

这次天水村的事,匠门里的师兄弟嫌事小,没人肯来,就他屁颠屁颠地来了,没成想还被这老头嫌弃了一番。

老邓头将村民口中的判官卷交给了胖虎,胖虎上下瞧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这字迹仓促潦草,像个小屁孩的笔记,真不是有人恶作剧?”

“是恶作剧就好喽,可那上头的名单,死法,正在一一应验,惹得人心惶惶……”老邓头叹了口气,怪不得村民都说这是诅咒,不用怪力乱神怎么解释得清?

说是判官卷,其实就是块牛皮卷,看字迹还不是一次完成,而是断断续续多次补充上去的。据村民所说,这是四年前的某一日,突然被人用米糊贴在了村庙土地爷的脑门上,那上头的名字一一应验后,恐惧之下,村民不得不将判官卷供奉了起来。

诅咒是不可能的,要真能通过在这上头写几个字就能把人诅咒死,那不得成恐怖分子了?如果不是诅咒的话,好端端地将这卷牛皮纸贴人家土地公的脑门上做什么?这么显眼的位置,反倒像是为了起警示作用……

想到这,胖虎眼前一亮,有了眉目,便吆喝道:“行了,这事你们别管了,包在虎爷身上!”

4

次日一早,胖虎就下到了村里,领着小赵直奔村长家,开门见山问道:“四年前,村子里是不是来过奇怪的异乡人,受过你们的恩惠,或是你们得罪过他?”

“这……没有没有,我们村好几年没来过异乡人了。”老村长闻言,不知为何竟变了脸色,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说老实话。

“嘿我这暴脾气!”胖虎被气得作势要走。

“别别别,大家有话好好说。这么着吧,我去外头抽根烟……”小赵转悠了一番眼睛,识相地寻了个由头,留下胖虎和村长独处。

小赵的动作,让胖虎越发确定其中有猫腻,只是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小赵那小子精着呢,该糊涂的时候知道装糊涂。

兴许是掂量过事情的轻重缓急,村长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事……在我们村是个禁忌,出了这屋,虎先生也别寻别人问了,他们不会说的。”

被视为村民口中的禁忌话题的,是那个七年前就来到村子里的野孩子,听说是个女娃子,来的时候也就七八岁左右,不大不小,该懂事的年纪了,偏偏那孩子是被人从某个深山里带出来的,听说打小就被遗弃在山上,是被一群豺狼土豹养大的,总之不像个正常人。

村里有户人家,就剩下寡妇一个,村民管她叫二姑。二姑没孩子,就留下那女娃子,自己养了。那孩子在二姑家住了两年,不仅学会说话了,还会认得不少字,顶聪明的孩子,村里人觉得她们娘俩可怜,也多会帮衬一把。

可没出第三个年头,身子一直没出什么毛病的二姑,就突然离奇暴毙在自己家了。人们都说,是那野孩子给二姑带来了厄运,村里人觉得不祥,谁家也不肯接手。

“后来……那孩子就失踪了,兴许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孩子自己也不愿意留下了。”村长焦躁地抽着烟,他们说了什么话让孩子听去了,大约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既然孩子失踪了,你们怎么不报警?”胖虎算是听明白了,村里人也自觉做了亏心事,这事才成了禁忌,谁也不敢提。

村长像在看怪物一样看着胖虎,胖虎回过味儿来,也懒得问了。这事他们当然不敢报警,估摸着那孩子来的时候,手段就不正当,说是收养,八成是从人贩子手上买回来的。二姑死后,他们正愁怎么打发那孩子,她失踪了,不是正好吗,谁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报警?

“那孩子有名字没,能找到人吗?”

“那孩子……是不是和判官卷有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自打人销声匿迹后,我们也不知她是死是活,可她走的那一年,判官卷就出现在村里了。”老村长焦躁地抽着烟,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我听送孩子来村里的中间人提过,知道孩子是在哪座山被人找着的,你说,孩子会不会跑回去了?”

“知道怎么去吗?”

“等着,等着,我给你找张地图……”

5

从村长家出来,抽了好几根烟的小赵立马迎了上去,追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找人,找四年前失踪的孩子。”胖虎边把村长画的地图收进裤兜里,边吩咐道:“给虎爷找辆车,能爬坡的,来个顺手的!”

“行!”小赵说着,又折回来虚心请教了一句:“胖虎哥,你说咱要找的那野孩子,跟这判官卷有什么关系?”

胖虎脚下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小赵:“嘿,敢情你小子知道得不少啊。我看那判官卷也不是什么诅咒,写这判官卷的人不见得有坏心,倒像是为了提醒村民逃避厄运。如此说来,此人一定和村民有过接触。”

“难道那野孩子不是人?”小赵的表情明显是将信将疑,他本来就不太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从头到尾,也有一种等着看胖虎闹笑话的心态。

“谁知道!你小子懂什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开着车寻到了村长所说的那座山,够偏僻的了,未经开发,连路都没有,胖虎好不容易要了辆拉风的越野车,到最后也只得停在山脚,和小赵约了分头行动,太阳一落山就原路返回,省得人没找到,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未经开发过的深山老林,最怕有豺狼虎豹,胖虎想着天黑之前就原路返回,便也没带什么吃的,身上揣的尽是些自保的砍刀器械,沉得他没走几步就开始喘气。

“人胖,走两步都费劲!”此时胖虎正扶着一棵树拼命喘着气,他这人虽然胆小,但是生存能力强,由于体质特殊的缘故,甭管能吃的不能吃的,有毒的没毒的,都能往嘴里塞。

一路上胖虎也找到了些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显然是找对地方了,胖虎寻迹找了过来,此刻已是饥肠辘辘,人胖,就是耐不住饿肚子。眼见着天色要暗下来了,胖虎却不甘心就这么下山,寻思着再找找,顺手刮了几颗蘑菇打算充饥。

蘑菇还没往嘴里送呢,忽然一支利箭破风穿过,从胖虎的鼻尖擦身而过,堪堪带着手中的蘑菇飞了出去,“嗡”的一声被钉在了另一棵树上。

“这个不能吃,会死。”

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胖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猛然顺着这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乎乎的瘦弱身影就这么蹲在一根树杈上,蓬头垢面之下,一双棕红的眼睛直勾勾地从上往下盯着他,野,野孩子……

6

胖虎敢断定,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女娃子,虽然衣衫褴褛,明显不太合身,一张脸蓬头垢面,可隐约还能看出与村长提供的照片有几分相似。

胖虎一脸发懵,可手上的动作却没闲着,悄悄摸向腰间,掏出一个管子,拨动阀门,一面捕兽的网子就猛然扑了出来,当头从女娃子头顶上罩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姜还是老的辣!”胖虎得意地笑了出来,拽着网子生怕那兜子里拼命挣扎的小东西给挣脱了,隐约间,胖虎还瞧见那衣衫褴褛的家伙在挣扎之下,有一面金灿灿的东西从脖子上颠了出来,那是个金牌子,上面写着“叶谭”二字,大约就是这野孩子的名字。

这就奇了怪了,这金牌子是二姑给的不成?可二姑和她死去的夫家都不姓叶啊。难道是这小屁孩自己的东西?可一个野孩子身上还能有这东西?偷的,八成是偷的!

胖虎发怔的空当,那叫叶谭的野孩子便挣脱了出来,她那一双本就妖冶的棕红色眸子,霎时间更多了几分戒备和小野兽一样的危险气息,猛地扑向了人高马大的胖子,动作敏捷得像猴子一样,双脚骑在胖虎的肩头,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朝胖虎的脖子上掐了上去:“为什么抓我!”

“救,救命啊……”

胖虎吓得要死,反倒是那小野兽一般的叶谭,在触碰到胖虎脖子的一瞬间,一双眼睛眯了起来,手劲微松,好心地提醒了句:“虚不受补,死在女人床上,你不是个好东西。”

“什,什么……”胖虎愣一愣,猛然想起自己翻山越岭来找叶谭的原因,正是与那判官卷有关。

眼下胖虎顿时明白过来了,那判官卷果然出自叶谭之手,再次对上叶谭那双妖冶的眼睛,胖虎变了脸色:“判,判官眼……”

匠门里的人几乎人人都身怀一门绝技,不过大多都是后天继承祖上的一门手艺,像胖虎这样的就比较特殊,算是天生体质异于常人的,老天赏饭吃。

判官眼和他的情况类似,都属于体质问题,都是老天爷赏饭吃。拥有判官眼的人,一眼就能望到别人的尽头,包括什么时候死,怎么个死法。当然也不是光看就行的,还得有一定的媒介,像叶谭这种情况的,难道光靠触碰就可以了?

胖虎这人虽然贪生怕死,可关键时刻也算靠谱,他知道像叶谭这种体质特殊的人,不属于正常人,不能落入任何人手里,得先带回匠门再说。

当机立断,胖虎一个手刀下去,将叶谭给劈昏了。

再怎么野,不就是个小屁孩!

7

和胖虎同行的小赵,因为在山里迷了路,摸下山以后天都黑了。饥肠辘辘之下,本以为会见到那温暖的车灯为他亮着,可……

“虎威威你大爷!”小赵看着原本停车的地方此刻正空空如也,胖虎还“好心”地留了个字条用石头压着,说他先行一步。

人没了,车开走了,还把判官卷也带走了!

黑漆漆的荒山野林,只余小赵一人对天咆哮,连个大哥大也没有……

小赵靠着一路步行,运气好地遇上了邻村的过路人,捡回了一条命。回到警局后,过了大半个月,胖虎才让人捎了个口信过来,说是天水村的案子水落石出了,那不是诅咒,就是个好心的人给村民善意的提醒,没想到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什么狗屁善意提醒?虎威威睁着眼睛说瞎话!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交代清楚,野孩子找到没,那判官卷是不是野孩子写的?”小赵对那天胖虎抛下他的事仍义愤填膺,势与胖虎不两立。

“不然你能怎么办?有些事你能往外说?”老邓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吩咐下去吧,就按匠门给的结论,去村里辟个谣。村里人追溯起来都是同宗同源,部分人遗传了怪病,乡里医术不发达,检查不出来也正常。

“那什么名单,不是什么狗屁判官卷,就是个亲缘簿,谁都有可能遗传到这种暴毙而死的怪病,至于其他,巧合,都是巧合。交给上头的报告也这么写吧。”

“那判官卷呢?凭什么带走了,那可是证据!”

“为了避免人心惶惶,匠门代为保管了。”老邓头知道小赵满腹怨气,不禁冷眼警告了句:“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给我烂到肚子里去!”

8

叶谭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胖虎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后座,绑得特别结实,看起来胖虎特别怕叶谭再次暴走。

如果眼光能杀人,胖虎怕是早被叶谭千刀万剐了。一路上战战兢兢地在这种森冷的眼光瞪视之下,胖虎辗转着将叶谭带回了匠门的总部,关进了透明的实验室里,那是用来隔绝特别具有危险性的对象的。

事情是水落石出了,判官卷是叶谭为了报答村里人那两三年的照料,将她所预见的一些人的状况写在了牛皮卷上,本意是为了提醒村民趋吉避祸。可惜就算拥有判官眼的人能够预料到人们死亡的一幕,可这宿命的事,是谁也改不了的,该发生的还会发生,这不,叶谭的好意,也被村民曲解成了诅咒。

“说起来,老天爷赏你这碗饭有什么用?”胖虎想到这,不禁大声笑了起来:“你能看到世上最悲剧的事,可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哈哈哈,这不是比我还鸡肋的体质吗!虎爷这身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再没什么用,好歹想吃什么吃什么啊,你看看你……”

“威威,你别招惹小姑娘,最没用的还是你,我保证。”

刚出任务回来的百里祭,冷飕飕地坐到实验室那面透明玻璃前,对着电脑开始噼里啪啦地调档案。被胖虎带回来的孩子大约十四五岁,但因为明显的营养不良,看起来格外瘦小,瘦得只剩下骨架子似的,可失踪人口里头确定没有查到年龄相仿、名叫叶谭的人物,这可麻烦了。

如果家里人没有报过失踪,那么叶谭的身世便彻底是个迷了,别指望能从叶谭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人家现在就跟小野兽一样,对谁都充满戒备,问什么也不肯回应,这都怪胖虎的行为激怒了她!

“别叫老子威威!”胖虎很讨厌任何人喊他这个名字,跟个娘们似的。

“威威,你说这丫头碰过你?那她可曾说过,你会怎么死?”

“没,没说过……都说了别叫老子威威了!”胖虎忽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了半天,转移话题道:“你也让叶谭给你碰碰,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还是免了……知道自己的死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百里祭抖了抖,终于意识到判官眼虽然没什么用,但还是挺吓人的。

自始至终,叶谭只是冷着一张脸坐在那扇透明的实验室玻璃前,一字不吭。

9

就在此时,实验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了,胖虎和百里祭抬头见到了阶梯上的来人,二人立即站了起来:“当家,您怎么来了。”

只见阶梯之上,一位老者与一名青年缓缓往下走来,见胖虎和百里祭也在此,年轻的男子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方老陪我来这看看。”

“老首长怎么有空来这,你不是回乡养老了嘛!怎么着,小金库被老太婆端走了,又来找我们当家的借钱啊?”胖虎见着方老,也不陌生,这老头常来匠门找他们当家的,虽说外头人对方老都算毕恭毕敬的,可在匠门里,就没这规矩了。

方老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人抱怨:“晏老板,你得管管你匠门里的这些窜天猴,口无遮拦,早晚闯出祸来!”

晏肆嘴角微扬,眼底却始终温润淡然,他的面貌看起来虽不过是个不出三十的年轻人,可不知怎的,那双眼睛轻飘飘地自人的脸上扫过,竟给人一种沧桑隽永之感,仿佛一眼便能穿透人心,他看起来并不难相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温润如玉,大抵不过就是这样。

可即便如此,匠门里大大小小的成员,都独独不太敢对他放肆,只因晏肆看着温柔,实则却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谁也走不近,神秘,对了,就是那种无法猜透的神秘感。

“威威,你跟我出来。”百里祭招呼了一声,要说晏肆虽然是匠门的当家人,可匠门以往接什么生意,带回什么人,晏肆通常不怎么过问,这次却亲自来一趟,就连方老都凑热闹一起来了,百里祭就知道晏肆对判官眼很感兴趣,这不,识相地寻了个由头对晏肆道:“当家,我和威威先去库房清点这次消耗的装备。”

“都说了别叫老子威威!我这次没从咱们库房带装备……”胖虎碎碎叨叨的,还是被百里祭给拖了出去。

一时间,实验室里只剩下晏肆和方老,还有被隔离的叶谭。

见晏肆作势要打开隔离区的门,方老还有些担心,劝了一句:“这丫头看着有点野,当心着点。”

“不碍事。”晏肆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打开隔离门,但叶谭却仍是充满戒备地跳了起来,离他远远的,一双棕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晏肆的一举一动……

10

“这里是匠门,很多人和你一样,天生与别人不同。”晏肆停下脚步,并没有太过咄咄逼人,反而泰然自若地在距离叶谭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口吻温柔,眼底一派云淡风轻:“我听说……你的名字叫叶谭?我为胖虎的行为向你道歉,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

晏肆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因为他不确定叶谭是否能够听得懂。

“别怕,在这里,你不是怪人。”

在这里,你不是怪人……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叶谭,那始终警惕的孩子,终于猛然抬起头来,目光惊诧而又充满试探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温和,并不具备任何侵略性。

“留下来,在你找到家人之前,这里就是你的家,没有人会抛下你,也不会再有人将你看作异类。”晏肆向叶谭伸出了一只手,他的嘴角噙着微微的弧度,温润儒雅的面容之上,有着一股让人为之放下戒心的奇异力量。

叶谭仍是有所迟疑,但晏肆只是温柔地望着她,仿佛被这种友好的感觉蛊惑了一般,叶谭开始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两步,随即缓缓地走上前,漂亮的棕红色眼睛直直地对上晏肆的目光,脏兮兮的小手抬起,落入了温暖的掌心……

什么也看不到,为什么?

叶谭自打有记忆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怪胎,因为每当触碰到任何一个人,她的脑海里都会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或血腥或悲伤的场景——那是人们死亡的一幕。也就是这次从胖虎嘴里,叶谭才知道,原来有的人,称她的这双眼睛为判官眼。

因为这项特殊之处,所有人都将她当做怪物,人们都说,是她给人们带来了灾难和晦气。

可为什么,她唯独看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未来,看不到他的死亡?

叶谭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而晏肆的眼底,却悄然浮现一抹让人悲伤的失望,为什么,他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还是方老打破了眼前这奇异的凝固的场景,开口打圆场道:“晏老板,上下我都打点过了,叶谭这孩子就正式委托给匠门照料了,其他手续,我会请人办好后一起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