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正岩与李正心两位小朋友，虽然年纪不大，却打小独立，不怎么粘人。

一方面是因为哥哥李正岩早熟得过分，觉得粘人的孩子太过幼稚，总担心自己藏不住想要粘林幼鱼的心思，会让人觉得他是个还没断奶的娃。

另一方面，是妹妹李正心打娘胎里便和李正岩粘在一块，又是个缺心眼的，有了哥哥陪着，便也忘了要哭唧唧地找妈妈了。

但眼下……情势不一样了，李秋白回来了！

莫名的危机感，让父子相见的第一眼，就暗潮云涌着一股微妙的戒备和敌视的气氛。

看着林幼鱼卧室里还亮着灯，李秋白进去了，就许久没出来，李正岩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

半大的孩子，一眉一眼，都酷似李秋白，仿佛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李秋白一贯给人以如沐春风、慵懒却温和之感，哥哥李正岩却不知像了谁，小小年纪的奶娃娃，浑身散发着一股冷飕飕的早熟气质。

唯有李正心那没心没肺的，半点未觉察出危机感，咬着手指紧挨着哥哥，昏昏欲睡直点头，未觉察哥哥此刻的脸色不好看，小眉头都皱到了一块，李正心仍奶声奶气地抱着哥哥的胳膊，迷迷糊糊催促着：“哥哥，什么时候回屋睡觉啊，还要在这站多久，正心好困啊……”

“正心，那个人还在妈妈的屋子里。”李正岩终于冷不丁开了口，说出口的话，却生硬得很，称呼李秋白为“那个人”。

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茫然地抬起头来，困得视线都模糊了，脑子都短路了，一脸迷糊，“天吴说，爸爸就是要跟妈妈一起睡的啊？”

李正岩侧头看着没心没肺的妹妹，许久，悄然叹了口气，随即眼神一深，眉尾几不可见地微微向上挑了挑，分明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却一副老成的口吻，耐心地循循引导妹妹道：“正心，你知道放任那个人在妈妈的屋子里，会发生什么吗？”

李正心依旧迷迷糊糊地歪着头，显然不明白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若和妈妈睡一张床，很快，他们就会有小宝宝，到了那时候……”李正岩双眼一眯，说得煞有其事，“你我都会被赶出无妄斋，邱引叔叔和天吴便会像照顾我们一样，照顾新来的小宝宝，妈妈和那个人，就不要我们了。所以……”

此话一出，李正心黑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睛是刷地一下睁得锃亮，迷糊的睡意顿时一扫而光，只余下满满的警惕和担忧。

直到此刻，李正岩的嘴角才似有若无地微微勾起，双眼轻轻眯起，“所以，你要想办法阻止他们，便是粘着，也要粘在妈妈身边，绝不能留他们单独相处，更不能让那个人脱妈妈的衣服。”

李正心如临大敌，仔仔细细听着哥哥交代的每一句话，小脸严肃无比地直点头，严肃之余，还不忘表达对哥哥的崇拜之情，“哥哥你好厉害啊，什么都知道。那我得听你的，不能让他们把我们赶出无妄斋。”

见妹妹有此觉悟，至此，李正岩的眼底才缓缓溢出几分满意之色来，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回应了妹妹对自己的崇拜，“我是从邱引叔叔屋里的小黄书看到的。”

此话一出，哐当一声，是正在屋顶上观察下方两个小家伙一举一动的邱引一个踉跄，险些脚滑从上头摔下来。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面对天吴一脸意味深长，邱引干咳了几声，带过了自己屋里究竟有没有小黄书的话题，故作镇定点评道：“李正岩这小子，打小就不是好招惹的，也就那疯丫头缺心眼，三两句话就让人挑拨了。你且看着吧，这小子腹黑得很，往后李秋白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眼见着李正心那疯丫头果然被挑拨得如临大敌，风风火火地迈着小胖腿冲进了小鱼儿的屋里，而李正岩只是颇有耐心地守在外头，也不进去，也不现身，听着妹妹使劲浑身解数死粘着林幼鱼不放，无论林幼鱼与李秋白好说歹说，就是要和林幼鱼一起睡，李正岩的脸色，才慢慢地和缓了不少。

天吴有些担心，“咱们真的不管管吗？照这样下去，这两个小家伙何年何月才会认李秋白这个爹？”

“要管你管，我可不管……那疯丫头你尚能招惹，李正岩可是个记仇的，小小年纪咱们都未必是他的对手，等他大了，你不怕他坑死我们？聪明点，得站好队，李秋白再缺德，能缺德得过他儿子？”

邱引说到这还有几分心有余悸，心有余悸之余，还有些幸灾乐祸，“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来来来，咱们赌一把，今晚是李秋白大获全胜，还是那两个小家伙技高一筹？”

二人兴致勃勃，刚要赌一把，忽听得林幼鱼的屋里一静，下一秒，李秋白便从里头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个呼呼大睡的小丫头。

邱引和天吴皆是同时默了默，瞧见李正岩的脸色都黑了……

2

对于李正心被挑拨得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了林幼鱼的屋子，准备大干一场，却在短短半个小时后，便窝在李秋白怀里呼呼大睡，半点知觉也没有，软胳膊软腿地被抱了出来这件事……

李正岩一阵无语，大概也没想到一贯没心没肺的疯丫头，到了关键时候，会是这样靠不住。

李秋白抱着小丫头从屋里出来时，就看见她哥哥了，小家伙绷着一张脸，见对上了李秋白的视线，便第一时间别过了脸，别扭得很。

李秋白深知这孩子心思重，这点同幼鱼年少时是颇有几分相似的，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让父子二人消除芥蒂的，便也不急着与他多言，更未就这事追究他，只抱着小丫头从他身侧经过，打算先送这丫头回她自己屋里去。

方才从李正岩身侧经过，便听得身后一阵砂石耸动，继而是一道破风的声音从后方直朝李秋白而来，李秋白几乎连眉头都不曾挑动一下，他脚下一停，只微微一偏头，空出一只手抬起，便凌空从自己的耳畔截下了那破风穿来的石子。

见李正风小小年纪，却能自如运行周身真气，李秋白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赞赏，“听说这些年，是邱引在带着你启蒙，只是邱引太过放纵你，不太敢对你严苛。如幼鱼所说，你是有天赋的，她希望我能亲自教导你。”

被李秋白一夸，李正岩明显愣了愣，脸色竟是别扭地扫过一抹红，但很快，他又坚定了自己的立场，“我才不需要你教。”

说着，李正岩便猛然提气朝着李秋白冲来，李秋白眼底的笑意更深，回头，伸手，在小家伙袭来的一瞬，便轻而易举地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微微往后一折，竟把李正岩给制得动弹不得。

李正岩边挣扎，边涨红了脸，这个老成又狡猾的小家伙，是头一次，露出了恼怒却又不肯服输的孩子气。

与此同时，正被李秋白抱在怀里，搂着李秋白的脖子，将脑袋耷拉在李秋白肩头呼呼大睡的小丫头，似乎被这阵交手的动静给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伸出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又见自己的哥哥被李秋白用一只手便制得动弹不得，小丫头张大嘴巴愣了愣，然后脱口而出：“爸爸好厉害啊……”

李正岩：“……”

顾不上计较小丫头在短短的半小时之内就能如此自然地喊出这一句“爸爸”，李正岩又挣扎了一挣扎，涨红着脸，双眸燃着不服输的火焰，依旧咬着牙关，斩钉截铁道：“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是因为我还小。不用多久，我就会打败你的，你别指望我会承认你！”

见李正岩依旧未减半分敌意，甚至满满都是不服，李秋白丝毫未在意，只蓦然一撒手，松了对小家伙的桎梏，他不打击小家伙，也不曾试图像俘虏小丫头一样好言好语收买人心，只闲闲应道：“好，我等你。”

3

打那以后，李正岩就吃错药了一般，没日没夜地苦练。

李正心边啃着个比她的脸盘儿还大的棒棒糖，边歪着头看着哥哥，“哥哥为什么不陪我玩呢？”

李正岩看了小丫头一眼，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若多陪你荒废一日，便要多晚一日才能打败那个人。”

小丫头更困惑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你不喜欢爸爸吗？我可喜欢他了，妈妈也喜欢他，为什么哥哥不喜欢他呢？”

对于李正心叛变的事……李正岩好似已经习惯了，看着这个缺心眼的小丫头，又是无奈又是无语，好半天，才动了动嘴皮子，开了口：“你只看到了他此刻回来了，可妈妈为他伤心的时候，他不回来，妈妈总是发呆，想他的时候，他不回来……”

说到这，李正岩小朋友的眼底一黯，再老成，到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那眼底意味复杂。

在旁人说他们没有父亲的时候，他也不在……

为什么他说不在就不在，说回来，大家都要欢欢喜喜地接受他呢。

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没有父亲这件事……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不再想他……

“没有他，我也能守护妈妈，守护你。”李正岩别过了脸，咬着唇。

分明是如此沉重的一刻，李正心小丫头却是没心眼地双眼一亮，挥舞着小胖手，噔噔噔直奔哥哥李正岩而去，然后从李正岩身侧飞奔而过，一头扎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兴高采烈地大呼了一声：“爸爸，抱我！”

听到那二字，李正岩的背脊明显地一僵。

只听得后方传来李正心被抱起的动静声，继而，是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他的头顶，李正岩的背脊又是一僵，便听到那人温和的声音，少了几分平日的清闲，反而多了些许认真，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对话的认真，“你说得不错，是我回来晚了，能否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往后若有人笑话你没有父亲，好让我将功补过，替你去找回场子去。”

李正岩依旧挺直着个背脊，没回应他，还偏过了头，轻哼了一声，意图将那只大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扫下去，但嘴角，仍是绷不住，略微有了些许的弧度。

好半天，才听到小家伙别扭的声音，“哼，我是看在妈妈和妹妹的份上……”

看在他摆正态度的份上，那就勉为其难给他一个机会好了……

其实，其实他早就知道，李秋白遭遇了什么，他费了好大的劲儿，好大好大的劲儿才回来的。

思及此，李正岩板着一张脸，对李秋白的态度好了些许，转过身，别别扭扭地伸出了手，“那以后，我们一起保护这两个女人吧。”

李正岩看了眼一脸天真窝在李秋白怀里的妹妹，这个妹妹太蠢了，分分钟让人拐走。

又想到那个他心底最重要的人，他打小就发誓要拼尽全力守护的人，那就勉为其难地和李秋白分享她的爱好了。

院子后方，林幼鱼只静静看着，父子三人的姿态怪异，气氛也古怪，林幼鱼也不插手，眼底却是缓缓流淌着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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