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之屋

“着名的鬼怪事件调查者托马斯·卡耐奇在这里讲述他在调查月桂之屋时的诡异经历”

“我马上要给你们讲一段极其骇人的经历。”卡耐奇说道。我们刚刚在静默中用过了晚餐,酒足饭饱之后,窝在他家温馨舒适的餐厅里休息。

“我刚刚从爱尔兰西部回来。”他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名叫温特沃什,他最近意外继承了一份遗产——一座大宅,及其周围一片巨大的庄园地产。那地方名叫甘宁顿庄园,已经空置了多年,距离柯瑞顿村有一英里半。你们大概摸清了规律,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在‘闹鬼’的房子里,人们总是用这个词。

“接手庄园后,温特沃什发现大宅年久失修,疏于照管,有种与世隔绝的阴气。他独自一人查看了房子,并对我承认说,当时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过,当然了,那座空荡荡的大宅久无人居,你一个人在里面徘徊,有这种感觉也很自然。

“他查看过房子后,就进了村,想见见这座庄园曾经的地产经纪人,并且派个看守人入住。地产经纪人是个苏格兰人,十分乐意再次接管这座庄园,但是他斩钉截铁地向温特沃什保证,他们找不到愿意入住的看守人,甚至建议把房子推倒重建。

“他这番话自然让我的朋友大吃一惊,在进村的路上,我的朋友设法从他的口中问出了一些缘由。似乎有传言说,那栋宅子里常常发生怪事。很久以前,那栋宅子名叫兰德鲁城堡,在过去的七年中,就发生过两起离奇命案。两个死者都是不信邪的流浪汉,他们大概认为这座空置的大房子是个免费住宿的好地方。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无法确定致死原因,而且两具尸体都是在一楼大厅里发现的。

“正说着,两人走到了温特沃什下榻的旅店。他告诉地产经纪人,他要亲自在庄园里住上一两宿,以此来证明闹鬼的传言不过是无稽之谈。两个流浪汉死得确实蹊跷,但也不能证明这背后是恶灵作祟。两起命案可能毫无关系,只是单纯的意外,却被村民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这在柯瑞顿这样的小地方是极其自然的。流浪汉居无定所,又总有一死,大概曾经有几百个流浪汉在那栋空房子里住过,死了两个也不足为奇。

“但经纪人却态度严肃。他和旅店老板丹尼斯极力劝阻他。为了他的‘宁魂(灵魂)着想’,爱尔兰人丹尼斯恳求他不要做傻事。而看在他‘性命的分儿上’,苏格兰人同样语重心长地劝说。

“当时已近傍晚,温特沃什告诉我,当天天气和暖,晴朗明媚,虽然他们两人一本正经,但连篇的鬼话听起来实在荒唐。他觉得自己勇气十足,下定决心当晚就要住在大宅里,一举破除闹鬼传言。他表明了自己的决心,然后对他们说,如果他们能陪他一起去,那才是真心帮忙。可怜的老丹尼斯着实被这个建议吓了一跳。另一边,地产经纪人塔必特虽然默默地同意了,神情却十分肃穆。

“结果,温特沃什真的去了,虽然他对我说,当夜幕渐渐降临时,他预感到自己即将面对的似乎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轻松简单。

“此时,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他的计划,聚集起来为他送行。温特沃什带着一把枪和一大包蜡烛,明确地警告村民,不要有任何恶作剧的念头,因为他可不会枪下留情。之后发生的事,让他明白了他们的态度有多么认真。一位村民牵着一条斗牛犬走到他跟前,把狗送给他做伴。温特沃什拍了拍自己的枪,狗的主人却摇着头解释说,这畜生可以给你当个警告,让你有足够的时间从城堡逃出来。显然,他认定那把枪是个帮不上忙的废物。

“温特沃什接过了狗链,谢过了那人。他告诉我说,当时他心里已经在打退堂鼓了,但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穿过人群,却发现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跟在他身后,一直陪他走到了庄园,而后又与他一起,将房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一切结束时,虽已近黄昏,却仍有余晖。众人踌躇了一阵,似乎觉得把温特沃什一个人留下是极为可耻的行为。他后来对我说,那时,只要能回去,他甚至愿意出五十英镑。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建议所有村民都留下,和他一起在屋中守夜。他们起初拒绝,还劝他和他们一起回去,但最终他提议大家一起回旅馆,拿上二十瓶威士忌,用驴子驮来一些煤和柴火,再多备些蜡烛,然后再回来,在巨大的壁炉中点上炉火,点燃所有的蜡烛,摆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喝着威士忌,熬过这个夜晚。就这样,上帝保佑!村民们同意了。

“他们起程返回,很快便回到了旅店。当众人把东西放到驴背上,把蜡烛和威士忌分发下去时,丹尼斯仍然努力劝阻温特沃什,但他也算是个聪明人,因为当他发现自己的劝阻无用时,便放弃了。你们看,他并不想把陪伴温特沃什的村民吓回去。

“‘我很抱件(歉),’他对温特沃什说,‘那桌(座)曾(城)堡不可能摘(再)组(住)人了。那房子被人用无辜生灵的线(鲜)血架(下)了奏(咒)。你坠(最)好把它猜(拆)掉重建。如果你想今晚摘(在)里面过夜,就要开着大门,注意落架(下)的血滴。哪怕只有一滴血落架(下),就是把全四(世)界的金子都给你,你也不要留架(下)。’

“温特沃什追问他所说的血滴是什么意思。

“‘我讲给你听。’他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睡梦中被杀害的人的血。当时,与奥哈拉族有四凑(世仇)的城堡领主假装与对方讲和,奥景(邀请)了七十位奥哈拉人来城堡做客,恭恭敬敬、好之(吃)好喝地遭(招)待他们,奥哈拉人对他放松了戒备,在城堡里组(住)架(下)了。而后,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他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杀害了。这个故事是从我曾主(祖)父口中传架(下)来的。据他们讲,从那以后,在城堡中过夜的人只要看到有血滴落架(下),就是死到临头的预遭(兆)。蜡烛和炉火会坠(最)先熄灭,在黑暗中,圣母玛利亚也保佑不了你。’

“温特沃什告诉我,当时他听了这话放声大笑,主要是因为—用他的话说——听到这种故事,人们一定会放声大笑,但在你心里,却感到一阵寒意。他问老丹尼斯是否指望自己相信这个故事。

“‘好吧,对不起。’丹尼斯说,‘我没打算让你相信。噢,上帝保佑,如果你相信了,那你在天亮前就能活着回来。’这男人严肃的语气震慑住了温特沃什。他伸手与之相握,而后,便离开了。我对他的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时,还剩下大概四十人,他们一回到庄园——也就是村民口中的城堡——就燃起熊熊炉火,用蜡烛照亮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带来了棍棒,足以打发任何有形体的东西,温特沃什也带着手枪。为了让他们保持清醒,他亲自看管着威士忌,但在那之前,他给每个人倒了满满一小杯,为的是给他们壮胆。要是你让这么一大群人安静地待着,他们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入口大门按照他的要求敞开着,这就意味着他或多或少相信了丹尼斯的话。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烛光、篝火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众人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度过了三小时。他又开了几瓶酒,大家情绪高涨,甚至有个人大叫着要恶鬼赶快现身。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沉重的大门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动着,悄无声息地慢慢合拢,一声清脆的声响后,关上了。

“温特沃什目瞪口呆,脊背一阵发凉。待他缓过神来,望向其他人。有些人停止了交谈,惊恐地望着大门。但更多人对此毫无察觉,仍然自顾自地闲聊着。他伸手握住了枪柄。下一秒,那头凶猛的斗牛犬突然狂吠起来,这一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得跟你们交代清楚。那个大厅是长方形的。南边一整面墙都是窗子,北边和东边是一排排房门,而西边就是主入口。通往大宅内部的排排房门都紧闭着,那条大狗突然冲着北边的一扇门跑过去,却不肯靠近。只见那扇房门缓缓地打开,显露出一条漆黑的走廊。大狗发出恐惧的呜呜声,回到人群中。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四周陷入了死寂。

“之后温特沃什上前一步,端着枪,瞄准了门口。

“‘是谁?出来!否则我就开枪了。’他大喊道,却无人应声,他举枪向黑暗中开了两枪。枪声仿佛是信号一般,东北两面墙上的所有房门全都缓缓地打开了,温特沃什和他的跟随者们惊恐地瞪大眼睛,盯着漆黑一片、空无一物的走廊。

“温特沃什飞快地把子弹上了膛,呼唤着那条狗,可那畜生却藏在人群中不肯出来。他后来告诉我说,狗所表现出来的恐惧令他更加胆寒。就在这时,大厅角落里的三根蜡烛突然熄灭了;紧接着,其他地方的蜡烛也接二连三地熄灭了。大厅的角落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握着棍棒,挤作一团,不发一语。温特沃什说当时他真是怕得要死。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感受。这时,有什么东西突然溅在他的左手手背上。他抬起手,一看,鲜红的液体从他手指上滴落下来。他身旁的一个爱尔兰老头看到这一幕,颤抖着嘶吼道:‘有血滴下来了!’老头儿这一喊,大家都低头查看,马上发现自己身上也沾了血迹,一时间,所有人都惊恐地大喊着:‘血滴下来了!血滴下来了!’接下来,又有十多根蜡烛同时熄灭了,大厅几乎完全陷入黑暗。那条狗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而后就没了声响。一时间,众人僵在原地,缓过神来后,疯狂地拥向大门。他们用力扳开大门,跌跌撞撞地冲入夜色。大门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巨响,死死地关上了。那条狗没有逃出来。他们冲向公路时,温特沃什还能听到它发出的凄厉嗥叫声。但没有人有胆量再回去把它救出来。我对此毫不惊讶。

“第二天,温特沃什便派人来找我了。他听说我解决过‘尖塔怪兽’那件案子。我乘坐晚间邮递马车抵达了村子,并随温特沃什在旅馆里落了脚。第二天,我们就去了那座古老的庄园。这座庄园坐落在荒郊野岭之中,不过最令我毛骨悚然的还是房子四周大片的月桂树丛。庄园被茂密的树丛覆盖,以至于那房子好像是从一片浓绿的月桂树海中生长出的一样。阴森古老的外表,即便在光天白日之下,都泛着阴阴鬼气。

“大厅宽敞明亮,这让我微感庆幸。你们看,我已经被温特沃什的遭遇搞得神经兮兮的了。我们发现那条凶恶的斗牛犬脖子断了,尸体都已经僵硬了。我一下子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为先不说这是否是鬼怪作祟,至少这房子中有种力量已经危及生命。

“之后,有温特沃什在一旁带着枪为我守卫,我将大厅检查了一遍。村民们喝威士忌用的杯子瓶子散落一地,遍地都插满了用蜡油固定的蜡烛。但我粗略地检查一遍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于是,我决定按照惯例,将城堡上上下下、每一寸都仔细检查一遍。

“我耗费了三个星期,却仍然一无所获。你们知道,我在这一步上是极为花心思的。曾经有数以百计所谓的‘闹鬼’事件,都是单凭我这一手解决的,靠的就是片刻的细心观察及一颗灵活的头脑。可是,我刚才也说了,仍然一无所获。在这个检查过程中,温特沃什一直为我带枪守卫,而我也格外小心,日落之后绝不逗留。

“接下来,我决定亲自在大厅里住上一晚。当然是在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温特沃什,但他自己的那次尝试令他心惊胆寒,于是他请求我不要以身试险。但是我认为值得冒险一试,并最终劝说他和我一起留了下来。

“下定决心之后,我去了趟邻近的肯特镇,见了当地的警察局局长。他帮我调派了六名警察,并为他们配备了步枪。这当然不是官方命令,六名警察是在我许诺给予报酬的情况下自愿帮忙的。

“当天傍晚,警察们到达了旅馆,我请他们饱餐了一顿,之后,便动身去了庄园。我们备了四头满载柴火和其他装备的驴子,还有两条凶猛的猎犬,让一名警察牵着。我们一到大宅,我就让其他人卸行李,而我和温特沃什则来到大厅,动手将除入口以外的所有门都用胶带和蜡封死,以确定门是否真的打开过。我可不想被任何鬼怪幻术欺骗,或是受到催眠术影响。

“我们这边在忙着,警察们那边也把东西都从驴背上卸下来了,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吩咐两个人在大壁炉中堆好柴火,其他人听候派遣。我把其中一条猎犬牵到大厅最内侧的墙边,在地板上钉了一根U形钉,然后把狗拴在了上面。接着,我以那条狗为中心,用粉笔在地板上画出了五芒星,最后,又用大蒜在五芒星外围了一圈。另外一条狗我也依样处置,只是把它拴在了大厅的东北角,那里正好是两排房门连接的夹角。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清理了大厅中央,又派一个警察把地板清扫干净,之后,就把我的所有装备都搬了过去。接下来,我把大门打开,用钩子钩住,这样一来,若想要关上大门,必须把钩子从搭扣中掀起来。然后,我把点燃的蜡烛立在每扇封死的门边,还在大厅的四个角落各放了一根,最后,生起了炉火。让整个房间都被火焰映亮后,我把所有人都集合到大厅中央堆放的装备旁边,把他们的烟斗都拿了过来,因为习格桑德曾在手稿中严格规定:‘结界之内,严禁火光。’我必须确保这一点。

“我拿出卷尺,量出一个直径为三十三英尺的圈,用粉笔勾画出来。温特沃什和那些警察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提醒他们说,我这可不是在表演独角哑剧,而是在设立可以把夜晚显形的恶鬼幽灵隔离开的结界。我警告说,如果他们想保住性命,或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那么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踏出我设下的结界。

“圆圈画好,我拿出一串大蒜,围在粉笔圈之外。完成后,我让他们从我的行李中找出蜡烛并点燃。我接过他们点好的蜡烛,把它们立在粉笔圈内,各间隔五英寸,排成一圈。每根蜡烛的直径都是一英寸,所以,完成这个圈子总共用了六十六根蜡烛。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每个数字都是有特别含义的。

“然后,我拿出一缕人类的头发,左一下、右一下地交替缠绕在蜡烛上;缠满一圈后,用银箔把最后一根头发的末端包裹起来,埋入了第六十六根蜡烛中。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于是我加紧设置‘防御结界’。我把大家都聚集到结界内部,开始在周围设置通电五芒星,让防御五芒星的五个尖角都恰好与头发结界圈相连。我没费多少工夫就完成了这项工作,一分钟后,我接通了电源,缠绕的真空管中的电流一下子在我们周围亮起了淡蓝色的光。此时,我安心了许多,因为你们都知道这五芒星是多么有效的防御结界。我以前跟你们提起过,我是在拜读了加德教授的着作《灵媒实验》后,突发奇想,发明了这个结界。他发现真空管中一定频率的电流可以让灵媒失去灵力。我很难用通俗的语言给出解释,但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去参阅加德的一篇论文,题目是《星形震动与缠绕状物体震动的比较研究》(此论文为作者杜撰出的。)。

“工作完成后,我站起身,听到屋外的月桂树林发出沙沙的细雨声。我之前跟你们讲过,那宅子周围都是茂密的月桂树林。从这声音中,我可以判断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没有刮风,因为蜡烛的火苗一动不动。

“我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其中一个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低声问我他们应该做些什么。一听他的语气,我就知道他已经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而包括温特沃什在内的其他人都不发一语,我恐怕他们会随时晕倒。

“于是,我让他们围成一圈,背向圆心坐下,脚向外侧伸出。然后,根据指南针确定好八个主要方位,我把他们的腿摆正。在这之后,我用粉笔在他们周围画了一个圈,又在正对着他们的脚的地方画出了萨玛仪式中的八个符咒。当然,第八个人的位置是空的,那是为我自己预留的。等我完成所有准备工作,进入到五芒星内部后,才会在这个方向设下封印。

“我最后环视了一遍大厅,只见两条猛犬把鼻子埋在两只前爪间,静静地趴着。壁炉里烈焰熊熊,房门前和角落里的蜡烛也静静地燃烧九_九_藏_书_网。然后,我绕着众人围成的星形走了一圈,警告他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害怕,只要相信‘防御结界’的力量就可以了,还有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结界。我还叮嘱他们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万万不可移动双脚。此外,他们不可以随意开枪,除非有我的命令。

“这时,我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在双脚前面画下了第八个符咒,然后,把相机和闪光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并检查了我的左轮手枪。

“温特沃什的前面是第一个符咒,沿逆时针方向依次数下来,他正好坐在我的左边。我压低声音,问他感觉如何,他说虽然他非常紧张,但对我的能力有信心,也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查清真相。

“我们安顿好后,开始等待。没有人讲话,只是警察们不时侧身,彼此间悄声谈论着这个阴森的大厅,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极为诡异。可不一会儿,他们却又一声不发了。只有门外传来的单调的雨滴声,伴着大壁炉中炉火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闷响。

“我们就那样静坐着,背靠着背,腿向外伸着,周围是泛着蓝光的五芒星。五芒星外面是一圈点燃的蜡烛。蜡烛圈子之外,空旷宽敞的大厅有些阴暗,只有封死的房门前的蜡烛和巨大壁炉中的熊熊火焰散发出的光亮。那种神秘莫测的气氛啊!你们可以想象吗?

“大约过了一小时,我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并不是我们一直感觉到的神秘的紧张感,而是一种新的感觉,好像恐怖的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

“突然间,大厅东侧尽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我感觉到大家立刻看向那边。‘稳住!不要乱动!’我大喊道,他们安静下来。我抬起头,望向大厅深处,只见两条狗都站起了身,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口。我扭过头,也顺着方向望过去,并且感觉到其他人也伸长了脖子向外看。突然,两条狗发出一阵狂吠,我看了它们一眼,发现它们仍然死死地盯着大门口。顷刻间,它们安静下来,仿佛在侧耳倾听。与此同时,我听到左侧传来一声微弱的金属脆响,我立刻望向那根固定大门的钩子。那钩子就在我的注视下慢慢地动了,仿佛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正在拨弄它。我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感觉到身边的其他人也同样紧张,身子都僵硬了。我敢确定有什么东西在向我们靠近,虽然看不到,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大厅里一片死寂,连两条狗都悄无声息。这时,只见那根钩子慢慢地从搭扣中抬起,却没有任何有形的东西碰触到它。我突然开始行动,举起照相机,对好闪光灯,朝着大门按下了快门。闪光灯的强光一闪,惊得两条狗大声吠叫起来。

“刺眼的强光闪过后,整个房间都仿佛暗了下去。就在这暗下去的几秒钟内,我听到大门边有响动,便扭过身子去看。强光的影响慢慢消失了,我恢复了视力。大门正慢慢地闭合。然后在一声尖锐的‘咔嗒’声后,紧紧地关上了。之后又是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两条狗发出的呜咽声。

“我猛地转身,看向温特沃什。他也望着我。

“‘上次也是这样。’他小声说道。

“‘离奇至极。’我回答道。他点点头,神色紧张地环视四周。

“几位警察一声不吭,我猜想与温特沃什相比,他们心中的恐惧更甚。至于我,你们可不要以为我天生胆大,只是我经历过太多诡异离奇的事件,所以我敢说,我比普通人更善于镇定神经。

“我转过头,低声提醒其他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走出结界,就算是房子马上要塌了,会把他们砸死,也不许乱动。因为我清楚得很,有些强大的灵力就能使得房倒屋塌。但是,只要这作祟的恶灵不是塞缇(塞缇(saiitii)作者杜撰出的恶灵。灵力强大,足以破坏结界。),我们身处五芒星内部,就是安全的。

“大约又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其间,周围仍是一片寂静,只有两条狗偶尔悲嗥出声。但此时,它们连悲嗥声也停止了。我看到它们趴在地上,鼻子埋在爪子下面,剧烈地颤抖着。这一幕让我更深切地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你们都能明白的。

“突然之间,最里面那个墙角边立着的蜡烛熄灭了。紧接着,温特沃什扯了扯我的手臂,我发现其中一扇封死的房门前的蜡烛熄灭了。我刚准备好照相机,就看到大厅中的蜡烛一根接一根地熄灭了,速度极快,又毫无顺序,我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抓拍到。于是,我只得借着闪光灯,拍了一张整个大厅的全景。

“闪光灯的刺眼强光晃得我处于半盲状态,我暗自责怪自己忘记带墨镜来了,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时,我曾经使用过墨镜。我感觉到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吓了一跳,我立即大声命令他们保持镇定,坐好,脚不要偏离方向。你们能够想象,在那种阴森的气氛下,我的声音在那个空旷的大厅中,显得凄厉可怖。

“我渐渐恢复了视力,环视大厅四周,但看起来并无异样,只不过,大厅的角落陷入了黑暗。

“忽然,我注意到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炉火逐渐暗了下去。就在我的注视下,火势渐渐弱了下去,就好像有一个隐形的怪兽将炉火的生命吸走了。那一幕真是诡异得很!就在我被炉火的变化所吸引时,大厅中除了五芒星外围的一圈蜡烛,其他的蜡烛都熄灭了,结界之外漆黑一片。

“作祟的怪物蓄意之举令我十分忧心。从这一连串的灵异现象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在这个大厅中,存在着一股灵力,它冷静而有耐性,一步步地让房间陷入黑暗。想到这儿,我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而我脑中有一个问题一直挥之不去,那就是这灵力到底能够影响实际物体到何种程度。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听到身后的警察又在惊慌乱动了,心里清楚他们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我侧过身,语气淡定地轻声对他们说,只要他们身处五芒星中,并保持我安排好的位置,就会平安无事。一旦他们移动身体,走出结界,那么连我都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就这样,我情绪镇定、语气轻柔地安抚着他们。但是,世间根本没有万无一失的保护结界,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一点,就会更加恐惧,很可能会惊慌失措地冲出结界,慌不择路地置自身于险境。

“我们又在寂静中熬过了一小时。我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我感觉自己就像这陌生的世界中的一个弱小精灵,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一些狰狞阴沉的隐形怪物,而这些怪物却完全没有察觉我们的存在。我把身子倾向温特沃什,小声问他是否感觉到房间中有什么东西。他的面色惨白如纸,眼睛不停地转动,只瞥了我一眼,点点头,而后又慌乱地将视线移向大厅。当我在思考时,也同样不敢掉以轻心,不停地环视四周。

“突然,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捻灭了烛花,结界里的所有蜡烛都熄灭了。我们一下子被无边的黑暗包裹起来,而五芒星那微弱的幽蓝色光晕根本无法穿透空旷大厅中的黑暗。

“我跟你们讲,当时我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恐惧感爬满全身,只留下一颗还算清醒的大脑。我感觉自己的听觉一下子变得超常地敏锐,甚至能听到自己异常清晰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我渐渐缓了过来,但仍然一动也不敢动。你们能体会到我的感觉吗?

“我慢慢找回了勇气,拿起照相机和闪光灯,等待着。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我瞥了一眼温特沃什,黑暗中,只能看个大概轮廓。他弓着背,耸着肩,头向前伸着,一动不动。我知道,他的眼睛仍然转个不停。人有时候竟然会知道这种事,实在是很奇怪。警察们依然毫无声息。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寂静。从大厅两侧的房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微弱声音。我立刻就辨别出,那是蜡封被破坏的声音。那些封死的房门被打开了。我举起照相机和闪光灯,一股由恐惧和勇气交织的力量促使我迅速按下了快门。刺眼的强光照亮了大厅,我感觉到身旁的其他人被吓了一跳。就像闪电过后接踵而至的惊雷一般,更加骇人的黑暗笼罩下来。而就在强光闪过的一瞬间,我看到所有封死的门都敞开了。

“忽然,我们身旁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声音。脑中浮现出的想法令我毛骨悚然,一种危险迫近的感觉油然而生。开始下血雨了。现在我们所面临的一个严峻问题就是:在这个巨大的房间中,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结界能否保护我们。

“血雨就这样越下越大,甚至有些血滴已经落在结界之内了。我看到巨大的血滴落下,飞溅到缠绕在五芒星上的微亮的电子管上。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有血滴落在我们身上。一时间,除了骇人的滴答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突然,远处角落里的那条猎狗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紧接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然后一切戛然而止,归于寂静。要是你曾经打过猎,扭断过兔子的脖子,那你立刻就能听出那是什么声音!一个念头犹如闪电一般划过我的脑海:它能够进入五芒星。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在两条狗的周围都画了五芒星。我立刻就想到了我们周围的结界,心里腾起一阵恐慌。大厅中的那个东西进入了其中一条狗周围的五芒星结界。就在这可怕而长久的寂静中,我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突然,我身后的一个人发出一声女人般的尖叫,拔腿向大门狂奔。他在大门边摸索着,很快打开了门。我大声呼喝其他人,不准他们乱动,但他们好像一群惊弓之鸟,惊慌失措地盲目奔逃。我听到蜡烛被他们踢翻的声音。其中一人一脚踩在通电五芒星上,踩碎了电子管,房间里不再有一丝光亮。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毫无防护地暴露在那个未知世界的强大力量下,于是,我一下子蹿起身,跳出了失去作用的结界,向着大门狂奔,冲入了夜色。我想,我当时失控地叫出了声。

“其他人跑在我前面,我们谁也不敢停下脚步。我一边跑,一边回头,还不停地瞄着车道两旁的月桂树林。阴森的树林沙沙作响,声音空洞可怖,如影随形地追赶着我。雨已经停了,却刮起了阴冷的微风,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我终于在庄园的门房处追赶上了温特沃什和那几个警察。我们冲出大门,一口气跑回了村子。我们发现老丹尼斯和半数的村民都没有睡,等待着我们。他告诉我们说,他早就预感到如果我们有命回来的话,就一定会回来,他的忠告也不算白费。

“幸运的是,我把相机从房间里带出来了——大概是因为相机的带子刚好挂在我的脑袋上。但我并没有马上去冲洗照片,而是坐在酒吧里聊了几小时,试图整理出整件事情的恐怖经过。

“之后,我回到了我的房间,开始处理照片。此时,我已经镇定下来了,十分希望底片上能够留下线索。

“前两张照片毫无异常,但第三张,也就是我所拍摄的第一张,让我眼前一亮。我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了这张照片。

“那张底片拍下了极不寻常的一幕,于是我决定不耽误一分一秒,立刻去验证底片上的线索。在没有得到确凿证据前,不必向温特沃什和警察们透露。而且,我认为我自己去的话,成功的概率更大,因为我猜想,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在同一晚再次进入庄园了。

“我带上左轮手枪,轻手轻脚地下了楼,走入夜色。雨又下了起来,我却毫不介意。我走得很快,当我走到庄园大门口时,一种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阻止我继续前行,于是我翻墙进入了花园。我避开车道,穿过湿淋淋的阴森月桂树林,向大宅靠近。你们可以想象到那场景有多么恐怖。被一片树叶剐到,我都会吓一跳。

“我绕过大宅,来到房子后面,从之前发现的一扇小窗户钻了进去,通过缜密的搜查,我对这栋房子已经了若指掌。我悄悄地走上厨房的楼梯,浑身因恐惧而颤抖着,到了楼梯顶端,我向左一转,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这条走廊连接着大厅中其中一扇被我们封死的门。我顺着走廊放眼一望,只见尽头处隐约有微亮的烛光。我蹑手蹑脚地向前走,把左轮手枪握在了手里。我慢慢靠近那扇敞开的房门,听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随后爆发出一阵笑声。我继续向前走,直到可以看到大厅内的情况。里面有好几个人,聚在一起。他们衣着整齐,我看到至少一个人带着武器。他们一边看着我设下的辟邪结界,一边嘲讽地放肆大笑。我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多年以来,这帮家伙一直为了某种目的,将这座空置的庄园据为己用,如今,温特沃什打算接手,于是,他们便借着庄园闹鬼的传说,装神弄鬼,想把他吓走,那么庄园就又是他们的了。但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是说无论他们是造假币的、强盗,还是发明家,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无从猜想。

“这时候,他们离开了五芒星,聚在了那条活着的猎狗周围。那条狗极为安静,似乎是被下了药,迷昏了。他们商量了一阵是否要饶这可怜的畜生一命,但最终还是决定杀掉它。只见其中两人用一个活结绳套绑住了它的嘴,然后把绳套的两个绳头系在猎狗的脖子后面。另一个人把一根粗粗的拐棍从两个绳圈之间穿过。拴绳子的那两个人弯下身,按着那条狗,他们挡住了我的视线,所以我看不到他们的动作。但那条可怜的畜生突然发出一声哀嗥,紧接着又是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你们也许还记得,在那一晚的早些时候,我曾经听到过那种声音。

“那些人直起身子,只留那条狗安静地瘫在地上。我心里着实佩服他们在决定一只动物生死时的残忍无情,还有痛下杀手时的果断坚决。我猜想,如果有人看到了他们的真面目,大概下场也同样如此。

“一分钟过后,其中一个男人招呼其他人去‘把线解下来’。一个人朝着通向我藏身的那条走廊的门走过来,我连忙向后退,藏身在黑暗中。只见那个人举起手从门上取下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轻微的金属线摩擦的声音。

“他一离开,我又回到门边,见楼梯上的一节大理石台阶被掀了起来,下面出现了一个洞口,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钻了进去。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洞口后,合上了石板,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暗门的痕迹。我特意数了数,是从下到上的第七节台阶。我脑中出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后来我发现当时我十分坚定地决定实施这个计划,没有丝毫的犹豫。

“之后就没有什么可讲的了。我尽可能安静迅速地离开了庄园,回到了旅馆。当警察得知作祟的‘鬼怪’不过是肉体凡身之后,根本不用劝说,便来到了大宅。我们像我刚才那样翻墙进入了花园和宅子。但当我们试图打开台阶上的石板时,却失败了,最后只得砸碎了它。准是这声响惊动了那帮装神弄鬼的家伙,因为当我们钻进洞口,通过一条被厚厚石墙包围的狭长甬道,来到一间密室时,里面空无一人。

“几个警察恼火极了,你们能想象到,但我却不在意。用你们的话说,我是来‘抓鬼’的,而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我根本不怕他们的嘲笑,因为当时他们也被吓得够戗,而最终,我在没有他们帮助的情况下,查明了真相。

“我们搜查了整条密道,在长长的甬道尽头,发现了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开在院子里一口枯井的侧壁上。大厅的天花板是中空的,可以经由主楼梯内部的一条暗梯上去。血雨不过是从吊顶天花板缝隙中滴下的红墨水。至于蜡烛和炉火是如何熄灭的,我不得而知。如果按照传统方式,火焰也许是被血雨浇熄的。但那些家伙绝不会如此传统守旧。如果不以高压将墨水喷出就很难控制方向,而喷水的方式又容易暴露。他们可能是利用二氧化碳气体弄灭了蜡烛和炉火,但气体是如何释放的,我就不知道了。

“当然了,那些暗道密室都是建宅之初就有的。对了,我告诉你们了吗?庭院车道尽头的大门上挂着一个铃铛,一旦有人进入,就会叮当作响。如果不是我翻墙进入,我将白忙一场,一无所获。因为我从大门进入时,碰到铃铛,铃声就会惊动他们。”

“底片上到底有什么?”我十分好奇地插嘴询问。

我拍到了一根细线,他们用这根细线来钓起固定大门的钩子。当时把线从天花板的缝隙中垂下来,显然,他们没有料到需要抬起门钩。我想,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有人会用钩子固定大门,所以他们只得临时用细线解决问题。那根线很细,当时大厅里光线又暗,根本看不到,但闪光灯还是捕捉到了它。你们都清楚了?

你们大概已经猜到了,大厅里面的房门是被他们用线拉开的,之后再把线解下来。否则在我搜查时就会发现的。

“我想我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猎狗肯定是被那帮人直接下手杀死的。你们想,他们先把房间弄得尽可能暗。当然,如果我在那一瞬间打开闪光灯,那么整个房子闹鬼的传说都会不攻自破了。可命运自有它的安排。”

“那流浪汉呢?”我问。

“哦,你是说死在庄园里的两个流浪汉?”卡耐奇说,“嗯,这就很难说了,各种可能性都有。也许他们发现了什么,就被注射了某种致命药物。也可能凑巧他们的大限到了,只是自然死亡。毕竟曾经有那么多流浪汉在那栋宅子里借宿。”

卡耐奇站起身,敲了敲他的烟斗。我们也跟着站起来,去取我们的大衣和帽子。

“慢走不送!”卡耐奇说着,语气一如既往地亲切。我们出了他家,在夜色中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