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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家

大晋朝元熙三年,扬州,高升巷。

这一条街道在扬州城里算不得繁华,可是,这条街道上住着的一户人家却是鼎鼎有名。

户主姓林名海,字如海。林家既是簪缨世家,亦是书香门第,祖上曾袭过列侯,至如海这一辈,便从科第出身,不承想这如海年幼时即:“默儿现在还小,还没脱nquot;/gt;呢,又爱生病,就叫她先养着吧,等他有个三四岁,到了启智发慧的年纪,还是要叫你带着我才放心,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出身知道些什么道理,不要教歪了子孙。”

所以,当时贾敏虽然心里失落至极,到底被夫君的这一番话安慰了许多,也便咽下了那一口气。

而且,当时的情势,还有林府老太太弹压着,咽不咽得下那口气都要咽下。

形势比人强。这个道理,贾敏懂,只得“心字头上一把刀忍”吧,且看以后会怎样。

谁知道人心原是偏的,随着林默由一个婴儿日渐一日地长大了,长开了,变得玉雪可爱,还有那咿呀学语的稚子模样不仅叫林如海开怀,更是叫林府老太太爱得跟什么似地,成日里就是“默儿”“孙儿”地叫唤,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真真是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又借口贾敏身子不好,须得静养,居然要将管家权都给夺了去,交与这梅姨娘,几乎叫贾敏气恨得不曾将一口银牙咬碎,好在林海还算有点良心,据理力争,此事才算是作罢,可是,此后,林老太太见了贾敏便微有了嫌忌之心。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那贱人是个会做戏的,又委实有几分颜色,总是拿着儿子做筏子,借口哥儿想爹爹,或是哥儿身子弱之类的借口来绊住林海的脚,闹得林海半个月里面倒是有十话一丝儿规矩不错的大家风范,要仔细轮起来,这媳妇儿还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家世好,模样好,规矩好,知道孝敬公婆,只除了不能子嗣这一项不好之外。

可是,就那一项不好,偏偏就能抵得过所有的好去。

林老太太淡淡地说:“你想得周到,倒是费心了。”

尽管婆婆如此冷淡,贾敏也不好转身就走,少不得又搭讪着说:“看这:“哥儿小心,别跌着了。”

林老太太见了他就喜笑颜开,将手里的碗一推,张开手臂说:“哎呦,我的小宝贝儿,过来,叫nquot;/gt;nquot;/gt;抱抱。”

将默哥儿搂在怀里,林老太太又软着声气和他说话,问他“早上吃了几碗饭饭?”“那日nquot;/gt;nquot;/gt;给的那个玩意儿喜不喜欢”“晚上几时睡的?”之类的话,那默哥儿便由着孩童的xquot;/gt;子,一直搬着林老太太的脖子咿咿呀呀地撒娇,叫贾敏旁边陪着,脸上笑得僵硬,心里一阵腻歪:好不容易才和婆婆说上了几句热络画儿,又被搅合了!

贾敏看着这默哥儿越看越碍眼:不过是个庶出的哥儿罢了,老太太哪里就疼爱成这样?简直是失了体统!简直是娇惯得不成样子!

一会儿,梅姨娘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进来了,先问了林老太太的安,又给贾敏福了一福,娇滴滴地说:“给姐姐请安。原说要去姐姐那里请安的,偏生昨晚上睡得迟,竟然耽误了。好在在老太太这里遇上了,也是一样的。”

说完,扬起两道弯弯的娥眉,朝着贾敏似笑非笑。

贾敏一听她这一番话里有话,便心里暗自气恼:正经该叫我“太太”罢。好个没规矩的小贱人,仗着生了个儿子,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谁和你称姐道妹的?就凭你也配得上?

想着林老太太爱屋及乌,必是有所袒护,贾敏不想跟这微鄙的梅姨娘在人前争执,便只好不在这“姐妹”的称呼上挑刺,含糊了过去,也没答应她。

梅姨娘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掩住了嘴角微露的不满。

林老太太听见梅姨娘说晚上没睡好,便逗着默哥儿说:“肯定是你这个小淘气闹得人睡不好觉觉的,是不是,是不是?”又挠着默哥儿的痒痒,叫那孩子笑得“格格”地。

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凑趣儿,注意力全转到那“小淘气”的身上去了。

梅姨娘此时却胆大地看着贾敏,平日里柔媚得拧得出水来的杏眼里跳着一小簇挑衅的光,说:“昨儿倒怪不得默哥儿闹得我,他一早就睡着了。”

说完,唇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

别人都不理会,尽都随着林老太太去逗默哥儿去了,唯独贾敏清清楚楚地明白了梅姨娘的意思。

换句话说,不是默哥儿闹的,是默哥儿的爹爹闹的。

再说得明白点,就是贾敏那风度翩翩的探花郎的夫君,昨晚上与这面容姣好,实则粗quot;/gt;鄙的梅姨娘滚了炕头,还闹得她次日都不能正常起床了。

春宵帐底卧鸳鸯。

贾敏就是个泥人,此时也不禁要冒火,何况这梅姨娘还当着众人戳她的肺管子?正待开口,贾敏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眼前就有些发黑,身边的喧嚣也似乎在离她远去似地,只看见梅姨娘似快慰又似惊慌的眼神在面前放大。

终于,贾敏脸色苍白,捂住心口,身子往后一仰,就倒了过去,惊得丫环婆子们都叫唤了起来:“太太!太太不好了!”

林老太太的上房一下子乱成了一窝粥,林老太太忙命nquot;/gt;嬷嬷将默哥儿抱走,一群人围上来看贾敏,翻眼皮的翻眼皮,掐人中的掐人中。

林老太太便说:“现在不宜搬动,就先将太太移到我那边屋子里去歇着。唤大夫来。”

“另外,”林老太太想了想,说:“旺福,你马上骑马去老爷的衙门一趟,跟他说了此事。”林老太太原是想着儿媳既然是在她屋里出的事,不叫儿子知道不行。

本来正在衙门办公的林海听了家人赶来的禀报,吓了一大跳,贾敏虽然素日身子不太康健,但是这种突然就厥过去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不可大意,便忙丢下手里的卷宗,又告了个假,出了衙门,林海又有了主意,想着外面请的大夫未必拿的准,不如命人拿帖子去请那往日太医院退下来的原刘御医。交代妥当了,林海便骑上马,急急往府里赶去。

贾敏早就被挪到林老太太的一间厢房里躺着,这时候倒是醒着的,只是面色苍白,一脸憔悴。

林海赶过来,坐在她床侧的一个绣墩上,眼瞅着贾敏,关切地问:“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厥过去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贾敏只觉得心头涌过千万句话,在林老太太这里人多嘴杂,却是一句真心话也不能说,一时急怒,便觉得喉头处滚过一片恶心,十分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原刘御医来了,见了如海,略微寒暄了几句,便道了声“恼”,进去隔着帘子给贾敏把脉切诊。

刘御医把了脉,听了诊出来,林如海便忙迎了上去,问:“孟琴兄,不知拙荆所患何病,要不要紧?”

刘御医/gt;着一把山羊胡子,呵呵笑着说:“如海兄,小弟要向你讨一杯好酒喝了。尊夫人……乃是喜脉呀。”

3反差

林海听了自是喜不自胜,给刘御医拱手道:“拙荆一贯身子不太康健,还要请孟琴兄给个安胎调理的方子才好。”

刘御医自是满口答应,早有伶俐会看眼色的丫鬟铺陈开笔墨,刘御医便提起笔来,又沉吟了片刻,便龙飞凤舞了起来,写了满满当当一张宣纸的药名儿,说:“小弟刚才观尊夫人的脉象,原是个心xquot;/gt;再高强不过的,是故经期不是迟滞数十日不来,就是经期过长,损耗大人元气,是以多年不曾有孕。如此说来,孕期倒是要好生调养方可。这个方子特为夫人所开,除了按时煎服之外,还要叫夫人多宽着心,万事都要往好处去想才好,家人也须得多体谅一二,凡事顺着她便罢。”

林海大喜,又吩咐下人备了谢仪送上来,满口道谢,刘御医自是推拒不收,说:“小弟又不是开药铺作生意,收什么谢仪!小弟的为人,如海兄也知道,原是有几分傲骨的,这是仰慕如海兄的为人,才来给尊夫人诊治。要是旁人,决计不去的。”

林海知道他而今家资富裕,原不差几个银子,便只好叫下人将谢仪又收了回去,口中感念不尽。林海亲自将刘御医送至仪门处,站在当地目送,直到见不着他的人影了,才回转了回来。

这边,林老太太也听到了丫鬟们传的一言半语,未得确信,便急得在堂前打转转,手里捏着那一圈儿佛珠,抡得飞快。

好不容易见到林海回来,老太太便迎了上去,急切地问:“儿啊,为娘恍惚听见媳妇是有喜了,可是真的?”

林海笑着给林老太太道喜,说:“正是呢!儿子正要给母亲说这话。

两人快手快脚将瓷片儿收拾了,梅香才带着这个叫“菊柔”的小丫鬟去了一处偏房,悄悄地告诉她说:“姨太太自从太太怀上了孩子,脾气就坏得很,也不敢叫外面的人知道,只有咱们倒霉。你呀,要有眼色一点,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咱们就只管闷头干活就是了。”

菊柔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好了,我知道了,好姐姐。只是,姨太太听说太太有孩子了,在人前可是欢喜得紧,还挑灯夜战给那未出世的孩子缝衣服,怎么心里其实是不高兴的?”

梅香说:“,姨太太怎么可能高兴嘛,你小人儿不懂。那都是装出来给人家看的,其实……”梅香掩了口,四下里看看无人,才对着菊柔的耳朵小声地说:“其实,她巴不得太太绊一脚,把肚子里的孩子摔没了才好呢。amp;quot;

4来历

贾敏怀孕不过月余,林府这边却是格局大变。

别的不说,人就多了不少。

林老太太为了照顾好儿媳妇而刻意多置办下的丫鬟奴仆之外,还多出来的许多人便是来自贾敏的娘家贾府了。

京城里贾府的史老太君听闻女儿有孕的喜讯,顿觉在女婿一家人面前腰板都硬了,又喜笑颜开地打发人给女儿送各种补品、用具还有婴儿的衣物被褥之类的,琳琅满目,连一条船都装不下。贾母转念又一想,女儿快三十了才怀上个孩子,生下来就不容易,万一有个把小人作祟的话,岂不是……这么一想,贾母也不管林家的人会发什么杂音,马上就不由分说硬是叫心腹赖大媳妇带着几个心眼灵活的仆妇丫鬟另外坐着一条船跟着下了扬州,伪称是送东西的,却赖下不走了,林老太太也不好说的,只得另外收拾房屋给她们住下。

这日,贾敏才起床,便有那赖大媳妇过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枣莲子羊rquot;/gt;羹进来,笑吟吟地唤着:“大姑娘,快趁热吃”。

贾敏原是知道赖大媳妇的婆婆往日是史老太君的rquot;/gt;娘,是以这赖大一家虽是奴仆,却极有体面,赖大是贾府当仁不让的大管家,这赖大媳妇则是管家媳妇,在贾府威信极大,此次赖大媳妇抛下府里的差事,巴巴地跑到这千里之外伺奉自己的孕期和坐月子,也可见母亲的一片拳拳爱心了,所以,贾敏在这赖大媳妇面前也不摆架子,也没有丝毫慢待无礼之处,还另外多有赏赐,以安慰其离乡背井之苦,一时间这主仆两人十分熟稔,无话不说。私下里,赖大媳妇便还依着在贾府里那般称呼贾敏为“大姑娘”,以示亲近,贾敏听她这般唤自己,不禁想起在母亲身边的时光,自是受用,也不制止。

此时,贾敏笑着接过那碗羹,放在一旁,说:“劳烦赖姐姐了。只是,我才吃了一碗老太太那边打发人送来的燕窝粥,此时哪里吃得下?”

赖大媳妇忙说:“那粥是老太太那边送来的没错?”

贾敏说:“是啊,是老太太吩咐大厨房熬了两碗,一碗她自己用了,另外一碗是叫|春花亲自送来的。”

春花是林老太太那边数得上的大丫鬟,做事稳妥,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再说,就算有人中途动了手脚,大小姐喝都喝下去了,这时候再追究也是马后pquot;/gt;了,赖大家的便转了话头,说:“大小姐,论理我不该说,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小姐千难万难才怀上了,这饮食上得千万小心,我来之前老太太还专门嘱咐我来着,要我一应大小姐的饮食汤药都要自己动手,绝不能给人可趁之机。所以,我今儿才敢说这句话,就是这府里的林老太太的恩赐,大小姐也不能随便就吃,林老太太当然不会害大小姐,就怕有人借着老太太的名义捣鬼使坏。‘无事常思有事’,万一就真遇上那起子黑了心肠的小人,真有了什么祸事,大小姐事后岂不悔恨?”

贾敏点头说:“赖姐姐说得极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赖大家的又凑近了一点,悄声说:“我才来,对这府里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那日路过一处叫什么‘清漪园’的院落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哭,细瞧了瞧,原是个丫鬟,说是又打碎了什么物件,被那梅姨太太责骂了所以才哭。我琢磨着,一个丫鬟,怎么可能打碎了主子心爱的物件,这般毛手毛脚,还没被撵出去呢?莫不是,那物件不是丫鬟打碎的,是那姨太太自己打碎了,赖到丫鬟头上的?那姨太太早不打碎,晚不打碎,偏生大小姐怀着孩子的时候来打碎东西,弄得这霉头,莫不是对大小姐有怨气?请大小姐细思。”

贾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个嘛,她心里不高兴,摔东打西的,也很正常。”

赖大媳妇直撇嘴,说:“她凭什么不高兴?叫她一个贱妾先于主母生下了孩子,她还不感恩戴德的?这也是你大小姐仁厚,要是我啊,早先就一碗红花汤下去,叫她什么也捞不着。”

贾敏叹息着说:“赖姐姐你以为我是那等温厚没主意,由着人家捏|弄的人吗?这梅姨娘要是普通的通房丫鬟,我早就弄死她或是叫人牙子卖了去了,断断容不得她到今日这般猖狂。”

赖大家的才来,对这梅姨娘的底细还/gt;得不甚清楚,忙说:“这么说,这梅姨娘还有些来头了?”

贾敏烦恼地揉了揉眉心,说:“正经地她也算是明公正道的二房呢。又是老太太撮合的,我也拿她没办法。”

要说起这梅姨娘的来历,她姓梅名云芳,也是正经官宦人家出身,可惜到了她祖父那一辈家道中落了。这老梅家仅此一女,平素看得宝贝疙瘩一般,却又为何不聘与一般的人家,做平头夫妻,却要嫁给林如海,甘为人下,屈身为妾呢?

原来梅家虽然没落,却还是保有一些之前的富贵气派,在家里也是几个丫鬟小子地服侍着,还叫下面的人也是“老爷”“太太”“小姐”的排场讲究着,躲进小楼成一统,螺丝壳里做道场。但是一旦逢年过节或是走个亲戚什么的就要露馅,与那些依旧兴旺的亲戚们比起来,梅家明显底气不足,露怯丢丑,也就难免要被人家yquot;/gt;yquot;/gt;阳阳地讥讽几句。梅云芳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小就咬紧牙关、立下志向要出人头地,绝不要再叫人看不起。

可惜,志比半个‘不’字。可是,万一:“若是在家里实在气闷得很了,就回娘家逛逛去几:“你灌丧了黄汤只管去床上挺尸去,乱骂孩子做什么!这不是在商量事情吗?好不好的,说了才知道!”

梅云芳说:“就是,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哥哥,把你的主意说出来,叫爹爹心服口服。”

梅家亮偷窥着梅老爷的脸色,见他被妻女堵得说不出话来,就一个人在那里运气呢,估/gt;着没危险了,才说:“要说寻常的方子,什么下药啊什么在人家门口弄一摊子水叫她跌倒啊什么的我自是不会开口,一下子就被人家发现了,反而给自己招祸。我这不是开着药铺和香料铺子吗?这段日子以来也略通了一些医理,琢磨出来个名堂,要害人xquot;/gt;命,不一定非是砒霜不可,同样,要叫一个孕妇落胎,也不是非得麝香藏红花不可,还有许多平常人想不到的东西,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还神不知鬼不觉。”

梅云芳不禁大喜,忙催着梅家亮快说。梅家亮说:“就是日常饮食里面也有许多门道,一般人都不知道罢了。就说那寻常都吃得着的蟹rquot;/gt;水晶蒸饺吧,因为蟹rquot;/gt;等海味可以给胎儿强健身体,加之味道鲜美,孕妇一般喜爱食用。其实,这蟹□有活血化淤的功效,少量食用也无大碍,可是要是在里面偷偷加上几味小茴香、花椒、胡椒等热xquot;/gt;的香料,加大了蟹rquot;/gt;活血的效用,令有孕之人吃了,就会造成羊水早破。而这林太太孕期还浅,岂不是就成了自然流产了吗?”

梅云芳和梅太太听了都叫好,连那一旁骨朵着嘴的梅老爷都听得出神,说:“是啊,没下毒,却照样叫人流产,这确实是好法子。”

梅云芳又垂头丧气地说:“哥哥,你这法子是好,可惜用不上。那女人的饮食可是jquot;/gt;细得很,连大厨房都不用,自己就在院子里新搭了个厨房大灶,全是他们贾府那边调过来的人自己在弄,偶尔有老太太送去的好的吃喝,都要用银针一一察看检验的,妹妹的身份,本来就是她们提防的,却又哪里下得了手去!”

梅太太也说:“办法是好,就是不对路子。不如另外想个好的招数。”

梅老爷又来劲了,说:“说了半:“不是和你说了这一向就甭讲究这些个虚礼了,自己好生在房间里静养的吗?这走来走去的,仔细劳碌着了!再看你这脸儿白的,是有些失于调养了吧,要依着我说起来,还是咱们府里的大厨房的菜肴弄得好,不如还是叫他们做吧,你们那边呢,可以时常派人去监察着就好,犯不着又弄一个小厨房来,两头开火,又费钱又弄得不好。”

贾敏笑着说:“倒不怪他们饭食弄得不经心。儿媳这段日子不知怎么地,胃口不好,aquot;/gt;口也发吐,吃不下东西,觉得房里呆着气闷得很,倒想出来走走……”这话语声却是越说越低,在林老太太诧异的目光中,贾敏竟然脑袋一歪,软绵绵地全身都倒在一旁搀扶着的赖大媳妇的身上,像是突然厥过去了,惊得众人都叫了起来。

林老太太一叠声地命唤大夫来,丫鬟们便急急忙忙地跑去叫。这大夫呢,原是贾府那边专门指派了来与贾敏调理身体的,就住在林府,倒是便宜,一下子就过来了。

大夫隔着纱帐给贾敏细细地切脉诊断了,出来后对闻讯赶回来的林如海和林老太太说:“太太有小产的症兆,好在平日里饮食调理算是得当,身子骨还顶得住,再者,发作得算是早的,现在稳住了,吃几副安胎药下去,不会有事。若不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林如海和林老太太忙问:“怎么好好地会有小产的症兆呢?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大夫说:“据老朽/gt;着的脉象看,倒不像是饮食方面的问题,不然,早就不好了,哪里等得到现在?应该是吸了什么不好的气味,可能积了几日,才出了这个事情。不过好在吸得不算太多,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那大夫又/gt;着胡子说:“老朽琢磨这是不是有人投机,估/gt;着太太还有下人们都不懂药理,弄得什么熏香之类的东西吧。”

林老太太一听,不禁怒目圆睁,怒道:“居然有这种事情,这是打量着我老了,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叫我查出来,要叫这捣鬼作祟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林如海也一脸肃然,说:“是要治治这家里的内鬼,连主母都敢谋害,还有什么他们不敢的?”

林如海便自己进去安慰爱妻不提,林老太太则马上纠集起府里的几个得力的管家媳妇,直接锁了阖府进出的大门、偏门、小门,自己便带着这大夫,要满府里抄检起来。

赖大家的忙命贾敏的配房王庆儿家的和几个心腹大丫鬟好生伺候着太太,自己则随着林老太太出来,伺机说道:“回老太太,据奴才的一点子小见识,要说搜检的话,当然是从太太屋里开始。毕竟太太在自己屋里待的时间最长,想来一定是屋里有什么不对路的东西。”

林老太太等人便先到贾敏的院落里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凡是眼生不对路的东西都扒拉到一边。赖大家的偷偷给那大夫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一边。于是,大夫便做出眼睛一亮的神色,目光落在房间一侧的一个紫檀花架上摆着的一盆花上,问道:“这花儿却是好久搬入太太房中的?”

贾敏房内的掌事大丫鬟秀菊看着林老太太,回道:“回老太太,这是七八:“这才是第一步呢,后面还有好戏,就看那贱人有没有蠢到那个地步了。”

分割线

梅姨娘被关到祠堂后,便日日啼哭叫嚷,众人都不理她,只是到了饭点儿,便将饭食给她一放,扭身就走,依旧是关门落锁,一句话也不与她说。

梅姨娘哭够了,便不哭了,转而哀怜起自己的命运来:那个狠心的男人,居然就这样将自己丢在这里不管了吗?还有默哥儿,本来是一切正如她计划的那般,梅姨娘已经抱着林默出了林府的大门。

赖大家的撇着嘴一笑,说:“蠢货!”

赖大家的便对早就候在暗处的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说:“你们伪装成强人,把那两母子都杀了,活要做的干净!做好了,回来领下剩的一半银子吧。”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带着浓厚的死亡气息。

7重生

梅姨娘抱着孩子奔走在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心想出了这条巷子有个雇马车的地方,常年都有车马熬夜守着,就赶紧雇一辆车先奔到乡下的姥姥家避避风头再说吧。

不知何时,前面突然出现了几个黑影,惊得梅姨娘几乎要大叫起来,想到自己而今逃亡的身份,急忙闭紧嘴巴,搂紧了怀里的孩子,转身往后跑。

后面也出现了几个同样的黑影,劲装结束,腰间的大刀在凄迷的月色下闪着雪亮的、却叫人胆寒的光芒,黑布遮挡的面部上只有露出来的眼睛squot;/gt;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面对着前后都步步紧逼而来的黑衣人,梅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求求几位大爷,饶了我们母子吧,要什么,我都给你们。”说着,就将头上的簪环首饰,手上的镯子之类的拔下来,放了一地。

其中一个黑衣人忽地一声笑,说:“这小娘们长得还挺勾人的,反正是要死的,何不叫她死得快活一点?正好也给咱们几个解解馋。”

梅姨娘如同遽遭雷击一般,趁着他们还没有靠拢来,便飞快爬起来,抱紧了孩子往侧边逃跑,却被其中一个黑衣人轻而易举地就拦住了去路,那人手一抽,她手里的孩子就飞了出去,只听见身体落地的一声闷响,连哭声都没有发出就静悄悄地没了声音。

梅姨娘知道林默凶多吉少,便号泣起来:“我的孩子……”却被几双大手拉住,衣襟旋即被扯开,露出雪白的一片肌肤。

就在此时,一个一直未发出声音的黑衣人却厉声说:“住手!”

众人便不甘不愿地停了手。

那人冷声说:“收了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把事情办好。你们在这里发骚,万一出了什么乱子,钱拿不到不说,还砸了店子的招牌。不如把活儿干了,收了钱,一人去窑子里叫个姑娘来伺候,岂不是更美?”

众人想着也对,其中一人便将腰上的大刀抽出,一刀结果了梅姨娘,叹气说:“倒是可惜了好个小模样。”

先说话的那人又说:“去看看那小崽子!死透了没有?再补上一刀吧。”

一个人去翻看了一下,说:“已经死得透得不能再透了。倒是懒得弄脏了我的刀。”

于是,这一群黑衣人便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留下一大一小两具凄惨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沉沉的黑夜褪去暗色,终于,第一缕晨光照了进来,照在这血流一地的偏僻小巷里。

就在此时,被丢在一旁的小孩子那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指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紧跟着,那小拳头便捏紧了,撑在地上,帮助卧倒的小身体爬了起来。

金睿迷茫地坐在地上,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这手,小小的,圆圆的,rquot;/gt;乎乎的,跟刚蒸出来的小馒头似地,分明就是一个幼儿的手,叫金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金睿的家境非常好,属于是可以坐着直升飞机上学的那一类富豪人家的子弟,上面还有哥哥姐姐,都已经是纵横商海政界的一方人物了,唯有金睿是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得父母宠爱的,偏生他脑子又聪明,学习也好,一点不叫人cquot;/gt;心。

唯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太识得人间疾苦,有些大少爷脾气。

金睿的父母偶尔会开玩笑说叫他也去参加一次电视台搞的那个叫“变形记”的节目,那节目的主题就是富裕人家小孩和山里小孩互换一个月生活,叫山里小孩也体会一下大城市里的富裕人家的孩子的日常生活,富裕人家的小孩也去体会一下没有汽车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甚至没有电的艰苦生活。某一次说得金睿有些较真了,便赌气说:去就去,不就是去体验一下生活吗?一个月没必要,去几中才看得到的奇异的情节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金睿马上开始察看自己的处境,毕竟身边躺着个死人,兆头就不对,而现在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再也没有父母兄姐可以依赖,只得自己小心又小心。

察看后,金睿做出了判断:自己现在应该是三岁左右的幼儿,倒在地上死去的女子也许是自己的母亲,这女子虽然衣衫凌乱,簪环尽褪,但是没有被强|奸的迹象,而自己呢,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看起来蛮贵重的玉佩也没被劫走,看样子不像是盗贼临时起意的劫财劫道,倒像是蓄谋的谋杀。

金睿不禁冷冷然卷紧了身上的衣物,想:如果是谋杀的话,凶手发现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居然还活着,会怎么样呢?为避免罪行败露,应该会要接着下手的吧?而自己呢,虽然在那一世里马上成年,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穿越成个小豆丁,被这样的身体条件限制,又加之对凶手的情况一无所知,他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这一条才堪堪保住的小命岂不是又要断丧人手?

逃吧,离开这里,逃离凶手的视线,等到自己长大一些了,可以保护自己了,再回来寻gquot;/gt;。

快逃吧,等天色大亮了,也许就走不掉了。

金睿再次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牢牢记住了这条街道的特征,正想转身离去,却又想起什么,迈开小腿儿又转了回去,蹲在那女人的尸首旁边,将那她尤自怒睁的眼皮抚下来,低低地说:“安息吧。人生有来回,愿你转世不要这么不幸了。”

做完这一切,金睿不再犹豫,将脖子上那一块将来可能会揭晓他身份之谜的玉佩藏在最里面的衣服里,竭尽所能地快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