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养鬼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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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先生,走阳间路,吃阴间饭,看风水,择阴宅,测命理,推祸福,观生死,卜吉凶,无所不沾,更甚者,通灵问鬼。

而沈白,入行多年,一朝夜路走多,挖“坟”挖出一只千年老鬼。

1

“滚,滚啊,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

三更半夜,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浓浓的夜色,一个身影鬼一般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惊惧,浑身发抖,一背冷汗。

闻声,陈峰一个激灵紧跟着爬了起来,立刻抬手打开灯,霎时间一室亮光。他一手紧紧握住尖叫人的手,一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又做噩梦了?小歆,没事,没事,别怕!”

然而,安抚并没有用,宋歆反应更激烈了,猛地推开陈峰,迅速掀起睡衣,双手狠狠抓向自己的肚子,指甲在皮肤上抓出了条条血痕,疯疯癫癫咒骂道:“让你出来,让你要出来,让你不乖!怎么这么不听话!”

陈峰脸色煞时惨白,反应过来后,死死制住她的疯狂行为,低喝道:“小歆!宋歆!醒醒!!快醒醒!!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许是他的低喝起了点作用,宋歆停止反抗,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

见状,陈峰还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下一幕更让他不寒而栗,浑身寒毛倒竖。

宋歆抬起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阴测测道:“嘻嘻,它说,它要出来了!你猜,它要怎么出来?”

2

水云居其实是个极其无趣的地方,而阴阳先生沈白是里面唯一的活物。

无生意上门的时候,除了清早买菜外,此人基本上从不出门,平时大都独身一人。

这也难怪,他天生命主天煞孤星,凡与他沾上关系的大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自师父离世后,无亲无故。且做这一行的,普通人无事怕都不想登门。

沈白日常无非是煮饭,浇花,擦拭家具,研究破书,画画符,一日三餐,虽是无趣,倒也落个清闲。

可惜,自从多了只千年老鬼,他的清净日子算是到头了。

除去与这鬼斗个嘴外,时常还要遛个鬼。从来只听过遛猫遛狗遛鸟,这遛鬼一说倒也稀奇。

沈白养着这只鬼,仿佛养了只金贵挑剔脾气古怪的大猫,一不教训就要蹬鼻子上脸。

这不,估计这鬼祖宗生前浪多了,死后也坐不住,屋子里飘来荡去也就算了,还琢磨着上老街夜市晃上一晃。

而此时,天色已黑,明德老街上的夜市正值热闹,从水云居二楼望去,一片流光溢彩,现代生活气息十足,显得这末角一隅更是古旧寂寥。

但他是个王爷,王爷嘛,从来都是要千人捧万人哄着的,即使过了时,也断然不能说出“你能不能带本王出去逛逛夜市”这种很掉身价的话。

是以,这老鬼旁敲侧击:“喂,算命的!本王看你天天赖在屋子里,你也不怕发霉长蘑菇?”

沈白将晒的长衫收了回来,心知肚明这怪东西打什么主意,一路目不斜视,眼皮都没抬,干巴巴道:“这一点还不劳你一只鬼担心!管好你自己别烦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萧旻碰了一鼻子灰,蹭了蹭鼻子,心道这刁民可真不上道,实在令鬼恼火,一气之下跑到了屋顶上。

玄衣猎猎,抱怀临风,姿势是好看且潇洒的,只是一张脸格外苦大仇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生闷气。

沈白叠好衣服后不见这鬼,转出来眼前就是这么一幕,登时揉了揉眉心。

可真是个任性难伺候的主啊!

这要是没人看见还好,要是路过个阴气过重的,天时地利之下,冷不丁三生不幸见到这祖宗尊面,还不得被吓个半死!

要是他这里传出闹鬼的传闻,还有人敢上门请他办事吗?

沈白真想把这老鬼逮下来,拎过来打上一顿,结果一看这鬼祖宗一脸“本王现在很不高兴,你个刁民还不快滚过来跟我赔礼道歉”,他就更头疼了,要是不遂了这祖宗的意,估计他晚上捞不着好觉睡。

只是,这一回很不凑巧,千年老鬼刚刚化作一缕黑气钻进挂在沈白手腕上的小铜钱里,沈白一只脚还没踏出门槛时,一辆看上去很有格调的车就停在了水云居门口。

嘿,有活干了,真是早不来晚不至,偏偏撞上这个时候,夜市自然去不成了,可把这鬼气成个葫芦。

3

车里下来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一身高档黑色西装,脸上戴着一副墨镜,穿着十分讲究,估计平时很注意外在形象,大概是个富二代。

只是这天都已经黑了,还戴着墨镜?反正沈白这种穷酸想不明白原因。

但是令沈白注意的不是这人的形象如何,而是来人肩上的两把明火竟然——灭了。

人活三把火,头上一束,两侧肩上各一束,明火即是命灯,与人的气运阳气相连。

而这火断然不会无缘无故灭了,除了正常的油尽灯枯外,也只有阴邪之风,才会吹灭人身上的火。

年轻男人四周望了一遍后,这才快步走向水云居。

“请问沈大师是住在这里吗?”年轻男人走到门口,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边礼貌地询问。

“这里姓沈的只有我一人,你要找的应该也是我,有事的话,先进来再说吧!”沈白将门推得更开,又往旁边让了让,将人让了进来。

来人明显动作一顿,仿佛压根没想到眼前这么个斯文清俊的小先生就是他要找的大师,大师不都应该是抚着胡须一脸沧桑的那种吗?

沈白早已习以为常,他从小被师父领进门,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怎么说也算是入行多年,无奈年纪轻轻,总叫人不那么信任,甚至以为是个骗子,真真是一言难尽,当即敛了神色,轻咳一声,道:“怎么,先生不相信?”

年轻男人忙不迭摆摆手,连声道:“不不不,没有没有,就是也太……”

一般人都是白天寻上门来,晚上登门的还真不多见。

来人自称陈峰,跟着沈白进来后,一直心神不宁,直到看见博古架上摆着的各类驱鬼法器外,才定了定神,搓了搓手,环顾四周道:“这里可真难找。沈大师,我听人说,您处理灵异事件很有一套,我这也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找过来的。”

沈白对他的恭维不以为意,往沙发后靠了靠,职业性微微一笑后,正色道:“有一套也说不上,只是,陈先生,我见你肩上两把火灭了,近来恐怕多有不顺吧!”

他只说遭遇不顺,还算是保留说法,明火与人的运势相关,火灭了两把,人的气运就跟着低迷,阴气也变重,孤魂野鬼容易近身,岂止是不顺利,恐怕是倒过大霉。

要是三把火全灭了,还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命在?

陈峰本来根本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但近来发生的事实在让他心里发毛,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声调都变了:“火灭了?火怎么……怎么会灭?灭了后会……怎么样?”

沈白敛了敛袖子,端得一派高深莫测,突然压低声音,幽幽道:“当然是——鬼吹灭的。”

陈峰被他吓得心脏差点骤停,全身僵硬。见状,沈白为了缓和气氛,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温声道:“陈先生,鬼吹火也分情况,你先别慌,坐下来,先跟我说说情况。”

据陈峰所说,他这近半年过得实在不太平,简直是犯了太岁。

半年前,他从英国留学归来,不久后结识了当时一炮而红的艺人宋歆,一见倾心相见恨晚,一来二去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只是陈家算是豪门,家里人咬死不同意两人这事,声称要跟他断绝关系,没办法他只好玩了一手离家出走。

没想到一出走,飞来横祸,好端端出了车祸,住进了医院,鬼门关前逛了一圈,还好宋歆不离不弃悉心照顾。

就这样,二人感情迅速升温,他就顺理成章搬进了宋歆家里。

随后宋歆怀了孩子,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他家里看在孩子面上也许就同意了两人这事。

只是人倒霉起来,穿道袍都要撞鬼,问题还就出在这里。

陈峰取下了墨镜,只见他左眉角处有两道血痕,一直划到耳尖处。他指了指血痕,心里一阵后怕,道:“大师,你看,这就是小歆抓出来的。自从她怀孕以来,一到半夜她就做噩梦,疑神疑鬼,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起初我还以为是怀孕的原因,谁知道后来越来越严重,她……她这跟中邪了真没什么两样!她竟然——”

沈白皱了皱眉,追问道:“竟然如何?你继续说!”

陈峰倒吸一口凉气,惨白着一张脸,摇摇头道:“大半夜,她竟然说肚子里的孩子不听话,要自己钻破肚子爬出来,还要挠破自己的肚子。你说这怎么可能?之前初期的时候,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还是一对双胞胎。不过,她白天又很正常,大师,你说说这不是撞邪是怎么了?

“我家里面本来就不同意我和她交往,这回怕是反对得更厉害了,这可如何是好?”

孩子自己从肚子里爬出来?对一般人而言,这说法真是前所未闻匪夷所思!

沈白未亲自登门一看,也拿不准到底是什么在作怪,是真撞邪了?还是家中对着煞气招来野鬼婴灵?与陈峰两肩明火被吹灭有没有什么关系?

须臾,问道:“出现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

闻言,陈峰叹了一口气:“有一个月左右了,本来早想找大师来看看,但小歆坚持说不用,说就是做噩梦而已,不必大惊小怪,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我是真担心出什么事,哪有人做这种怪梦啊,而且她噩梦一醒,那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这可真是奇怪,毕竟连这么个原本不信鬼怪之事的人都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当事人反而冷静很多,一拖多拖了不少日子。

沈白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先不要太过担心,先留下地址,明天他会亲自上门一看究竟。

随后他又转了个背,走到案桌前,取出一张护身符,折成三角状,准备让对方放在身上。

陈峰明火灭了两束,这样的人,阴气过重,不仅容易被孤魂野鬼纠缠,特殊地方特殊时候保不准就看见鬼了,尤其是魂体稳固的厉鬼。

而护身符好歹算是一层屏障。

谁知他刚刚折好,坐在他后面的陈峰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颤声道:“大大……大师,你你……刚刚袖子里……好像、好像有黑气钻……钻……”

一听到袖子,沈白霎时眉心一跳,不详的阴影笼罩心头。

果不其然,他一回头就与站在陈峰背后、身形纤长、负手而立的鬼祖宗来了个四目相对。

这孽障绝对是故意出来吓人的!

沈白迅速收回目光,抖了抖袖子,装得一派愕然状,“黑气?陈先生,你一定是神经太过绷紧,眼花了!哪里有什么黑气?这护身符你先拿着,驱邪避鬼!”

陈峰揉了揉眼睛,缓缓地慢动作转过头,朝背后瞥了一眼,空无一物。

那老鬼天赋异禀,动如疾风,倏然间退避开来,早已隐没入屏风后。

沈白莫名松了一口气,这睚眦必报的东西真是皮得讨打!不打不行!

陈峰没看见背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更是长长吐了一口气,接过三角护身符仔细收了起来。

人才一走,老鬼又穿过屏风露了尊面,眼皮快要掀到天上去了,在沈白训话之前率先开了尊口,成功让对方闭了嘴。

他气势汹汹说:“看什么看,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也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装模作样吓唬人,本王只是见他身上气息古怪而已。”

可惜,声势虽大,疾声厉色中却裹着一把色厉内荏。

沈白真是快要被他气笑了,因为觉得人家气息古怪,所以钻出来躲人背后闻上一闻?顺便吓唬吓唬对方?

若要论倒打一耙的本事,这千年老鬼绝对无师自通一骑绝尘,令众凡鬼俗魂望尘莫及。

沈白颇无奈地摇了摇头,转个背上了二楼生活室,懒得理他。

4

隔日,沈白收拾好东西就要出门,他这次并不打算带萧旻一同前去。

笑话,要是这不听话的东西突然现了个鬼形,到时候别事情没解决好,反倒把事主吓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惜事与愿违,沈白一只脚还没踏出厅堂,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既熟悉又令人头疼的矜傲之音:“刁民住脚!”

闻声,沈白嘴角一抽,扶了扶额,略微抬起头,只见那只盛气凌人的老鬼居高临下飘了下来,冷哼一声,半点好气也没。

“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你要丢下本王一个人看门。本王看在结契的份上,怕你遭遇不测,好心好意想帮你一把,你个刁民,何德何能,不识好鬼心就算了,出门居然连招呼都不打!”

还真是牙尖嘴利强词夺理,好话都让他说齐全了。沈白觉得自己被气着气着气习惯了,脾气是越发好了,居然没取出黄符拍他脸上。

他轻咳两声,迅速调整了表情,颇有风度道:“好,金贵的十九王爷,我现在必须出去做正事养家糊口,麻烦王爷老老实实看个门!休要作妖乱跑!”

打完招呼后,沈白当机立断跨出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这只鬼郁闷地呆立在原地,咬牙切齿:“你——”

后面的控诉沈白没听到都知道说的什么,无非是什么“目无王法胆大包天”、“刁民大胆气煞本王”。

几分钟后,被丢在家里看门的小十九无声控诉后,自觉自己收拾不了这道貌岸然的刁民,决心转头去祸害小花园里倍受刁民宝贝的花花草草。

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出了门的沈白又转了回来,鬼祖宗霎时间停止了祸害,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虚张声势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白勉强控制住脚后跟,漫不经心应道:“落下东西了。”

闻言,老鬼登时冷笑一声:“呵!亏你是个大师,竟然连……”

然而,下一刻,他就老实闭嘴了,剩下的话又被他原封不动吞了下去。

因为沈白干脆利落朝他伸出了手,露出那枚挂在手腕上的小铜钱,拧着眉催促道:“要去还不快点滚上来!”

得了台阶的老鬼也不好端着架子了,顺坡下驴,化作一缕黑气附在了小铜钱上,哼哼唧唧道:“本王看你如此诚心诚意,不跟你计较,纡尊降贵帮你一把!感恩戴德就免了!”

沈白觉得自己千年前肯定欠了这鬼王爷很多银子,要不就是他对“命中贵者”的理解有误。

这老鬼能不能保他逢凶化吉不一定,但磨人堵人的能力实在非比寻常鬼。

陈峰所留的公寓地址地段最好,距离城南这条明德民俗老街距离实在不近。

等到的时候,沈白通知完陈峰后,就在门禁外面等。职业病一犯,下意识就打量起高级公寓周围的环境。

此处左边建筑物略高一点,而右侧的建筑物略低,正符合风水外局上所说的“左青龙,右白虎”,也没有城市建筑常见的天斩煞白虎煞,区位上没毛病。

陈峰很快就赶了过来,戴着墨镜和口罩,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一看见沈白,就像见到了救星,疾步过来,上前就要拽住沈白的衣袖,“大师,您可算来了,快这边请!这边!”

陈峰家住底层,是个复式房,连带地下室。他一边开门,一边取下口罩道:“就是这里了,大师,快请进,您可一定要帮我们好好看上一看,我是真怀疑这房子里有古怪。唉,大师,您先看着,我先去给您倒杯水。”

沈白径直走了进来,打量一番,房子很大,装修十分讲究,以金白两色为主,装饰物也多是些带动运势的东西,看来此间主人颇信风水一说。

在风水上,讲究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而金白二色属性为金,金生水。若是五行属水的人住在这样的地方,一般是能带动气运的。

而陈峰说,宋歆本来出道多年,一直没什么名气,后来找了风水先生指点一二后,将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之后果然星途转顺,凭借一部古装剧脱颖而出,也正是这部剧,他才认识了宋歆。

沈白一边取出罗盘一边心道:“哪有那么神奇,带动气运是不错,可也没有这么厉害。若是仅仅换了个能带动气运的布局,立刻就能转大运,平步青云大红大火,那大家都按照五行来布个风水局,岂不是都大红大紫了?”

毕竟,风水之道,在于合和,只能说通过改变环境,使之更有利于此间主人,趋吉避凶而已。

他取出罗盘后就开始测试起来,一路从客厅走到阳台,转了几个来回,只是罗盘指针一直没有动静,直到走至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前,才停了下来。

十几阶台阶延伸至地下室,即使是在大白天,若是不开灯,里面也是一片灰暗。

陈峰正好倒好了水,小心翼翼端了过来,紧张兮兮问道:“沈大师……怎么样?是不是……是不是真真有?”

他一个“鬼”字还没吐出来,沈白不答反问:“那个,陈先生,下面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指着的正是地下室。

他隐隐觉得地下室不太对劲,可是罗盘指针既没有颤动,也没有下沉,依旧纹丝不动。

陈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走过去按开了楼梯墙上的按钮,灯一开,地下室立刻亮起明黄色的光。

他解释道:“下面本来是个影音室,现在用来放杂物了,里面太潮太冷了,平时都没人下去的。”

待他说完,沈白率先走了下去。地下室相当于负一层,空间很大,虽说放置了一些杂物,但里面基本家具、娱乐器材都很齐全,还放置了金属书橱,书橱上摆满了书。

沈白目光一一扫过四周,又拿着罗盘在地下室里来回测试,结果指针保持如故,岿然不动。

指针静止说明这里磁场稳定,并无灵界邪物干扰。而他自下来始,除了觉得这里比高层要潮湿一点,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之处。

这里没问题?!

5

沈白见罗盘指针无动静后,又循着台阶上去了。

谁知他刚刚上来时,空旷静谧的屋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随后又是一声,音色略显沉闷,响度也不大,但却听得格外清晰。

像是雨珠子落到皮鼓上砸出的闷声。

循水声而往,一查看,原来是卫生间里连接淋浴头的水管四周漫出微微的水汽珠,汇聚后滴落在瓷砖上,一滴接着一滴。

陈峰倒是没有惊讶,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我都换了好几次,还是无缘无故滴水,现在的产品质量真是……坏都不知道坏在哪里?!”

他说着就要上前去,上手摸一摸,结果被沈白低声喝住:“别动!”

陈峰霎时间缩回了手,拍了拍胸口,道:“沈大师,您可吓死我了,怎么了?”

沈白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凝重起来,须臾,沉声道:“声音不对!不是水管的问题,是滴血煞。”

闻言,陈峰大惊失色,猛地睁大了眼睛,往后一蹦,退到了沈白的后面,指着落水滴的地方,又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道:“滴……滴滴血……可这明明就是水啊?哪里……哪里有血?”

沈白迅速退了出去,准备再查探屋里水管通道追根溯源,顺便对跟在他身后的陈峰解释道:“滴血煞并不是指滴出来的是血,滴下来的水就叫‘滴血煞’,水声为‘声煞’,成因也多,一般的处理起来倒也简单,只是——”

这种时候还能卖关子,也只有道貌岸然的沈刁民才干得如此熟稔,挂在沈白手腕上一直装得很听话的小铜钱如是想,不屑地冷哼一声,与沈白通灵道:“装模作样!故弄玄虚!”

说完后,附在小铜钱上的千年老鬼还故意翻了个边,从手腕尺骨处滑到了内侧。

这种一张利嘴不饶人、专门戳人肺管子的老鬼真该重新塞回罐子里封印起来,该说的时候装聋作哑,不该说话的时候一句话能顶人一个跟头。

可惜沈白还没发作,将藏到内侧的小铜钱揪回原位时,陈峰已经慌张问道:“只是什么?”

沈白接过话头,幽幽道:“只是刚才的滴血煞并不是由一般的水管破裂、损坏造成的,而是怨念透着水流蹿了出来,这是要见血的不祥之兆。

“陈先生,你家这回可不是房子风水问题,是有怨气大的东西了!”

同时他也觉得奇怪,怨气虽大,却只能借着水管透出来,屋子里反而测不出异常之处。

当真诡异!当真古怪!

虽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几句话时,陈峰的脸色还是越发惨白起来了。

6

屋里水管部分是走吊顶的,部分走的是地面,只是大多殊途同归,最后指向了一个地方——地下室。

而地下室,不就是沈白方才站在台阶上测试过的地方?指针根本毫无动静。

可是滴血煞又分明指示怨气来自此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白心思急转,面上却一派平静,给人一种很稳妥的错觉。

他很快下了阶梯,再一次进了地下室,心里有条理地将所有疑问之处捋了一捋:

宋歆沉潜几年,之前突然走红,究竟是厚积薄发还是另有蹊跷?

吹灭陈峰肩上两束明火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明明出现滴水煞,屋子里却测试不出来任何异常之处,不见鬼气?

还有宋歆那令人细思恐极匪夷所思的噩梦……

究竟是什么东西将这些串联到了一起?

最后,之前因罗盘无动静而被他自己推翻的推测又隐隐冒了出来,只不过尚有疑问之处,不敢妄下断言而已。

地下室还是地下室,既潮湿又阴冷,难怪好好的影音室也被改成了置物间,平时无人下来。

沈白整理思绪后,面色微沉,突然问道:“陈先生,请问你们家之前有没有摆过各种玩具、奇怪布偶等类似的东西?”

陈峰跟在沈白一步之遥的位置,“啊”了一声,虽不明其意,还是道:“玩具?布偶?应该没……不对,以前我搬来之前好像有过,是的,有,当时我还说那些布娃娃长得特别奇怪。大师,难不成……与这个有关?”

一听“有过”、“长得奇怪”,沈白登时目光一凛,片刻后恢复原状,淡声道:“尚未确定是否与此有关。”

话音落,他就亲自四下敲扣着地下室四周的墙壁。

扣扣,扣扣,扣扣。

这里本就是地下室,除开墙再往里就只有土了,敲出来自然是沉闷的扣扣声。

扣扣,扣扣,扣扣。

一路敲下去还是这种声音,陈峰一脸疑惑表情,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师敲墙干什么,反正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忙不迭小心翼翼问道:“大师,你……”

刚刚出声,沈白稍稍皱眉,微微侧过身,竖起食指抵着上唇,“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先别说话!”

果然,陈峰立刻闭了嘴,默默无闻乖乖跟在后头。

但是一个闭嘴了,另一个牙尖嘴利的又不老实了,忘记自己“寄人篱下”的老鬼冷不丁再次与沈白通灵道:“哼!虚张声势,装神弄鬼!依本王看,这里压根就没有鬼!还找什么鬼?江湖骗子,你又在装模作样诓骗老实人……”

沈白牙疼似的抽了抽嘴角,抬起手掌,狠狠朝着小铜钱拍了两下。

通灵戛然而止,老鬼被拍成个哑巴了。

须臾,沈白一路敲到了金属书橱旁,书架上摆满了纸质书和大量的报纸,严严实实挡住了后面的墙壁。

不寻常的不是这个,而是原本沉闷的“扣扣”声竟然发生了变化。

沈白停止了动作,又取过罗盘,还需要一枚铜钱。没办法,他只好先解下手腕上的细绳,暂时借老鬼寄附的这枚铜钱充个数了。

被拍成个哑巴的老鬼忽觉自身危矣,这刁民不会是要扔掉自己吧?!

如此一想,鬼祖宗大怒:“刁民,你要干什么?你敢?本王看你是要造反……诶?”

预想的狂甩狂抛并没有发生,沈白没理会这祖宗色厉内荏的恐吓,径直拿着小铜钱重重敲了敲方才不寻常的位置。

下一刻,令寻常人寒毛倒竖的一幕出现了,罗盘天池的指针剧烈颤动起来了。

7

铜钱本就是通阴媒介,而指针颤动,就代表有阴灵介入了。

墙里果然有大问题!

“诶?刁刁……刁民还真有几分本事,误打误撞……竟然真让你找到了!”藏在小铜钱的老鬼撞了几下墙,还有点头昏眼花,话虽说得不利索,依旧不折不挠,“还……还有,粗鲁的恶民,谁允许你不打招呼就撞的,本王的聪明才智,撞坏了你赔得起吗?诶,不好,有点晕!”

沈白收起铜钱,重新系在手腕上,摇了摇头,搔了搔耳朵,沉声道:“你就晕着吧!”

还一箩筐聪明才智,反正沈白觉得这鬼说话能气死个人,不仅糊涂,恐怕脑子也不大好,要他算聪明灵巧的,那南北朝的莫不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了?

确定此处有问题后,沈白再看书架,报纸,纸质书,金属书橱,乍一看很平常,结合罗盘指示一看,就不简单了。

以前一般出土坟墓中的陪葬品,首先都是先用报纸严丝密合包上几层,因为报纸上有汉字,是能镇鬼的。

而这里的书与报纸特地放在这里,用意不言而明。

至于金属书橱摆在这里,怕也是用来屏蔽鬼气与挡里面的东西的。

道理也很简单,像大多数金属法器一样,金属属阳,鬼属阴,金属物也有镇鬼挡鬼气的作用。

难怪第一次下来的时候,罗盘毫无波动,都被屏蔽了,哪里还能检测得到?

待搬完书橱上的书,移开书橱后,露出来的不是墙壁,而是一扇嵌在墙里的金属门,与普通的防盗门差不多大小,用的是几十年前的链型老锁。

门上贴了几十张黄色的符纂,缠绕了一匝又一匝红线的链锁上渗出了赤褐色的锈斑,似血非血。

一道金属书橱不够,竟然还有第二道铁门。

一眼看上去煞是可怕,千般诡异,万般惊心。

陈峰早已诧异极了,指尖颤抖,指着铁门,颤巍巍要倒不倒道:“大师,这……这门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符……这是谁干的?门后面不会就有鬼吧?!”

话说得结结巴巴,人也控制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就差两眼一翻昏厥在地了。

沈白一见到那门锁上的斑斑锈迹,心里一沉,看来他猜得果然不错,果然是请来小鬼后,难以控制送不走。

他皱眉道:“怎么回事?问你家那位就知道了。还有没有鬼不一定,鬼怨之气一定少不了,极阴极煞无疑了。”

“问……问小歆?”

沈白严肃道:“若我猜得不错,你家那位原本是请了小鬼回来养,借鬼开运,这才斩露头角,后来小鬼难以控制,有反噬主人的趋势,接二连三出事,便又想方设法送鬼走。只不过哪有那么容易?请鬼容易送鬼难!要是不信,打开这道门,一看便知!”

8

养小鬼兴于东南亚一带,其中以泰国的古曼童和养鬼术最为出名。

古曼童有佛法加持,拘提暂无法入轮回的婴孩魂魄,让它行善积德,与人方便,等时机合适再入轮回。

而养鬼术却是阴毒凶险的黑巫术,此术拘提的多是死于非命或者胎死腹中、未见天日的婴灵,这一类婴灵怨气厉气越大,也就越灵验。

一般赌徒、商人、明星这几类人铤而走险请一只这样的小鬼进门,以血饲养,无非是求鬼帮忙,借鬼开运。

只是,小鬼气量小,善妒,脾性古怪,捉摸不定,弄不好就会反噬饲主自食其果,尤其是未有佛法加持的小鬼,根本不受管束。

陈峰身上熄灭的两束明火与车祸,肯定与它脱不了干系。

鬼气被金属挡着,无法发散,只能透过排水管了,滴水煞也有了解释。

至于现在叫嚣着要钻出肚子的孩子,究竟是噩梦,还是怎么回事,还要看饲主之前采用过什么方式送小鬼了。

陈峰整个人还停留在半混沌状态,仿佛天外一棍将他一下子敲懵了。

本以为是飞来横祸,没想到到头来是自食其果,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难怪平时我说请个大师回来看看,小歆不情愿……今天,我要不是不放心,趁小歆拍广告不在家,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师,那现在……该怎么办?小歆肚子里……”

“先进去看看,再说!”沈白走上前去,徒手摘了几十张鬼画符,又从装备里取出天蓬尺,挑过锈迹斑斑的锁链,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哐当”一声,斑驳的锁链掉在地上。

诡异的铁门缓缓地被推开,后面不是土,而是正正方方的小房间,里面鬼气缭绕,因门被打开,鬼气四处流动起来。

然而,门完全打开后,借着地下室的灯光、能完全看见里面的场景时,连沈白这种入行多年惯于不动声色的,乍一见,心里一震,瞳孔骤缩,往后退了一步。

至于陈峰,已经“啊”的一声,吓晕了,这回是真的两眼一翻昏厥倒地了。

铁门后不是什么狰狞的鬼物,也不是面目全非的妖怪。

从上往下看,先入眼的是一段污黑的细绳,末端吊着个布人偶。

布偶身上缠着几十条细如弦丝的红线,人偶身上已经血污不堪,从门口的位置来看,正好能看见它脸上诡异的表情。

而在人偶的下面,放着一副半开的小黑棺材,棺材附近堆满了玩具。

更诡异的是,一打开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袭来,冲得人头重脚轻。

“这是……这是?”沈白后背绷紧,十指握拳,在开门之前,他飞快地想过后面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可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幕。

“如你所想,有东西在这里炼化小鬼!”不知什么时候,萧旻已经感觉不妙,兀自从小铜钱里出来了,依旧一袭玄衣,身形纤长,斜斜靠着铁门门框,略微低着头,做一副深沉状。

不知如何弄的,他束发的发带已经有些松散,导致半束起的头发束歪了。

顺着泛着寒光的银护腕往下看,是左手小指上系着的几匝红线,艳如朱砂。

腰间坠着一枚琉璃白玉,若不是周身冰寒三尺,黑气蹿动,仿若还是千年前的天之骄子二九少年。

然而,总有老鬼帅不过三秒。

关于炼化小鬼的邪术,沈白只限于听说、看过记载,方式很多,但他却从没有亲眼见过。这一次,这被束缚住的人偶,怕就是宋歆所养的送不走的小鬼的寄居之身。

这送不走的小鬼,竟然被炼化了。

沈白倒吸了口凉气。

下一刻,他定了定神,目不斜视错过鬼祖宗,兀自走进小屋子。

老鬼迅捷无比站直了身,背着手,尾随其后,装腔作势道:“哎,刁民,你等等,本王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沈白驻足在半开合的棺材前,探身一看,尾随其后的老鬼幸亏及时收脚,拐到了沈白的旁边。

“咦,这不是送鬼入轮回的仪式?”老鬼斜瞥了一眼。

这一探身,沈白眉头皱得更紧,“不是。”

那棺材里并非空无一物,符纸燃烧后剩下的灰烬,足足在棺底盖了厚厚的一层。

而在灰烬的上面,立着一鼎香炉,一支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香炉中只剩两根线香根。平常送鬼转生,以梵香为路,以蜡烛为灯,确实是送鬼入轮回的仪式。

但是此次,颇有不同。

老鬼又细细辨别一遍,疑道:“如何不是?本王上次亲眼见你也是这么做的!”

“不一样,上次纸钱烧在化金盆中,而这个是烧在棺材里的,棺材属阴,送鬼走的也不是往生道六道轮回,而是直接投胎饲主腹中的。”

那也就是说,宋歆养的小鬼不受控制,反噬饲主,又不肯离开饲主,送它走正常的轮回路行不通了,只能通过投生腹中的方式使小鬼转生。

而现在宋歆怀的双胞胎中,有一个就是由小鬼转生的。

不对!

不能说是由小鬼转生的,这小鬼转生之前已经被炼化过了,应该说是由炼小鬼转生的。

思及此,沈白的脸色是彻底变了。

要是一般的小鬼直接投腹转生,虽说枉顾自然规律,极损饲主后代阴德,倒也不是不可以。

而炼化鬼不同于其它的孤魂野鬼,炼化时遭受极大痛苦,怨气极大,凶险万分。

就像这只小鬼,注定是无法入轮回了,怨气消弭时,即灰飞烟灭,还从来没有过炼化鬼重新转生的先例!

在这里炼化小鬼的人到底是谁?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想看看炼小鬼能不能打破无缘轮回的宿命?获得新生?

而对于炼小鬼是否能跳过轮回、重新转生,一词以蔽之——荒谬至极!

老鬼绕着小屋晃荡了两圈,四处嗅嗅,满屋浓烈的血腥味中,隐隐夹杂着另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嗅得越多,琉璃白玉佩黑气缭绕,周身寒意更甚,原本矜傲的眉眼间,戾气毕现。

老鬼微微收敛不自觉展现的戾气,下一刻,他就猝不及防飘到了沈白的面前,斜睨着他,添堵道:“刁民,本王发现了一件不好的事,你要不要听?”

沈白发愁极了,不管是活生生抽生魂炼化,还是用死魂炼化,都是控灵术中的禁法。短短时日,他竟然遇见了两次。

上一次被藏头露尾的炼化鬼盯上了,这一次亲眼见到炼小鬼的事后仪式。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他愁得太过专心致志,以至于根本没注意这老鬼在问什么。被无视的千年老鬼好没意思,蹭了蹭鼻子,抱着冷怀,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仿佛下一刻就要找一块墙角种蘑菇去了。

想他生前随随便便一言一语,众人莫不当做圣言聆听,这混账,真是一点儿也不把他这个王爷看在眼里,好气哦!

沈白正在考虑这里的烂摊子如何处理,根本没有察觉老鬼的一腔幽怨。这里虽然无鬼,但是小鬼是在这里炼化的,里面鬼气纷涌,怨气四散,血腥浓烈,还是个极阴极煞之地,还须在这里做一场法事,散了怨气。

但是郁闷归郁闷,正事为主。须臾,倍受冷落的老鬼还是不甘寂寞,又转了过来,瓮声瓮气道:“喂,姓沈的,住手,你先看过来,本王有重要的事与你说。”

沈白忙里偷闲如他所愿看了过去,岂知这性情古怪的老鬼摆了摆手,道:“算了,你还是别看过来,本王天潢贵胄如斯俊美,岂是尔等……”

果然还是讨打啊,逼得人想一把黄符拍过去。然而,下一刻,沈白这一纸黄符拍不出去了,表情也凝固了。

老鬼迅速退后三步,一振袍袖,“又动手?真是岂有此理!本王只不过想告诉你,刚刚本王在半空中闻见一种血腥味,说来也巧,与上次要害你的一模一样,看来这盯上你的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也不知道你跟它有什么仇什么怨?”

半天,沈白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脸震惊,又是与“他”有关,上一次设下八门阵欲置自己于死地,这一次炼化小鬼,枉顾阴阳,送炼化小鬼直接投腹转生。

“他”究竟是谁?这么做意欲何为?明明精通奇门遁甲,擅长控灵邪术,为何要藏头露尾?又是为什么盯上自己?

沈白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针对自己。无法,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将手头事务处理好。

9

陈峰醒过来的时候,沈白已经在小方屋里烧了符纸,驱了阴邪之气。

“你,先藏进来!”沈白伸出手,老鬼倏忽间化作黑气钻进了小铜钱里。

沈白不急不缓退了出来,等陈峰冷静后,再将情况与他说了一说。

宋歆回来的时候,虽然穿着宽松的衣服,但还是能明显看出腹部的凸起。

她一进来,见到现场,脸色瞬间铁青,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须臾,指着沈白,开口道:“他是谁?你们在干什么?”

沈白面无表情,陈峰解释道:“小歆,他是我请来的阴阳先生,沈大师。小歆,那个,地下室的,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宋歆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微颤,道:“里面的东西?不是……谁让你们进去了?我不都说了不要大惊小怪,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就没事了!”

“孩子?你怕是生不下来了!”沈白对外惯于温和,即使严肃时,语气也算不上刻薄。

“你胡说什么?”

“我并非胡言乱语,小鬼善妒,是绝不会容下第二个孩子的,你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已经是死胎了。”

“怎么可能?”

“你若不信我,去医院一查便知。还有,转生的也是被炼化过的小鬼,炼化小鬼根本无法正常出生,所以你做的与其是噩梦,不如说是预兆。”

沈白所言非虚,炼化小鬼投生腹中,最后无非夭折、难产,或者是它自己想方设法出来,根本无法正常出生。

“炼化?什么炼化?我不知道什么炼化,我做的只是噩梦而已,噩梦而已!”宋歆还在自欺欺人。

“我不知道你之前找上的是谁?但是我可以确定他没安好心。”沈白道。

当然没安好心,小鬼炼化,投生腹中,这可比小鬼送不走还要不堪设想。

忽然之间,“滴答”一声,人偶上猝然滴下了血。

沈白心道糟糕,此处是炼小鬼被炼化之地,怕是要激怒它的怨气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宋歆腹部周围涌现黑气,于鬼而言,它的怨气就相当于能力值,因受到感染,投生腹中的炼小鬼怨气大涨,恐怕要想方设法出来了。

之前它寄生于腹中,怨气鬼气微弱,有了肉身遮挡,根本察觉不出,现在受了激怒,一眼明了。

祸到临头,人才知道害怕,宋歆惊慌起来,肚子里的东西不安分,闹得她五官近乎扭曲,她惊恐道:“这……这怎么……疼啊,疼……”

陈峰又急又怕,却束手无策,只能求助于沈白。

沈白当机立断,封住了小方屋的铁门。

本来压制腹中的东西也可以采用其它方式,但情况紧急,他只好叫陈峰二人先闭上眼,拍了拍小铜钱,哄他出来,先压制住躁动的东西再说。

与萧旻这只千年不得轮回却未消散于天地间的老鬼而言,新炼成就被做法强行转生的小鬼自然要弱不少,即使怨气再怎么大作,也不是这老鬼的动手。

很快,萦绕在宋歆腰腹侧的黑气消弭不见,那东西完完全全没有动静了。

只是,这老鬼一旦发疯的时候,戾气横生,周身三尺冰寒,腰间所坠的琉璃白玉黑气流窜,眉目冷而锐利,不见骄矜。

反正沈白总觉得这鬼发疯时有点可怕,在差不多的时候,赶紧让它滚回铜钱里待着了。

被利用完的鬼祖宗自觉这刁民越来越会使唤鬼了,不情不愿被赶了进去,尤其老实。

之后,沈白又做了些善后工作,重新封印了铁门后,开始收拾东西。走之前,在陈峰恳求前,交代道:“陈先生,很抱歉,我只是看风水的,不是医生,剩下的事,我是无能无力了,还是尽快送医院的好。还有,这小鬼有怨气,记得到时候给它立个牌位多烧点纸吧!”

他又转向宋歆,宋歆精神受到冲击,这会子还有点神志不清,他本来想问当初找的是谁,现在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10

水云居里,沈白还在浇花,冷不丁有鬼一本正经道:“刁民三生有幸,与本王结契,所以,你要对本王好一点!”

沈白扶了扶额,还不够好吗,他就差立个牌位将这祖宗供起来了,结果一不小心差点把花浇死。

他放下了水壶,转过身,慢条斯理道:“还要怎么好?让你上天好不好?”

老鬼:“……”

待顺过气来,萧旻继续道:“你看,你又想气死个鬼。你要是气死本王了,到时候黑衣兄找上门来,就没鬼做帮手了。”

一提到这个,沈白也是一脑门官司。宋歆被送到医院后,检查结果一出来,双胞胎竟然全是死胎了。

她一下子受不了刺激,精神有点失常,演艺事业遭受重大打击,宣布暂时退出娱乐圈,以静养为先。

而她口中一直重复着一句话:“黑衣!害我!”

宋歆之前找的估计就是她口中的这个“黑衣”,炼小鬼的事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既懂奇门遁甲正宗玄学,又通晓炼化控灵禁术,还不一定是不是人,又躲在暗处,还真是诡秘。

沈白纵然是个心大的人,也不免有些发愁……

编者注:本文为系列第三篇,全系列以阴阳先生沈白和千年老鬼萧旻(小十九,广陵王)为主角,内含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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