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后一个大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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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溪城有本地热搜榜的话,最近几天,排名第一的一定是老金去世的消息。只要你点进去,你就会惊奇的发现,无论是白道还是流氓,都会在老金去世的消息下面留下一盏蜡烛,双手合十,表示缅怀和哀悼。当然,评论区或许还会吵几句嘴,大都是警察对流氓们的日常“问候”,对这些还没有落网或者证据不足的潜在犯罪分子予以警告。当然,流氓们也不示弱,频频竖起中指,和警方隔着屏幕对峙,毕竟,骂人是不犯法的,无论骂谁。

但是溪城没有热搜榜,老金的死也没有真的造成轰动。老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许久,知晓那段老而弥坚又惊心动魄的故事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仅有的一拨人,不是在牢房里,就是忙着抓人进牢房。我还在溪城的时候,常和父亲去拜访老金,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最爱说的话是:“江湖就是这样,有人来,就有人走。”

我那会儿不知道什么是江湖,只是隐约觉得,老金说的有理,父亲大概是懂的,沉默着点点头,再陪着老金默默的抽几根烟,逗一逗老金家阳台上的鸟,把钱卷成个拇指粗细的卷儿塞在鸟笼上,招呼都懒得打,带着我转身就走。

“你俩也不怎么说话,为什么还来看他7">“还他人情。”父亲说。

“还多久?”

“还到他死。”父亲转身看了看站在阳台上默默看着我们父子二人的老金,说:“瞧这个状态,我死了他也死不了。”

父亲一语成谶,他死于2017年,老金死于2019年4月10日,最后两年,我虽然不能再去探望老金,但还是每个月固定给他打钱,让这个老混蛋能够在晚年衣食无忧,不必受穷苦生活的侵扰。父亲临死的时候嘱托我的,让我把那个老逼养的伺候走,我总算是做到了。

父亲去世后,我和父亲的道上的朋友们打听他和老金的关系,但是这些人都缄口不言,仿佛那段往事是他们所有人的忌讳。最后,还是我妈把故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了我,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开口的第一句话:“他们两个,互为因果吧。”

2

“二哥,这是你爹啊?”刚进旺海酒吧,就有人看见二雙领着个老头进来。

“是你爷!”二雙说。

“哎,二哥,我可没招你。”旁边的人哄笑中,吧台里问话的人有些挂不住面子,红着脸说。

二雙懒得解释,回头对老头说,“您看见了?都是年轻人,听听里屋”,说这话,他身手把实木大门欠了点儿缝隙,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顿时喷射而出,重重的低音鼓点每一下都敲打在人们的心坎上,心脏如同跳上蹦床,忽高忽低,紧张刺激,“我都受不了,您更受不了了!不出两分钟,速效救心丹就得含上,你说我招点儿看场子的小孩儿,您跟着裹什么乱呢!”

老头面不改色,手中的拐棍随着慢慢隐去的音乐左右摆动:“就这?我给你跳一段儿社会摇?”

二雙无奈的看着眼前摇摆的老头没了主意,一旁的小弟走上前,捏了几个指响说:“二哥,用我们不?”

“用你个鸡巴?我告诉你,这一身骨头渣滓,一碰就碎,讹死你。”

万没想到,老头看见有人想动粗,反而跃跃欲试:“来来来,小子,伸伸手,你看你爷爷怕你不怕?”

“报警吧,叫老头家里人来接走。”二雙说。

“那屋里怎么办?先清场?”小弟问道。

二雙烦躁的抓着头发,在道上混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这么憋闷的时候,明明自己门口贴的清楚,招酒吧保安,负责看管场地,怎么就招来这么一位爷。难道非要他写上,道上招小弟才行么?

“金大爷,您别捣乱了行么?我对您可够瞧的了,虽然我是个粗人,对您也算是尊老爱幼了吧,可你也不能站着我脖颈子拉屎啊!这都快一个小时了,你别跟着我了!我还得营业呢!听懂了么?我这晚上有人,白天没人!不要打更的,我不要,他妈的,打更的!”

老头却权当没听见,慢悠悠的走到吧台:“给我弄点儿喝的。”

“只要您能离开我这,啤的,白的,洋的,红的,您随便开。”二雙抓狂的说。

“二哥,那个......没有白的。”吧台服务员战战兢兢的说。

二雙疯了一般,抄起烟灰缸轮着胳膊就甩了出去,刚好砸在服务员的头顶,鲜血入柱,喷涌而出,“没有白的,你是死人么?没有给我出去买去!别说这个老逼要白酒,就是要白粉,我也给!怎么样,金大爷,您来哪个?”

大厅里鸦雀无声,小弟们都知道,这是把老头的怒火全都撒在弟兄身上了,一方面大哥需要发泄,另一方面,也给老头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这里不是捣乱的地方,趁早离开。吧台小弟顶着血葫芦一般的脑袋,连擦都不敢擦,恭恭敬敬的给老头举了个躬:“老爷子,您吩咐吧。”

“你好威风啊!都叫你二哥是吧?行,够社会,有脾气,我就要白粉了,你以为我不敢要是不是?来,拿来啊!”老头并未被眼前的状况吓住,盯着一脸杀气的二雙毫不示弱。

二雙表情凝固了好一会儿,原本的愤怒变成的一丝邪笑,他点点头,给老头竖了个大拇指:“来,我这有,拿着!”说完,他竟然真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小袋递给老头。

老头接过,放在手心颠了颠:“让我吃啊?”

“老爷子,您回家自己玩儿多好,在这不合适,我们这是公共场......”一旁的年轻人上前劝阻,还不等话说完,老头抄起拐棍反手一轮,狠狠的抽在年轻人的肋下。那一下动作奇快,又准又狠,难以想象棍子是一个龙钟老人手中打出来的。

“我跟他说话了么?有没有规矩了?我问你呢,小子,东西呢,你要我吃么?这场子你罩得住不?就在这吸了行不行?”

“你他妈的欺人太甚!”二雙拦住了想要上前动手的,“行,大门给我关上,里面人都走后门。老逼头子,你就在这吸,这一袋都给我灌里,少一克我剁你一根手指头,把东西给他。”

一套动作下来,二雙看在眼里,别人或许不懂,但是他见过的很多吸毒多年的人,也都做不到老头如此利索的吸食手法。

“小子,你这批货让人坑了......”老头津了津鼻子,又咂摸咂摸嘴。

这句话说完,原本剑拔弩张的二雙一愣,就在两天前,老大在电话里也说过同样的话,他为此担心了许久,这两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虽然他从没见过自己的顶头大哥,不只是他,社团里其他的小头目也没见过,但是,他知道,自己头顶始终笼罩一片阴云,在老大的监视和控制下下,他的富贵无常,生死也无常。

二雙甚至猜测,眼前的老金就是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大哥,此番前来,就是和他算总账的。想到这里,他的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老金面前。

“什么意思?”二雙的气势见弱,言语充满了忌惮。

“说了你也不懂,”老头嫌弃的撇嘴说:“我要是你,兜里揣着这个,都觉得没脸,你还好意思给我。我听说,全溪城的货,都从你们这出,要都是这种货色的烂货,你们老大可是要倒台了。”

老头再次让二雙打了个寒战,他不懂毒品,但那是老大的要求:接手哪边的生意,接收人就要戒了哪的爱好。毒品生意,负责人不能吸毒,赌博生意,负责人不能好赌,色情行业更是直接叫女人负责,这是社团雷打不动的规矩,一旦违背,轻则除名,重则除人,绝无二话。二雙正是因为从不碰毒品,才被老大委以重任,负责进货出货。而二雙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外人他信不过,自己手底下的,要么是老瘾头,对毒品敏感度极差,要么是小孩子,完全不能辨别质量。正因为如此,这批货才被南蛮子骗了个彻头彻尾,只能底价出售,甚至送人买教训。

老头就吸了一道,就能一语中的,二雙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再和老头纠缠,转身走向卫生间,抄起电话:“老大,您忙么,想跟您请示个事儿……”

3

老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二雙觉得,老金作为自己的帮手至少有三点好处,第一,安全,警察如何也算不到一个体态龙钟的老者竟然是贩毒人员,第二,好控制,一旦他出现任何不轨行为,随便几个年轻人都可以迅速将他制服,不怕他反水,第三,省心,无非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再供应点日常的毒品,他不会出门给自己制造麻烦,总比那些愣头青三天两头出去惹事儿要省心的多。

“从今往后,老金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了。”二雙坐在溪铁城酒店的三楼包房里,向手下介绍老金。几个手下头目们围坐在酒桌前,憋着不敢笑。他们忌惮二雙,就好像二雙忌惮大哥一样,如果说大哥像一把藏在暗处的手枪,那么二雙在他们眼里,就是抵在脖子下的尖刀,随时随地一哆嗦,都会带着鲜血。

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发问:“二哥,这不合适吧,至少也得摸个底,还有,人家孩子同意不同意,别给咱们自己找麻烦,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二雙盯着说话的人,“我办事儿还用你教么?”

眼看二雙要发飙,老金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朝众人作了个揖:“爷们儿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你们在座的有多少人是子承父业,老辈儿也是混社会的,站出来给我报个号,越亮越好。”

“最不爱提人,但您问到这了,平山胡瘸子你认识么?”坐在老金对面的一个中年人不屑的说。

老金反问:“胡瘸子是你什么人?”

“我爹。”

“这小瘸子还活着么?”

“老头,你说话注点儿意,我二哥恭敬你,你别不识抬举。”中年人一拍桌子,震得盘子碟子叮当乱响。

二雙一皱眉,有些不悦,但是并没有呵斥此人,他其实也对老金有些怀疑,只是眼下急缺这号人手,不免也有些草率。可既然老金有证明自己的手段,不妨就让他试试,既能宽心又能服众,没什么不好的,但还是说了句,“胡老四,你有话好好说,跟个老头使什么劲?”

“得,话都不让说了。”胡老四不忿,却碍于二雙的面子,没有再说什么。

老金却大度的笑了笑,接着说:“小兄弟,脾气大得看跟谁,你好的不学,跟你爹学穷横可不行,要不是因为他那脾气,腿怎么就能让人卸了。”

“瞧您这意思,您认识我爹?”胡老四叼着烟,斜眼看着老金。

“老四,你给老爷子打个电话,让老哥俩叙叙旧,这是缘分啊,可比那子一辈父一辈都近。”二雙在一旁看出些门道儿,赶紧朝胡老四挤眉弄眼。

胡老四会意,抄起电话,试探的问:“叙叙?”

“你们这是不信我啊,好,马上就打,”老金面不改色,“给免提按上。”

电话很快播了过去,彩铃几乎响到最后,那头才慢悠悠的接起了电话。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盯着老金,生怕出现一点动静,搅扰了这次阔别已久的对话。

“喂,今天他妈的出息了,想起来你爹了?”

胡老四脸上一红,生怕自己父亲再多说些什么让自己丢面子的话,赶紧接过话说:“爸,今天和朋友吃饭,桌上碰上个老人儿,说认识你,要跟你唠几句。”说完,他把电话向转桌中心一推,示意老金接话。

“认识我多个卵子,我跟他有鸡毛可唠的。”胡瘸子骂骂咧咧的说,“谁啊?”

老金不慌不忙的从烟盒里掏出烟,轻轻的点燃,看着转桌中心的电话,缓缓的坐了下去。

“说话啊,谁啊!”

“小瘸子,就你这号人,怎么这么扛活呢?”老金吐出一口烟,完全没在乎电话那头气势汹汹。

“你他妈的是谁啊!跟谁说话呢?”

“我是你金哥!”

“哪个金哥?小瘪犊子你别他妈的耍我!谁!”

“你有几个金哥啊!”老金语气越来越强硬。

胡瘸子那头陷入了沉思,屋子里所有人都冷眼的看着老金,多个角度捕捉老金露出的破绽,戳破这个骗局。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对话无法继续的时候,胡瘸子狐疑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叫什么?”

“赵金友!”老金掷地有声的把名号报了出来,众人才知道,老金原来不姓金。

“哎呀我操,老哥哥,您还活着呢!这么些年没见,老哥们以为您都......”

“你们都盼着我死呢是不是?”老金还是绷着脸,不过眉眼间已经有了缓和,显然,老友再叙,总是让人动容的。

胡瘸子再没了刚才的威风:“哪能啊,都想你,都惦记着你!身体还行么?”

“硬实着呢!两条腿都灵巧。”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这真是巧了,一会儿我叫那小瘪犊子给您送家来啊,咱们喝点儿。”胡瘸子似乎并不在乎老金的出言不逊,反倒越聊越熟络。二雙和胡老四几人原本警戒的表情也都消失不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得空的吧,回头你找我来吧,给那帮兔崽子也都给我叫来,我阅阅兵,看看你们都还能行不了。”此时再看老金,身上流露的威严丝毫不逊于在座的几位年轻大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电话挂断,二雙因为试探老金,面上有些挂不住,第一个站起来敬酒:“没别的,敬金爷!”

“敬金爷!”

4

有了老金的帮衬,二雙的货再没出过一次差错,甚至连日常交接都变得更加轻松,老金似乎总是能摸清警察的动向,如果他预感不好,那当天晚上,溪城各方警察一定警笛大作,全程检查,而只要他觉得行,不管是缉毒大队还是各分局各派出所,不是撤了盯梢放松警惕,就是被市局派到其他地方执行任务。二雙刚开始还很忌惮,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几个月下来,愣是顺风顺水,没出过一次差错。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抓。”金爷总是这样解释他的神奇预感,再二雙的再三追问下,老金终于说了实话:“当年抓我的,现在都是领导了。你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和平分局局长,宋建国,我是看着他从片儿警干上去的,知道他什么习惯么?交警大干他就大干,把自己的人都藏在交警车里,他跟平山交警大队队长是一批分到溪城的,俩人配合特别好,这些年联合行动端掉多少点儿。禁毒支队和强制戒毒所去年刚分家,原来都是一个单位,所以戒毒所一到探视的日子,他们都得加强戒备,生怕有新货从外面进来,前三后三,都要全城大干,但是连干六天,人能受得了,狗还受不了呢,第七天,一般情况就串休了。”

类似这样的经验,老金信手拈来,大家都说老金的肚子是道上的杂货铺,二雙更是把老金奉为神明,希望把老金永远养在身边,让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以求关键的交易老金时刻能给自己出谋划策就好。

可老金想干什么,他还真管不了。

“二雙,带几个兄弟过来,我在光明广场!”

当二雙领着一众兄弟气势汹汹的赶到光明广场的时候,发现老金正恶狠狠的看着对面的一帮不良少年,看见帮手赶来,颐指气使的指挥二雙:“给我打!”

二雙二话不说,一挥手,身后的打手就凶神恶煞的冲了上去,然后来到老金身边安慰道:“金爷,您别动气,跟着群小孩儿犯不上,我教训他们就是了。”

老金摆摆手,派头十足的说:“我没事儿,主要是我这些老兄弟们受屈,这广场上都被他们霸占了,我们在这散散步,打打太极拳,他们非把那音响放那么大,告诉他们,以后这里不允许他们来了,否则我见一次打他们一次。”

“就为这个?金爷?”二雙脸上的汗落了下来。

“这是小事儿么?老年人的业余生活不需要保护么?要是我再年轻十岁,我用得着你,你看我手里一把砍刀他们一群人能不能近身?”老金拎着拐棍在二雙面前不住的比划着。

“您霸道!金爷,咱回吧!”二雙不敢埋怨老金,只能顺着老金说。

老金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事儿还没办完呢,告诉他们,以后不准来光明广场了,去!”

二雙铁青着脸走向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年轻人们:“以后不准来光明广场了,不然,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为首的小伙子一脸不忿,擦了擦嘴角的血:“凭什么?不讲理么?”

二雙也不知道凭什么,但是他不能说,因为老金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他只想尽快的把问题解决了,然后把老爷子赶紧带回去,一旦警察盯上老金,自己手里的王牌就露了。

“凭什么?”是啊,凭什么呢?二雙心里想,他行走江湖,虽然作恶多端,但是也算是通情达理,确实也讲道理,眼下没了主意,二雙只好拉过来一个小弟,咬牙切齿的问小弟:“铁头,他问我,凭什么?你说!凭什么!”

被大哥赋予重任,铁头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告诉你,凭什么!”但是,铁头说完,似乎也想不出自己这边究竟占了什么理。

“说啊!操你妈的!告诉他,我凭什么!”二雙有些急了。

铁头咽了口吐沫:“马勒戈壁的,不凭什么!就不让你来了!兄弟们,削的轻了,打到他们服为止!”

二雙满意的点点头,铁头脑子转的还挺快,当没有道理的时候,暴力就是道理。

这种莫名奇妙的械斗,二雙不记得打了多少次。他万没想到,老金比手下那些小孩儿还能惹事儿。下象棋对面悔棋,要揍人家,打麻将输了钱,就得砸了人家的麻将馆。领着一帮老江湖去量贩KTV,点歌台里没有《北国之春》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厅老板就要当着众人面前干掉一整瓶白酒赔罪。所有的事儿,二雙都逐一为他摆平,没有任何废话。对二雙来说,自己罩的区域,老金想怎么折腾都行,甚至为了讨好老金,还把当初遇见老金的LINGO酒吧每月的最后一天,定为老金招待朋友的场子,请当地知名剧团给他们唱京戏,说相声,表演杂技。溪铁城酒店更不用说,那里就是老金的食堂,只要能买来的,变着花儿给做着吃,就连厨师都换了不止一批。

但纵使如此,他还是没能满足老金的所有要求。

“最近活的没意思,要不你给我扔太子河里得了,日子过得太窝囊了......”老金语重心长的对二雙说。

二雙知道,这老头又起新的幺蛾子了:“金爷,您别不知足了,你说说,您的日子比皇上也不差了,我有时候都羡慕你,真的。”

“屁,你比我过的好。”老金端着的茶水杠狠狠的往桌上一放:“你啊,就知道自己开心,不挂念老哥哥。”

“金爷,您这可是冤枉雙子了,究竟是哪又不顺您心了。”

“你看,你出来进去的,身边老带着几个姑娘,我呢,就一人儿,撑死跟着几个傻小子,有劲么,没劲,不如你潇洒,你不惦记我,你跟我藏着私心呢!”老金憋着嘴说。

“......”二雙被说的哑口无言。

“我也得那样儿!你给我安排几个,年龄跟我仿佛儿的就行。”说完,老金拿起茶缸晃晃悠悠的走了。

二雙盯着老头的背影,一步一步,越行越远,终于消失在视线中。他猛的抄起身边的茶台,重重的砸在地上,觉得不解气,又掀翻了玻璃茶几,他用了十分钟,把整个酒吧办公室砸个稀烂。楼下的小弟闻声赶来,一把抱住几乎失控的二雙:“二哥,您怎么了,您别这样,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说个鸡吧!我他妈的上哪给他弄老太太去!”二雙欲哭无泪。

5

二雙彻底和老金交恶,是认识老金的第三年,三年里他的毒品生意没有出过一次差错,他不得不承认,能有自己今天完全得益于老金。就连老大也总是在电话里提起老金,说这个老家伙不一般,一定要好生伺候,时不时的还要亲自和老金寒暄,嘱咐老爷子注意身体,再说几句长命百岁之类的吉祥话。老金在帮会里的地位与如日中天,其他辖区的大哥也都经常带着新得到小玩意来讨老爷子欢心。二雙更是把老金保护的无微不至,定时请医生检查看护,每个月检查一次身体,甚至买了最现金的监视身体情况的手表,二十四小时挂在老金的手腕上,生怕他有一点儿闪失。

老大顺水推舟,直接任命老金为溪城的话事人,老金顿时成了溪城道上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打从老金成了话事人以后,二雙负责的生意频频出现问题,几乎每次交货,都被警察不早不晚连人带货堵个正着。二雙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非常小心,也按照老金的指示设计路线,安排时间,为什么警察还是每次都能把交易地点提前截获。更让他不安的是,纵然出了这么多差错,损失了这么多人和钱,溪城因为自己的失误,已经停货半个月,老大愣是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多年江湖经验告诉他,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暗藏杀机。

终于,他再也顶不住压力,壮着胆子给老大打了个电话。

“老大,最近您也都听说了,我想是不是咱们内部出了鬼。”

“是啊,家贼难防啊!我养了一个白眼狼。”老大的回答夹枪带棒,更印证了二雙的预感。

“这都停货了半个月了,咱们得想想办法,您有什么消息么?”二雙怯声的问。

“呵呵,老金已经把货补上了,就这样,进货的事儿你先不用插手了。”

电话挂断,二雙只感觉从后脊梁到脚底一阵冷风,浑身流动的血都凉了。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二雙撒腿就往门外跑,可刚到酒吧门口,就被老金领着一帮人堵住:“二雙,跑什么啊?敢做不敢当啊?”

“老金,你他妈别放屁!跟我有什么关系?”此刻二雙知道,自己被人摆了一刀,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背后使刀子的竟然是老金。

“查你这么久,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老金冷笑着说:“我还以为冤枉你了,直到昨天,我在澡堂里安排了一次交易,结果兄弟们就毫发无损的带着东西回来了,知道为什么嘛?”

二雙冷眼看着老金,心中盘算着如何为自己的冤屈开脱,寻得一丝生机。

只见老金举起左手,那款检测老金心脏的手表从衣袖里露了出来:“就是这个东西,他用我当做传话筒,再把消息传给警察,我最烦别人耍我,看着像关心我,实际上是想坑老头子。”

二雙眼前一黑,终于知道老金打的什么算盘了,可此时此刻,自己已经没有了最后辩解的机会,老金是自己力排众议带回来的,本就不合常理,想说老金是内鬼,自己都觉得说不通,而手表也是他送的,当时很多人都在场,也无可推脱,更重要的是,老金刚刚做成了一笔交易,证实了他没问题。那么,自己已经掉进了老家伙完美的圈套里,彻底是翻身无望了。

“老金,你真是好手段!我认栽!不过,兄弟们,今天你们打死我都行,帮我转告老大,别再用老金了,他是内鬼。”二雙做最后的反抗,他相信,在场的人一举一动,老大都会知晓,甚至,老大就藏匿在这群人中间。

突然,警笛响起,门外一阵骚乱,有小弟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喊:“有条子!”

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散,围堵二雙的人自然的簇拥着二雙走进场内,最后分散的坐在各个卡座里,小弟们手脚麻利的把啤酒果盘挨个座摆好,没有人想得到,就在两分钟前,这里险些扔下一条人命。

“警察同志,用不用清场?我给我儿子看会儿店,怎么还把咱们人民警察招来了。”音乐关停,老金拄着拐杖,一副酒吧老板的模样。

几个穿警服的人扫了老金一眼:“您真是老当益壮哈,不用清场,不打扰太久,找个人。”

“找谁啊?在我们店里么?”

“前两天有几个孩子在这打架,找你们经理二雙了解点儿情况。”为首的警察微笑着说。

场内所有人齐刷刷都把目光投向二雙,二雙双手捂着脸,他知道,自己彻底折在老金手里了,永远葬送了他未来的江湖生涯。

6

二雙不出意外的被收审,判决,在监狱里的第二年,号子里成批成批的往里送人,最开始是自己的小弟,到最后,就是当初和他一样有头有脸的大哥们。他们看见二雙的时候,声泪俱下的控诉着老金,说他毁了整个溪城,说大家错怪了二雙。

“老大呢?有没有人在最后见过他?”看见胡老四,二雙迫不及待的问,事到如今,他只想知道,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大哥,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没人见过,只有老金见过。”胡老四说。

“老金究竟是什么人?”这是缠在二雙心头里始终难解的疑惑。

胡老四摇摇头:“我爹跟我说,老金原本就是个大流氓,七十年代就已经在溪城很有名号,后来溪城打黑,他们那一批人死的死散的散,奔走逃亡,他消失了好一阵子。”

几年之后,二雙先于众人出狱,虽然他判了不少年,可是几乎每一年,都有特批都减刑落在他的身上,狱友们都说二雙媳妇在外面通融走动的好,所以出去的快,可二雙知道,从始至终,他媳妇都没有做任何事儿,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本就不易,哪还有精力钱财为自己奔波操劳。

出狱那天,二雙穿好了自己的新衣服,欢欣雀跃地向已经敞开的小门走去,他知道兄弟们都站在窗台上,眼巴巴的瞅着自己,但道上的忌讳,迫使他不能回头,也不能道别,只能毅然决然的离开这个生活了几年的牢笼,打定决心,好好做人,再也不回这里二进宫了。

“改造好了,出去别混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还没个爹呢!”走出监狱大门,狱警拍着二雙的肩,语重心长地说。

二雙点点头。

“对了,别忘了去看望老金,他可帮了你不少忙,自己是烈士家属,又立了大功,不停地给你说好话,一口咬定,说你是他的内应,你才能这么早出来。”狱警说。

“烈士家属?”

“烈士赵俊,他当年亲自逮捕父亲老金的时候,可是在我们内部造成了挺大的轰动呢!不过就在老金入狱的第二年,赵俊就死在了缉毒前线。一个锒铛入狱,一个壮烈牺牲,这爷俩,局领导也挺矛盾的。只是没想到,赵俊死后,老金给他又挣了一次脸!他或许能够原谅他的父亲了吧......”

“老金现在住在哪呢?”二雙问到。

“金盾公寓,这么大岁数,又得罪这么多人,只能让他住警官公寓了,不过,那次打黑很彻底,溪城已经不似以往了,你出去就知道了,溪城连续三年保持全国治安优秀城市,老金,功不可没!”

编者注:本文为#脑洞#主题小说征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