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女

沈氏的思绪跟着婉儿的话打转,神情越发的凝重起来。是啊!她只顾着伤心难过,竟不曾细察,老爷的尸身被送回来时,上身**,仅剩一条亵裤,身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若是山贼何须这般残忍?老爷为人正直,又身居要职,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若老爷果真是枉死,只怕魂魄难安。沈氏心中一阵抽痛,可身体里仿佛陡然有了一种力量,仿佛陡然间找到了让她活下去的理由,她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不能让老爷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沈氏用力握住女儿的手,眼底是深切地痛惜,婉儿今年才十三岁,在她的印象中,婉儿还是个不谙世事、温顺乖巧的小女孩,今日却能这样冷静,这样清晰地说出这番话,想的这样深远,仿佛一夕之间,婉儿就长大了。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是惭愧得紧。

“婉儿,那……咱们是否报官?将这些疑点告诉官府?”沈氏不自觉的问婉儿主意。

李慕婉忙摇头:“娘,咱们能看出的破绽,官府如何看不出?可他们说是山贼所害,那就是不想查下去了,再说,仅凭这些,官府也很难查出什么来,所以,我们不能依赖官府,而且这个疑问对谁也不能提,还是咱们自己徐徐图之,慢慢查的好。”

沈氏不免气馁:“连官府都查不出,那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作为?”

李慕婉安慰道:“娘,会有办法的,只要咱们不放弃,女儿相信肯定会有办法。”

俞妈建议道:“或者,让二老爷暗地里去查?”

“不,千万不可以。”李慕婉急声道。

“为什么?”沈氏不解。

李慕婉又不能把话说透,只好含糊道:“娘,您想想,爹若真的枉死,那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咱们就多一份危险。”

俞妈马上领悟过来:“对对,还是莫提的好。”

沈氏点点头,看着老爷的牌位,原本活生生的人,如今成了冰冷木头上的一个名字,再也不会对她笑,和她说话了。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戚然道:“可怜你爹膝下无子,竟连个摔瓦盆的人都没有……”

李慕婉扶了娘起来,扶她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俞妈拿了床毡子盖在夫人腿上,李慕婉就蹲在一旁给娘揉腿。

沈氏拭着眼泪,哀哀凄凄的自责:“都怪娘不好,未能给你爹延续香烟,早知道会这样,娘就该劝着你爹纳个妾的。”

李慕婉明白,这瓦盆是肯定要摔的,按规矩,无子的话就由宗室里最亲近的堂侄子摔,或者过继一个嗣子,总之,谁摔了瓦盆就表示谁将继承这份家业。李家三代为官,虽然官衔不高,但是三代积累,家底也颇为丰厚,爹是李家长子,亲祖母在爹年幼时便病逝了,祖父又娶了现在的祖母章氏,生下了二叔、三叔和四姑,但祖父生前最疼爱的就是爹了,几个儿子中也数爹最争气,所以,将李家的一半产业都分给了爹。祖母很会做人,当初分家时,二叔和三叔都闹过,被祖母压制了下去,这些年,祖母对爹一直是客客气气,尤其是爹升任提举司后,连二叔和三叔对爹也尊敬起来。家中一派母慈子孝,兄恭弟友景象,也正是如此,所以,前世她和母亲都未曾对祖母和二叔的安排产生过疑异。

“娘既已想到这一层,那您可曾想过过继谁?”李慕婉问道。

沈氏哪里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天只顾着伤心了,现在蹙眉想想,说:“娘瞧着你二叔房里的慕文或者你三叔房里的慕直还行,年纪小,容易跟咱们亲近。”

李慕婉想说,嗣子就是嗣子,再养也养不成亲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前世就是过继了慕文的。

李慕婉犹豫道:“过继嗣子无非是为了延续咱们这一房的香火,为了咱们娘两将来有个依靠,过继个小的,费心费力不说,也不知他将来成人了会是个什么样,倒不如挑个长大成人的,人品心性都好的,眼下就能顶上用场,咱们也不求他能将咱们视为亲娘亲兄妹,只求能相互敬重,礼数不缺就好了。”

沈氏想想也有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别的人孩子你再待他怎么好,那也是别人的孩子,不是自己生的,总归隔了一层,眼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已是不易,再多个孩子,多添一分累赘,且婉儿今年已经十三了,孝期一满就要议亲,有个年长可靠的兄长撑护也是好的。沈氏低眉思索,只是到底过继谁好呢?

二叔家的慕仁年纪倒是合适,可这孩子品行不怎样,游手好闲的,靠不住啊!再说慕仁已经议亲了,按理不符合过继的要求。三叔家的慕丰又太软弱,身体也不好,指望不上,哎……这可真难办。

李慕婉看娘神色犹豫,便建议道:“女儿觉得四堂叔家的慕白哥哥还不错。”

沈氏眉头微挑:“慕白?不行不行,你四堂叔家污糟事一堆,就他那个继母周氏就是个极难缠的人,真要过继了他,以后就没安宁日子了。”

李慕婉道:“娘,正因为四堂婶难缠,所以,过继慕白哥哥是最好的,四堂叔家条件不好,四堂婶又是那样跋扈,处处为难慕白哥哥,她巴不得将慕白哥哥赶出家门呢!咱们只要多给些仪资,四堂叔四堂婶没有不允的,关键是这样的父母,慕白哥哥是不会对他们言听计从的。”

一旁的俞妈眼睛一亮,附和道:“小姐说的甚有道理,老奴听说那慕白少爷是个有骨气的,她继母不肯替他出学资,他就自个儿去街上买字画,有人看他可怜,要多给他几两银子,他却说,如今他的字画只值这几个银子,多了不要。贫而不自轻,贫而不贪婪,有这等品性,必是个有担当的,这人错不了。”

还不止这些呢!就李慕婉所知,李慕白后来被四堂婶设计赶出了家门,娘见他可怜,资助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去应考,李慕白不负所望中了举,四堂婶回过头来要巴结他,他宁可背负不孝之名,也不认这个继母,倒是对娘心怀感激,时不时的前来探望,可见是个恩怨分明的。现在最大的问题还在于李慕白他愿不愿意过继。

沈氏有些动摇了,只是……

“只怕你祖母和二叔他们不肯,按说要过继也得先考虑本家子弟才好。”沈氏犹豫道。

“娘,兹事体大,咱们凡事要先为自己着想,要不然,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不怕说句诛心的话,爹毕竟不是祖母亲生的,分家那时,二叔和三叔没少闹腾,咱们不得不防着点。且按理说,过继子嗣,只要是宗亲子弟便可,只要娘心意坚定,三叔公和四堂叔同意,祖母也无话可说。”李慕婉挑明了说。前世就因为过继了二叔家的慕文,二叔就名正言顺的帮她们打理产业,等到她出嫁的时候,二叔借口这几年生意难做,给她备的嫁妆都少的可怜。现在想来,二叔早就觊觎她家的产业了。

沈氏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回头,我先问问你三叔公的意思。”

李慕婉暗松了口气,娘心里还是有章程的,没说先问问祖母的意思,若先让祖母得知,定会从中作梗,百般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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