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他的放手

这里,自己很熟悉。

这里,就是那个海滩。那个发现自己被狠狠欺骗了的海滩。

海滩上有她,有自己。她残酷地向自己诉说着真相。他再一次体味了那种惊讶,那种绝望,那种愤怒。突然,她笑了。那是一种奇怪的笑容,感觉很轻鬆的笑容。

突然海上涌起了大浪。浪冲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冲到沙滩上。下意识的,他抓起她的手,想要将她带离这个地方,她却一把甩开他的手。随后,她转身向大浪跑去。在下一瞬,她就被大浪吞没不见。他跑去想要找她,却发现那大浪骤然没了蹤影。

放眼望去,海滩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时雨!

尧光一下惊醒。回想着梦境,他感到极度的不安。那个笑容……那个笑容就是刚刚时雨的脸上所现出的笑容。他立刻起身,冲向了浴室。

一打开门,他就闻到了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灯亮后,他看到了瘫倒在地的时雨。裹在她身上的白色毯子沾染上了大块的红色。红豔豔的,很是扎眼。在她的身边,有着带血的、被打开的剃刀。而她的左手手腕还在向外流血。

略微怔了一下,尧光冲到了寝室,拿起了电话,拨通了船上的医务室。

那个女人、

竟然还想扔下我!

尧光感到自己心中涌上了从未如此强烈的怒意,他更清楚,在那强烈的怒意后所藏着的感情。那种恐惧。那种再次被丢下的恐惧。

他不要。他不许她死!

她感到自己身下很是柔软。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很舒服的感觉。不想醒来。

她想要动一下,却感到全身无力疲软。“呜……”她能听到自己吼间发出的声音,却感觉是那么遥远。她动了动眼皮,微微张开,露出一条缝,能感到黯淡的光。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眼前这个房间,她有印象,但具体是哪里,却一时想不起来。

然后,一张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看到那张皱着眉的脸,她彻底清醒。

现在,她正处于流波!号这艘世界顶级的豪华游轮里。而这里,是他、夏尧光的特等个舱。那么说,自己现在,正躺在尧光的床上?但是为什么──

自己还会活着?

她看向了自己的左手。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

“因为没有死成而在难过吗?”尧光冷冷开口。

时雨看着尧光,没有回话。

“真是太遗憾了,没能如愿。”尧光扬起了嘴角,眼神却更为冰冷。

似是不能承受那个目光般,时雨转过了脸。此时她发现,在自己的右手边,放着输液架。虽然现在上面并没有挂着药包,但看到自己的右手手背,她大致知道了这几天的情形。她就在睡在尧光的床上,接受着治疗。看自己的手背上点滴痕迹的数目,看起来她昏睡了相当之久。难道说,这段时间,她都在这儿?

“起来。”尧光冷冷道。他未等时雨有所反应,抓起她的右手,将她强行拉起。

因为冲击,时雨一下撞到尧光的怀里。尧光拿起床头放着的水杯以及药片。“难道要我餵你吗?”他的嘴角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不用。”时雨奋力抬起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会抖得太过厉害,接过药片,慢慢放进自己的嘴里。正当她準备向尧光要水吞药时,却见尧光喝了一大口水,而后他的唇就贴上了自己的唇。

冰冷的水,缓缓注入自己的嘴里。有些水顺着她微张的嘴角流下。但大部分水还是成功进入了她的口腔。她就着这些水,有些艰难地吞下了嘴里的药片。

餵完药,尧光立刻坐了回去。见时雨眼神中的疑惑,他用更为冷淡的声音解释道:“就凭你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拿住杯子的。与其你打翻它,还不如直接我来。”

时雨垂下了眼。而后,她轻声道:“你想让我道歉吗?”

听到时雨的话,尧光略微一怔,而后笑了一声,道:“道歉?你认为我会需要那种东西吗?”他伸出手,抓住她的脸,强行扳过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你以为一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会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越发低沈冰冷,但是时雨能够看到他眼中灼烧的愤怒。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更为无力,但是她无法闭上眼。那样扎眼的眼神,那样直接的情感,在她心里激起了巨大的震荡。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能够抓住自己的神志。渐渐模糊的视线,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最后她所感到的,是环住她身体的温暖的臂膀。

看着倒了下来的时雨,尧光知道安眠药起了作用。他稳稳地接住了时雨,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口。而后,他小心地放下了她。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他抚摸着时雨有些乾燥的头髮,轻声道。接着,他拿起了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我是夏尧光。”

船主舱。

一个身着西装的女人按下了门铃。大约十秒后,舱门自动打开了。她走了进去。

舱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翻阅着文件。他并没有抬头看走进来的女人,也没有和她打招呼。

“董事好。”女人恭敬地向男人行了一礼。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这艘船的船主,江流集团的下任董事长,任经炜。虽然他还未满三十,但是他却给人一种成熟干练的印象。稜角分明的脸庞加上犀利的眼神,给人以不小的压迫感。并且他有着极为敏感的嗅觉,準确地说算是直觉。在他以董事的身份帮助集团事务后,江流集团有了更为广阔的发展。所有人都非常看好他的前景。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他并没有抬头,问着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秘书,陈紫云。

“没什么的。这些是总公司发来的文件,请董事过目。”说着,陈紫云递上了几个文件夹。

“我知道了,放在一边吧,我等一会会看的。”他依旧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对了,那个夏家的少爷怎么样了?还有被他弄坏的那个女人。”

“听船医说,那个女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三个小时前,她已经恢复过意识一次了。”她报告道。

“那夏尧光準备怎么处理那个女人?”即便是在说话时,任经炜翻阅文件、作着批注的速度没有丝毫地减慢。

“他已经把那个女人送回她原本的个舱了。并且让一个护士前去照顾她。同时,他也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船上知道的除了当事人、船医,应该只有董事和我了。”陈紫云道。

“他也真是玩得太过了。如果真让那个女人死成了,麻烦的是他。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任经炜问道,语气满是不在乎。

“她是二等舱的乘客,叫做王霄虹,是飞讯通讯公司的老闆的二女儿。飞讯通讯公司和我们有着常年的交易关係。但是也只是一家中型通讯公司罢了。”她流利把在脑中彙集的情报用最简短精炼的形式说出。

“我知道了。不过真是可惜,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死了的话,我们还有理由进行进一步的交涉。”即便已经听过“那个女人”的名字,任经炜也没有记住。对他而言,这种连见一面都没有价值的女人,是不需要记住名字的。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秘书询问道。

“什么都不用做。”他看似随意地道,“本来只是玩玩罢了。让他去吧。不过,如果有进一步的事情发生的话,要及时通知。毕竟,这关係到本船的信誉。”

“我知道了。”

“另外,稍稍注意一下那个女人。如果她回去闹开了的话就不好了。”任经炜又补充道。

“好。”

说完,她开始向任经炜汇报其余的事情。

当时雨再一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自己原本住的二等个舱的床上。缓缓坐起,看着熟悉而又有些遥远的装饰摆设,她有一瞬的错觉:难道说,她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吗?

但是全身的无力感,以及裹在左腕上的纱布,都明确地告诉她,一切都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只是现在,她被送回来了。

的确,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只会给他造成困扰而已。在确认了自己还活着,他就没有任何别的要做了的。他该负的责任,都已经尽到了。

现在的她,没有办法承受他施加的任何痛苦。这样的她,对于他而言,没有多看一眼的价值。

她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低低唤道:“尧光……”在和他在一起时,她不被允许这样叫他。每次她叫他的名字,总会招来更为残酷的对待。他不许她叫他的名字。他认为,她没有这个资格。

父亲的话在她的脑中响起:

“名字是一个能够束缚人的咒。只有自己爱的人,才能够如此称呼自己。”

她已经不被他所爱。他不允许她叫他的名字。同时,他也不会叫自己的名字。

“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时雨抬头,却看到一个衣着护士装的中年女人在她的身边。

“你好,王小姐。” 那个护士微笑着开口道,“我姓钱,是这艘船上的护士。考虑到你现在的诸多不便,夏先生让我来照顾你的起居。”

时雨对她点了点头,道:“你好。”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钱护士问道。

“今天几号了?”时雨问道。长时间呆在那个不透光的浴室,她已经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钱护士说出了当天的日期。

“那么说,今天已经是出海的第二十天了。”距离她被他带走,过去了一个星期。原来只有一个星期啊。没想到已经过去七天了。这两种矛盾的念头几乎同时出现在她的脑中。原本,她以为一个星期是十分短暂的时光。上学时,上完一週的课,回家略作喘息的休息,再次回到学校,一週的时间就过了。但是,这次的这七天,却是这样的漫长。甚至有种自己的半条命都耗在了那里。看着钱护士,时雨问道:

“下一次靠岸,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