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石（二）
编者注：前情请收看《转运石（一）》。
转运石（二）
白衣卿相
6.“石”来运转
从绩溪回来后，大家各自回处所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七七直接开车到了浦东德平路。她到的时候，阿海、方平、柳琴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那是一家装修很气派的饭店，牌匾上写着“安徽印象”四个柳体字。店里面出来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和方平寒暄着。
方平称那个男子为“汪经理”，那汪经理一眼瞥见七七手中的罗盘，脸色一变，问方平：“她是干什么的？”方平介绍了七七的身份，那汪经理冷言道：“我不相信风水，看在你是老乡的份上，我才想帮你，你却不相信我说的，带个风水师来！”
七七淡然一笑，将罗盘放入包内，说：“请问这个店面，是汪老板自己选的并且自己装修的吗？”
汪经理戒心十足地答：“当然，你问这干吗？”
七七不答，又问：“你是哪年哪月开始入主这家店的？”
汪经理哼了一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七七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肯定不到一年，是去年的三月到六月间起租的。”
汪经理脸转向方平，冷冷地说：“原来你已经去工商那边查过我老底了，不简单啊小老乡。”
方平一边嘴里说着没有，一边惊异地看着七七。七七继续道：“你真不信风水吗？门前的一对石玄武顶多摆了半年吧？另外还有，门脸漆成纯黑色，是为了对付对面的火锅店吧？”
汪经理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云大师？”
七七点了点头：“当然认识，只有他调整风水时才这么好勇斗狠。刚才开车过来，我发现那家火锅店也在转让，你是把它斗倒了，但自己的生意也未见起色，何必呢？”
汪经理面如土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七七叹道：“你这家店，已经名存实亡，不止是缺流动资金那么简单。你欠了一屁股债，根本无法正常经营，而且你本人运气也背到了极点，印堂发暗，有性命之忧，这种时候你不积点阴德，还骗方平这么老实的老乡，忍心吗？”
汪经理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说：“我、我认栽，今天遇到高人了！这位女大师，能不能给我的店、给我指条生路？”
七七一笑，问：“这么大冷的天，咱们就站在门口聊？”
一行人进了包房，汪经理倒了杯热茶，恭恭敬敬地端给了七七。七七徐徐道：“我可以帮你的店，也可以帮你度过生死关，但你在这一个月内要老老实实的，方平的资金进来，你只能用作经营，不能挪到别处用，否则神仙都救不了你。”
汪经理忙不迭点头，表示一定不敢搞小动作，说着让助理去拿合作协议。阿海把协议收好，汪经理连声说：“诸位这么帮忙，中午就赏个脸，在我这吃顿便饭吧！”
七七笑着问：“这家店的厨师，还没走光吗？”汪经理脸露尴尬：“什么都瞒不过大师您的法眼，这家店是没什么人了，不过我老婆做菜的手艺还不错……就是刚才那个助理，她是上海本地人……”
汪经理的老婆做的，是典型的上海家常本帮菜。外婆红烧肉、醉鸡、糖醋小排、熏鱼、四喜烤麸、清蒸狮子头等等，也不能说做得不好，可惜，对于昨天刚在村长家饭店吃过纯正徽菜“十八碗”的七七一行人来说，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席间，汪经理打开话匣子，说他本是安徽黄山人，在黄山开小饭店赚了点钱，有个在上海做生意的老乡就撺掇他来上海开店。初来上海的三年，他的安徽土菜馆经营得风风火火，于是就动了做大的心思，正赶上有人给他介绍德平路这家店面，汪经理就卖掉了黄山脚下的老店，把所有钱一股脑砸进了这家新店，取名“安徽印象”。结果没想到，安徽菜在上海人印象中就是“土菜”，根本不上档次。
半年不到，汪经理就撑不住了，无奈之下，他病急乱投医，请了个风水大师过来帮忙，也就是云门。云门给他一番调理后，生意上果然有了几分起色，就这样硬撑了两三个月，可惜今年年前，生意一落千丈，他给每个员工都发了点年终奖，宣布放假。员工心知肚明，过年后，几乎一个都没回来。
汪经理到处找人，只希望能少赔点把店脱手，但谈了几个人都没成。正好有个安徽老乡给他介绍了方平，方平也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饭后，大家起身告辞。到了车上，方平再也忍不住了，问：“七七姐，你是怎么没进店门就看出这么多东西的？简直神了！”
七七不疾不徐地开着车，说：“我们这行做久了，很多店一打眼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我在车上看到安徽印象大门的黑色和它对面火锅店大门的红色就觉得可能是‘九菊派’的人动过手脚，再一看门口的那对玄武，就更肯定了。餐饮这种行业，讲究扎堆，很难独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经营得好的店，是不会打你那100万的主意的。”
柳琴这时道：“没想到杨小姐是真有本事的，我也算开眼界了。”
阿海道：“七七供职的‘先知公司’可是跨国风水公司，鼎鼎有名，没点真本事，怎么混啊？”
七七说：“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先给方平找个合适他住的、旺财的房子。首先要在上海的正北面，其次要有河，越宽越好。另外，路名要带水或水偏旁，小区要带水或水偏旁，选的楼要在整个小区的正北，楼层最好是16楼，房间要南北向的。”
车内的几个人都听傻了，就连阿海这个上海人也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先往虹口方向开，我慢慢想……”
七七道：“我看闸北区吧，本身就带个‘北’字。”阿海道：“对了，那边有条‘芷江中路’，带一条江。”
七七不假思索道：“通过。”
阿海掏出手机，听口气是打给一个做房产中介的，最后，对方给他的答案是：芷江公寓。
七七点头通过，阿海立刻又让那个中介帮忙查芷江公寓出租的房源，必须是在小区北面，南北向的。那人查了好久都没回音，七七车都开过人民广场了，那边还没查到。七七当机立断，让阿海想另外的路。阿海马上又说出了芷江西路。
七七道：“不算特别完美，因为路名带个‘西’字，其实，‘芷江’，‘芷’音通‘止’，水被止住，就无财了，继续想吧。”
这时，中介来电话，说芷江公寓没有正好合适的房子出租，出售的倒有。阿海干脆把七七刚才说的所有限定条件都一股脑倒给了电话那头的中介朋友，对方也听傻了，半晌才回话说试试看。
挂了电话，阿海哈哈大笑：“七七妹妹这套风水术害人不浅啊，如果客户都这么挑楼，我看我那中介的朋友就该去跳楼了！”
七七笑道：“所以啊，不懂风水，打算凭运气住到风水好又符合自己八字的好房子，是痴人说梦，这些限定条件，只要有一条不满足，就会减分的。”
阿海信服地连连点头，七七略带点小得意：“不过，如果运气足够好，自然有懂行的风水师指点你住到适合的房子里，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闸北地界，阿海的电话响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脸上乐开了花，重复着电话那头听来的话：“闸北区，西藏北路，俞泾港路99弄，和源名邸。正好有两套南北通透的房子出租，在小区偏北方向！”
七七兴奋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赶紧将车掉头，直奔俞泾港路。到了和源名邸门口，一个小中介已经在那候着了。小中介说：“我们总经理派我陪诸位看房，另外，我在网上查到的这个小区的名字叫‘和源名邸’，但正式的名字是叫‘北方宽庭’，不知有没有影响……”
七七和阿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那更好了！”事实上，七七他们只看了一套房子就拍了板，因为，这套房子是六楼的，两室一厅，南北通。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中介公司把合同签了，拿到钥匙。屋里是全装全配，七七只是让阿海和方平联手，把床的位置移成了正南北向，又嘱咐方平睡觉时一定要头在北脚向南。
接下来七七就在房间一边勘测，一边跟众人讲解。其实，这种小户型的房子，通病都差不多，首先，就是同一楼层的两户人家的门是相对的，双方会“争气”，这样会导致一家强一家弱，强的愈强，弱的愈弱。很多人会在门上挂一个小镜子，说是“挡煞”，其实，镜子面积很小，挡不了什么，因而，根本的解决办法是在进门处的左边摆放一盆阔叶植物，起到“引气”的作用，会让更多的“气”进入自己家的客厅，为我所用。
其次，小户型的房子，为了节约面积，大都将厨房和厕所的门直对客厅。厨房有“火”气，厕所有“水”气和秽气，都会污染客厅的“气”，而客厅是整个房子的“龙头”，一旦被污染，其他房间的风水就没有调整空间了。
解决这个问题，可以用两种方法，一个是屏风，用屏风把厨房或厕所的门与客厅隔开。如果屏风没空间摆放，那就挂门帘，因为厨房属“火”五行，所以，就用土黄色的帘子来泄“火”气，取“火生土”之意。而厕所，则要挂绿色的门帘，因为厕所属“水”，绿色属“木”，用厕所的“水”生门帘的“木”，不好的“气”就消失无形了。
如果卧室的门不幸对着厨房或厕所的门，那么，除了厨房和厕所一定要挂帘子外，卧室也要挂帘子，至于卧室帘子的颜色，就跟卧室内人的八字有关了。
方平这间，很不幸就是厕所直对卧房，他倒简单，直接买两个绿色门帘挂上就行了。
七七又指点了一番其他家具电器的摆放，四个人出门下楼。选定了助旺财运的房子，大家都松了口气。阿海请大家去上海影城的“老弄堂”吃了顿地道的上海本帮菜。
之后，七七起身告辞回家，阿海打车陪方平去鹭岛餐厅的宿舍拿他的行李。柳琴则还是回昨晚阿海安排的宾馆。
第二天，阿海一大早到德平路跟汪经理把合同签了，并且说东方台会对这里做两次专题报道，肯定会对他之后的生意有好处。汪经理千恩万谢，表示一定会全力配合方平争胜。
七七则是一大早就跑到了附近的移动营业厅，帮方平精挑细选了一个新手机号，这个号“1”和“6”暴多，同时手机数字用梅花易数起卦，也是相生的吉卦，她很满意。
电话联系后，一行四人在人民广场会合，吃了顿“味千拉面”，就开始逛“来福士”商场。七七帮方平挑选了两套国产的黑色西装，当然还有黑色皮鞋和黑袜子。接着，她又带着大家来到来福士地下的地铁商城里，在一家水晶店给方平挑到一个雕刻得活灵活现、晶莹剔透的天然黑水晶玄武挂饰，并提醒方平无论洗澡还是睡觉，都必须戴着，片刻不离身，这样才能增强感应。
方平有点疑惑地问：“七七姐，玄武不是好东西吧？汪经理店前面就摆了两只大玄武石雕，结果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七七神秘一笑，说：“你只知其一。所谓‘此人之药，彼人之毒。’玄武，是古代四兽之首，被称为‘北方玄武大帝’……”
方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的财向就是北方，又喜欢黑色，‘安徽印象’大门也是黑色的，正适合我！”七七道：“你终于知道活学活用了，恭喜。水晶是‘佛家七宝’之一，又称为‘风水石’，因为它集亿万年天地灵气，每种水晶又有不同的能量磁场和频率，所以有改运、助运的功能。”
阿海和柳琴也来了兴趣，纷纷报上自己的生辰，七七仔细挑拣了一番，分别给他们买了一块雕成招财猫的白水晶和一块心型的黄水晶。然后，她又选了六根食指般大小的柱状黑曜石及一个直径五厘米的黑发晶水晶球。众人问她是做什么用的，七七神秘一笑，只说今天运气不错，挑到了合用的东西。
众人大包小裹回到方平的新家，一进门，七七就指挥阿海和方平把沙发抬走，空出一块地方。七七默算了一下方位，将六根黑曜石按两个上下倒置而重叠的等边三角形围成一圈，黑发晶水晶球摆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道：“好了，有了这个‘七星转运石阵’，我就放心了。”
阿海不解地问：“我看我们副台长家，是用‘风水轮’催财的，我们主任家，是在财位摆了个大鱼缸催财，你怎么不用这些东西？”
七七道：“那些都是常规手段。方平这里一刻都等不及，我只能在财位上用水晶摆‘七星转运石阵’，大概只用七天，就可以催旺他的财运。不过之前我也没用过，希望能迅速见效。”
阿海急道：“不能光给他摆啊，我更着急发财，我女儿现在喝进口奶粉，我都快供不上了！”
七七道：“家里有婴儿或年纪很小的孩子，最好不要用这么激烈的法子催财催官，会对孩子不好。”
阿海道：“那你告诉我这东西摆在什么位置，孩子大了我自己摆。”
七七哑然失笑：“那不行的，财位是每年都变的，如果还摆在原来的方位上，财位很可能已经变成衰位，催财变成了催官非，催病，惹出无尽的麻烦！”
阿海吐吐舌头，道：“要想催财还真是不容易啊！”
七七一笑置之。这时，方平接到汪经理电话，说通过圈子内的朋友发出招聘信息，现在已经有几个厨师来面试了。
7.悠悠我心
柳琴自告奋勇，说要去把把关。方平也不放心，于是，一行四人一起赶到“安徽印象”。来应聘的，一共五个厨师。柳琴直接把他们拉到厨房，让他们各做一道徽菜。不到半个小时，柳琴没精打采地回来，对众人道：“这些人对徽菜只知其形，不知其神，很多人做的其实是变种的上海本帮菜，不行！”
汪经理道：“在上海，流行的是川菜、粤菜、本帮菜，徽菜馆子少之又少，更别说好的徽菜厨子了。”
阿海这时插话道：“我们台上次报道过静安区的‘佰家仟味’，那家应该是上海最出名的徽菜馆子了，我认识那里的主厨，打个电话问问他有什么好推荐。”
阿海一个电话过去，还真找到了那个主厨，主厨给他推荐了两个老乡，都是合肥同一家厨师学校出来的，在另外两家店做湘菜厨子，待遇一般，正打算跳槽呢。
一个小时后，两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来了，操一口安徽话，方平一问，居然是宣州人。柳琴二话不说，先把二人拉到厨房试菜。不到二十分钟，她很开心地跑出来：“就他们了，给我当副手够用了。”
方平笑道：“你呀，口气一向比你爹都大。”柳琴一翻白眼：“我爹只要不来，上海徽菜就是我的天下，谁敢跟我争主厨的位置，哼！”
方平微笑不语。那两个厨师又提供了一条十分有用的消息，他们曾经就读的那家合肥徽菜培训学校，正有一批厨师要实习，托他们在上海帮忙介绍。阿海当机立断，让他们买当夜的火车票来上海，吃住全包，待遇是实习期三个月，每个月1000元，考核通过后定级，工资1500元到5000元不等。
汪经理听得龇牙咧嘴，等阿海电话一挂，抓住阿海问：“你替我这么大包大揽招这么多人，一个月后，你们撤了，如果生意还不见起色，这些人谁养活啊？”
阿海拍了拍他肩膀，指了指七七，说：“有这位大师在，你想生意不好，她都不答应。”
汪经理赶紧又去求七七，非让她给个准话不可。七七拗不过他，说：“你放心吧，我已经心里有数了。店里面你听我的，简单重新布置一下。另外你们后厨露在外面的的污水管，如果市政的人不打算填埋，你就自己雇人填埋上吧。”
汪经理恍然大悟：“水为财，漏水就是漏财，对吧？我怎么这么糊涂！另外大门的颜色用不用改，还有门口那对玄武用不用挪走？我可是请武当山的道士来开的光啊！”
七七道：“都不用动，就算要动，也要等到一个月以后。这些对方平是有好处的！”
汪经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安顿好这边，七七想起和悠悠还有约会，赶紧告辞了。几乎每一两周，她们就会在中山公园的“龙之梦”购物中心聚聚。这次的悠悠，居然是面带愁容的，这对一向“天下无难事”的她来说，比较罕见。
七七记得两周前，悠悠意气风发地跑来见她，说自己这次捡到宝了，然后绘声绘色给七七讲起了两天前认识了一个年轻有为的中纪委调查员——小樊。
结果，小樊和上海的房地产界女强人潘副总一起密谋了件什么大事……居然惊动了小樊在部里的老上级——这位老上级，下周要来上海视察工作，先到合肥，再到杭州，然后是上海。据说这位老上级很严苛，出了名的难伺候！
七七道：“既然是小樊的老上级，自然会对他好，再说，小樊和他那么熟，应该可以应对自如的。”
悠悠苦着脸道：“我也是这么问啊，可小樊说，就是这个老上级派他下来的，因为对他寄望太高，生怕他在小事上栽跟头，所以不允许他越雷池半步！可小樊已经跨出去整整一步了……”
七七直截了当地问：“无法挽回吗？”悠悠摇头：“很难，正因为小樊太了解那位领导，所以更知道取悦他的难度！”
七七对官场上的事情知之甚少，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徒劳地安慰了她两句，也就散了。
8.创业宝典
七七早在家里查过老皇历，隔天下午三点，就是饭店开张的吉时。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一顿相对纯正的安徽菜，但还是被柳琴批得死去活来。有她在，七七觉得，这家店多了几分胜算。不过紧接着又担心起来，便向阿海打听其他两位选手的动向。
阿海先说的是1号，他直接将一百万创业基金打入了公司的期货交易账户，附带操作。现在已经产生了15%的纯收益。至于88号，则做了一个投资组合，20万入股了一家会计培训学校；20万加盟了一家日本化妆品连锁店；20万加盟了一家婴儿用品连锁店；40万投资到股票中。
柳琴评价道：“不愧是做会计这行出身，四个都是暴利行业。”
七七道：“这个88号也太贪心了，哪一行都不放过。不过也看得出，她是追求一个稳定的收益，不肯冒任何风险，同时她的投资组合也是蓄谋已久。”
阿海道：“88号这种组合，撒胡椒面一般，就证明她对任何一个项目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味以稳为主。1号炒期货，大起大落，更容易获得超额利润。方平这次的投资，是可塑性最强的，饭店生意好了，那也是日进斗金！”
方平道：“这家店原来就开得不好，我开也未必就会生意好。”
柳琴道：“你这个人啊，就是不自信。我跟汪经理聊了聊，正如他所说，徽菜给人的感觉，就是农家土菜，上不了台面。上海人啊，一向活得精致，徽菜要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就一定要摆脱‘土’的形象！”
阿海立刻举手：“同意同意，上海很多西餐厅，东西很贵又吃不饱，但很多上海人就是要去吃个情调。徽菜是八大菜系之一，没理由在海纳百川的上海没有一席之地的，柳琴我看好你！”
当下几人又和汪经理一起，商议了如何改变饭店的定位，争取做到人均消费100元的水准。阿海又提议可以邀请“点评网”的“试吃团”来，做口碑营销。
七七对这些菜式啊，经营啊什么的，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因而也插不上话。听大家说差不多了，她才对方平说：“你跟我过来，我们布置一下你的办公室。”
说起来，这个经理室也就不到30平米，里面杂乱无章，堆了很多旧厨具、黄酒箱子。七七命服务员统统打扫了。嘱咐方平道：“经理室什么杂物都不要堆，这是风水上的大忌，干净整洁是风水第一要务！”
方平点头，七七环顾一圈，发现老板桌右边，有一个高高的铁皮文件柜，于是命两个男服务员将文件柜挪到了老板桌的对面，并且道：“左青龙、右白虎。虎边高，就容易犯小人，同时也有可能是女人掌权。我看，这家店就是汪经理的助理老婆在主事。”
方平挠头道：“看不出来啊……”七七一笑，又说：“下面就是这张老板桌的位置了，柜子搬走了，就移进去一些。因为原来背窗，后面是玄武位，应该‘有靠’，亮度不能超过眼前。”
老板桌现在是面南背北，七七又嘱咐文件一类常用的东西一定要放在左手边，因为左手边是“青龙”吉位，右手边“白虎”是凶位，不宜常动。
七七工作的时候，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和干练，看得方平很是痴迷，只知道按她说的做就好。
柳琴这时恰巧进来，看见方平对七七的眼神不对，心中很不痛快，大声道：“杨小姐，我也要一个办公位置，摆在哪里比较好？”
方平和七七都一愣，转头看着她。柳琴不慌不忙道：“管账的是汪经理的助理，我觉得她在成本控制方面，力度很不够，而且财务方面很不专业，我宁可在做总厨师长的同时兼任会计，也不能任由平哥的钱被胡花了。我今天就要和所有的原材料、酒水供应商重新谈判，确定新的价格。”
方平看了一眼七七，敬佩地说：“七七姐算得好准，这家店，果然是女助理掌权的。”
柳琴不明就里，瞟了一眼七七，问：“她怎么知道？”七七制止方平，不让他解释，道：“可以在左手边加个小桌子。”
“偏不，我要在右手边加，男左女右嘛！”柳琴明显是想跟七七对着干。
七七不语，方平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还有，这个柜子，本来不是好好在左手边吗？正好我放文件方便，一会儿再移回去，我用！”
七七一向懒得与人争，笑笑，走出办公室。然后就听得方平小声在劝柳琴什么，柳琴只一味坚持。七七听不下去，转头扬声道：“方平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方平走出来，满脸歉意。七七脸色平和，道：“风水要讲究随缘，不能刻意为之。柳琴聪明能干，让她掌权，对这家店好处更多……”
方平只好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七七接到悠悠的电话，悠悠说她现在在合肥，把七七吓一跳。悠悠说她是陪小樊来应酬那位部里的“老上级”，可惜这位老领导嘴巴太刁了，合肥最好的酒楼，都让他挑出一大堆的毛病，几乎拂袖而去。害得她心脏严重受损。
七七道：“为情郎你也该受点苦了，以前都是你溜那些男人，难得男人里面有个能降服你的。早该有个男仙把你收了，免得为害人间！不过你悠着点，小心被人利用。”
悠悠哈哈大笑，说：“放心，姐姐我不是初出茅庐了。”
七七隐隐听出悠悠意欲隐藏的什么，或许，是过往的某些不堪经历，不过七七实在不愿多想，这一切可能也是自己的臆测，是对一个白手起家的女人的恶意中伤。于是七七道：“嗯，悠悠你最聪明了，八面玲珑，相信一定可以搞定！”
悠悠这时反不自信了：“这种官场上打滚一辈子的老家伙，简直就是玻璃球，处处玲珑，我这‘八面玲珑’的，反倒显得棱角过多了。小樊回来了，不跟你说了，bye！”
悠悠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七七哭笑不得。或许悠悠每天过的都是这种高压生活，已经习惯了，七七可经不起这种大场面，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应对人，她只会对付房子。
东方台“创业达人”节目决赛期间，每周都有一期总结回顾。
再次回到节目现场，七七已经没那么紧张了。主持人首先注意到一身笔挺西装的方平，他一脸惊讶地过来跟方平握手：“看来你已经晋升为鹭岛的大堂经理了，这套制服我见过。我现在才发现你还是挺帅的嘛！怪不得粉丝那么多。”
方平很认真地答道：“我已经辞职了，现在经营‘安徽印象’餐厅。”
“把一个比服务员都低一等的餐厅员工瞬间变成一家大餐饮公司的总经理，这就是‘创业达人’独特的魅力！”主持人高声宣讲着这句话，走上了舞台中央。
七七向旁边的两个选手席看了看，发现1号的投资顾问是那个心理专家，而88号的投资顾问是那个美国博士。心中一想，还真登对。不过和方平最登对的投资顾问，应该是那个安徽农民企业家才对，自己能帮方平的，只是风水调整这种“虚”的东西，关于如何让投资保值增值，一点经验都没有。这样一想，七七就心虚起来。
节目开始，首先是心理学专家介绍1号的情况：“1号选手选择的是他最拿手的资产重组股票，现在已经取得了超过12%的纯收益。据我所知，这是目前三位选手中最高的。我家先生投资过一点股票，当然我对股票一无所知，但从我心理学的专业来看，以前1号的操作主要是分散投资、短线操作为主，因而他的心态会是那种平和中带点进取的良性心态。现在为了比赛，他集中资金做一只股票，大进大出，因为这100万创业基金，即便产生损失也不需要1号负责，双重心态夹击下，他可能会做出超越自己投资经验和投资原则的冒进行为。”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1号，1号看上去很淡定的样子：“我承认心理专家在这方面很权威，但在我纵横了五年的股票投资领域，信奉的是经验，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二者成正比！另外，目前看来，88号小姐只赚取了不到3万的纯利，而765号的收益还是负的。我不觉得他们会给我造成什么压力，我月收益率超过25%应该就会轻松夺冠了。”
心理学专家看了看1号，微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主持人接着采访美国博士，博士用很蹩脚的普通话说：“我觉得1号选手过于狂妄了，如果他的垃圾股投资月收益率能达到25%，那巴菲特、索罗斯都要让位给他了，据我所知，中国运作最好的基金，上个月的投资收益也不过是19%！”
1号立刻反驳道：“我们的比赛期限是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内我的投资收益率达到25%就够赢了，再说美国股票市场是成熟市场，难以取得超额收益，而中国股票市场是新兴市场，机会很多！”
博士很不屑地说：“投资垃圾重组股就是赤裸裸的投机行为，是赌博，你这也算创业？哼！”
主持人见两人间有了火药味，赶忙来打圆场，安抚了双方一下，便请88号谈谈她的创业感想。
88号先是声情并茂地夸赞了她的投资顾问在国际经济形势研判和国内各行业利润率上的专业指导。并且声明自己的投资项目和各项目的投资比例，都是经过严密的经济模型测算的结果。
博士抢过话筒，兴致勃勃介绍了这四个行当的一些市场分析情况。主持人提问道：“我注意到您给88号的投资建议都是实业方面的，而据我所知，您对股票投资很有研究，为什么不把基金投资作为这个组合的一部分呢？”
博士对主持人很嘉许地点点头：“一个好的主持人，就是应该像你这样，熟悉嘉宾的背景和特长。我在美国有一个研究项目，就是中美两国的股票市场比较研究，美国有48%的家庭拥有共同基金，但据我上海的朋友说，国内的基金不怎么灵，大部分是负收益，还不如自己操作。我之所以不建议88号买股票，是因为股票收益的不稳定性，尤其是一个月的短周期内，是无法有准确的预期收益的，所以我们所有的钱才投在了实业上，其实88号这三笔，都相当于股权投资分红收益性质。”
主持人眼睛一亮，夸赞了一下他专业的分析，转过身走到方平身边。
台下一片哄笑。
主持人最后采访的是方平，他似乎是酝酿了一下，才问：“虽然你是三位选手中赚钱最少的，但同时，你也是三位选手中投入最少的，能知道为什么吗？”
方平有点紧张地说：“我预留的资金，是所有员工的月薪，还有每天进货的费用。”
主持人点点头，说：“我理解了，这是行业的不同造成的。那么你觉得，你会在这场竞赛中取胜吗？”
方平愣了一下。主持人紧接着又问：“我记得上期节目时，我们的美国经济学博士就批评过餐饮业不适合投资创业，为什么你还坚持？”
方平更加张口结舌，七七赶忙接过话头：“当然，作为方平的投资顾问，我相信他有机会获得第一名。
“至少有33.333%的机会，哈哈，开个玩笑，有请杨小姐为方平的投资行为做点评！”主持人坏笑着把话语权让给七七。
七七酝酿了一下，说：“在投资之前，我陪着方平回了一趟他的老家，他的老家在安徽绩溪的太极湖村风景区，那里是中国八大菜系徽菜的发祥地。我相信在座的，没几个人吃过正宗的徽菜，只是略有耳闻，我吃过了，我认为那是很好吃的，值得在上海推广。而方平本人，也有很好的徽菜料理基本功。他选择在上海开一家徽菜馆，纵然未必获胜，也算是为家乡菜尽到了自己的心意！”
七七的话引来台下一片掌声，主持人也跟着鼓了两下掌。说：“久闻徽菜大名，有机会我都想去吃一次试试，以前在北京上学时听教授说过‘胡适一品锅’，一直没吃上。期待餐饮业精英方平下周的投资成绩，希望他的徽菜店红红火火！”
9.惨淡经营
“安徽印象”正式开始营业。
在七七选定的下午三点三刻燃放鞭炮。阿海出了个主意，邀请台里的几位领导、“创业达人”节目组全体同仁、赞助商代表来吃顿饭，以便“增进感情”。
“点评网”的“试吃团”也如约到来，对这家店的外部环境、停车位、内部装潢等给予了好评。
柳琴亲自坐镇厨房，按照绩溪“十八碗”的地道做法和顺序上菜。方平则在前厅，有些木讷地接待客人们。好在有汪经理和他老婆帮忙招呼，才不至于失礼。那汪经理也请了些老乡故旧来，凑了一桌，只求大家吃得爽时，代为宣扬一下。
七七不喜热闹，更不愿意和一大堆生人凑在一起吃吃喝喝。于是借口头痛，早早撤了。
晚上九点多，悠悠电话过来了。
七七问：“怎么样，今晚那老领导开心了吧？”
“开心？开心个鸟！今天晚上是在‘楼外楼’最好的湖景包房吃的，几个浙江的军政要员作陪。那老领导说，杭州楼外楼四十年来，菜的花色不翻新不说，味道还每况愈下！不过他夸酒还不错，于是主要喝酒，就吃了几口西湖醋鱼。”
七七道：“对楼外楼这种名店都如此挑剔的人，倒也罕见。”
悠悠道：“小樊出去掘地三尺找杭州吃饭的好地方去了，还有三天，加起来就是六顿饭呀，愁死人呢！”七七听她发了会牢骚，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的客流量非常不尽人意。包房只开了三桌，大厅稀稀拉拉坐了七八桌。这样晚上纵然满员，总营业额也高不了。
阿海安慰方平说大部分上海的餐馆，中午生意都不好，通常都有折扣，建议方平中午可以除海、河鲜，酒水外，一律八折优惠。柳琴算了下成本，觉得也划得来，就写了块大牌子竖到外面了。
晚上时，生意还算不错，包房八成都满了，大厅也是没几张空台子。方平柳琴都在厨房上灶，七七和阿海则在大厅帮忙招呼客人，忙了个不亦乐乎。不知不觉站了三个多小时，等客人都走差不多了，七七才觉腰酸腿痛。再想想厨房里不但站着，还烟熏火燎的方平和柳琴，愈发觉得餐饮这钱真是辛苦钱，无怪乎美国博士不看好。
柳琴在厨房里刚忙完，就马不停蹄跑进办公室算账去了，连口水都没空喝。
第二天，七七却见柳琴愁眉苦脸，她不解地问：“怎么了柳大厨，昨天生意不是不错吗？”
柳琴拿出账本，指着成本和销售金额对比道：“昨天啊，是看着热闹，实际上白忙活！新找的供应商菜品原料的质量是上去了，但价格也上去了一大块。而我们菜单上的菜价并没有改变。同时，因为徽菜中少有超过100元的菜品，导致每桌的总消费金额和人均消费金额都偏低，这样下去，肯定是赔本赚吆喝！”
方平也愁眉不展，阿海道：“‘安徽印象’，从店名到店面，都够大气，硬件设施没的说。尤其包房，人均100元毫不为过，只是……要怎么让客人接受呢？”
柳琴道：“必须调整菜价，那就只能从原料上下手！粤菜为什么最贵？还不是因为入菜的原料燕、鲍、翅本身很贵！以前的徽菜名厨，也曾经用这些贵原料烹制过官府菜，烧法还是徽菜的烧法，但原料价钱上去了，菜价自然就上去了。”
方平忧心忡忡地道：“我们店打的招牌是传统正宗徽菜，你如今为了提价，用了很多徽菜中不常用的名贵食材，不会砸了招牌吧？”
柳琴哼了一声，说：“别忘了，我才是我老爸出师的弟子，你只是个旁听生。我老爸什么名贵食材没烹饪过，我是过眼不忘的。”
方平只得道：“好好好，连你老爸都夸过你是烹饪天才，就都听你的好了，等你设计好菜名，我让人立刻印制新菜单去。”
柳琴说干就干，立刻打电话给供货商，要了一批名贵食材现货。当天下午便在后厨做起了实验。
虽说中午的八折战略导致人多了几桌，可惜因为折扣，实际上并没有多赚多少。晚上的生意和昨天差不多，但基本上没有等位，也没有翻台。
前几天都是阿海走时捎方平回去。今天阿海晚上临时被一个朋友叫走了，七七就提出捎方平回去。
一路上，方平都很安静，好似怕打扰七七开车一样。七七见他不说话，就放了一盘纯琵琶演奏的古典民乐给他听。
半路上，方平突然冒出一句：“七七姐你为什么没发财？”
七七一惊，点了一脚刹车，把车速降下来，强笑道：“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方平道：“你风水术出神入化，理应大富大贵才是！”
七七摇头道：“富贵这种事情，也未必就人人都想。我只想着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并未打算家财万贯、轰轰烈烈。再说我八字弱，财多了反而折福，消受不起。你命里运里虽都无财，可八字身强力壮，只要有人给，扛个几百万不成问题！”
方平失笑道：“咱们的命可是天上地下，我的命经姐姐一说反成好的了，七七姐真会安慰人。”
七七叹道：“不是安慰，你一个月后，可能成为千万富翁，而我，却可能流落街头。命运就是一个大转盘，不知什么时候，最下面的就翻到了最上面，乞丐就成了皇帝。这可能就是人生的魅力，一成不变反无趣了。”七七说着，便想到自己这次是有可能丢掉工作的，虽不至于流落街头，也算凄惨无比，于是心下戚然。
方平冲口道：“怎么会！如果我成了千万富翁，至少分姐姐一半！”
七七唇角绽出笑容，摇了摇头。
10.利益交换
七七实在是想不到，悠悠会突然出现在安徽印象！
隔着玻璃窗看见那辆黄色宝马MINI敞篷车时，七七还愣了一下神，心想：真像悠悠的那辆啊。正想着，就见车门一开，一个身穿浅蓝色北极狐皮大衣的婀娜女子，挽着一个中等身材、衣不惊人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
七七讶异着迎出来。悠悠摘了墨镜，似笑非笑地看着七七。七七脸上的笑僵住，嗫嚅道：“悠悠，你——都知道了？”
悠悠长声道：“不知我算不算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本来我以为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行啊七七，知道兼职赚外快了。”
七七一下子就急了，拉住悠悠的手道：“哎呀不是故意瞒你，是怕你又出手帮我我无以为报！”
悠悠瞪了她一眼，随手一拉那跟她一起来的男子，对七七说：“他就是小樊，你叫樊哥吧。别太生分。”转而又对小樊做出横眉怒目的样子，“早跟你说我家七七漂亮吧，不许打主意呦，否则……哼哼。”
小樊笑着连称不敢，还对七七道：“可不要因为我弄得你们姐妹反目。说起来今天有幸见着，还是因为我在病急乱投医……”
七七听得一头雾水。悠悠则左手挽住小樊，右手挽住七七就向里冲，嘴里嚷着：“大冷天的，给我找间最好的包房，上最好的菜，咱们边吃边聊！”
七七陪悠悠和小樊进了临窗的“黄山”包房。小樊先问：“那个家乡是绩溪的，在哪里？”
七七连忙从厨房里把正在给柳琴打下手的方平叫了出来。方平一边进包房一边把围裙摘了，见到贵气逼人的悠悠，不免低下头去。小樊和颜悦色地问：“方先生是吧？有个不情之请，万望答应。”
方平有点木讷地问：“我？能帮什么忙？”
“竭尽你们店所能，把你们所有能做的徽菜，都做出来，我要每一道都尝一尝。由于事情急迫，今天中午请暂停对外营业，损失由我来补偿，外加一万的辛苦费！”
方平呆了。七七把他拉出包房，说：“就按这位先生说的做，他大有来头。”方平应了，一头扎进厨房。
后厨里所有厨师都行动了起来，服务员则形成一条流水线，连接着后厨和“黄山”包房，手递手保证上菜的速度。
包房内，偌大的十六人转盘桌上，摆满了二十四道冷菜，却只坐了小樊、悠悠、七七。
汪经理站在一旁，负责报菜名。小樊此时笑容收敛，凝神屏气。他手中的筷子，仿佛剑客的长剑，稳准狠地出招，每道冷菜只选最要害的部分，插一下，尝一口，那边就有服务生撤下。
悠悠似乎多少还知道小樊在干什么，七七则完全摸不着头脑！二十四道冷菜过后，是六十八道热菜。
这回小樊对有的菜，会吃第二口，但第二口所夹的食材，一定不与第一口相同，比如“臭鳜鱼”，他夹的就是鱼背、鱼尾这两块的肉。
接下来，是十八种煲汤。小樊每种只喝一汤匙。再之后，是陆续上来的九种安徽小点心，此时方平已经空出手来，进了包房。小樊吃得愁眉深锁，问方平：“就这些？”
方平点头：“应该就这些。就只剩一道点心了。”小樊缓缓摇头，说：“如果就这些，那，一无可取！”
“什么‘一无可取’？合着我们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忙活了几个小时，就换来贵客这么一句评价，我们副省长都没这么说过我呢！”
人未到声先到，只见众人闪开，托了一个平底玻璃盘的柳琴，一阵风般绕过众人飘到小樊面前，把玻璃盘搁到了他面前。小樊眼睛一亮，说：“挞馃！”
柳琴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点点头。小樊眉头一动，先是轻轻嗅了嗅，然后轻轻咬了一小口。这次，他不像是吃别的点心那样只吃一口，而是品尝着，一口一口，最后，把整个一只都吃了下去。
然后，问柳琴：“你烙的？”
柳琴当仁不让地点点头。
小樊伸出大拇指，说：“挞馃，过关了。我今天，没白来！”
柳琴不怒反笑：“这位贵客，我承认，你是付了足额的钱，但并不等于你可以出口伤人，这些菜，大部分是我做的，你倒说说，什么地方不合徽菜规矩了？”
小樊笑了，连声说别误会，然后问：“在座的，可有吃过柳小姐烙的挞馃的？”
阿海立刻说：“我吃过，在绩溪。刚才摄像去了，饿死我了。”说着，拿起一个挞馃，一大口咬掉半个。
小樊突然喊道：“停！”阿海嘴里塞着半个挞馃，极其滑稽地看着小樊。
“慢慢嚼，要仔细品味，和你上次在绩溪吃的，有什么不同？”
阿海依言，细嚼慢咽，皱了皱眉，回味了一番，说：“要说差别，几乎没有……只是皮儿比绩溪吃的那回硬了那么一丁点，肉馅儿的香味浸入皮儿内的，少了那么一丁点，不过这些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柳琴的手艺的确是好。”
小樊鼓了两下掌，对柳琴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是我平生吃过的最好的挞馃，比我在北京吃过的国家徽菜特级厨师烙得都好。但，就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因为你们店‘真正的’客人，要吃的，是阿海曾经吃过的那种挞馃。”
柳琴疑惑地问：“什么‘真正的’客人，今天的客人不就是你吗？”
小樊只说：“今天是我，下次就是他了。我今天是代他吃。”
柳琴哼了一声，问：“我的臭鳜鱼，又有什么毛病？”
小樊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你这鳜鱼，是如何腌渍的？”
柳琴白眼一翻，道：“用大塑料桶，一层鱼、一层酒、一层粗盐。”
小樊道：“那位‘真正的’客人曾经吃的臭鳜鱼，都是用竹木桶，一层鱼、一层酒、一层绩溪野生调料炒制过的粗盐腌渍的，且在烹饪前定时上下翻动过。而今天吃的塑料桶、普通粗盐、少翻动的鳜鱼，臭味就大了点，腮的颜色也不够鲜红，肉质也‘死’了些……”
柳琴一惊，气焰不那么嚣张了，喃喃道：“偏你嘴刁……”
小樊连连摇头说：“那位‘真正的’客人嘴可比我刁多了，我吃东西很随和的。”
柳琴叹息道：“现有的条件，我无法做到。”
小樊点点头：“现有的条件，你所能做到的，已经是全国最好的了……可是，这还不够，至少食材上，就欠缺很多！“
柳琴眉目又竖起来了：“食材？我这里燕、鲍、翅哪样不齐，旁的肉、禽、蛋哪样不是精挑细选的上品！”
小樊笑了，心平气和地说：“我说的是特色材料，比如‘问政山笋’这道菜，《安徽通志》有云：‘笋出徽州六邑，以问政者味尤佳。’，你今天呈上的，虽然也是上好春笋，但奈何不是问政山上的，原料不行，光靠厨艺是无法弥补的……”
柳琴辩道：“这问政山的笋，一年能产几斤？我都有年头没吃过了，要是真弄到了，得卖500元一盘！”
小樊道：“真有，卖1000元一盘也不贵。只怕有些徽菜食材，万金难求，求到了，也无人会烹饪……”
方平插口道：“您说的是‘三石’？”
小樊眼睛一亮，说：“你知道？”
方平点点头，道：“听师父说起过，我也没见过，听说早就绝种了。”
听得众人莫明其妙，悠悠忍不住问：“什么‘山石’，石头也能烹饪来吃么？”
柳琴抿嘴一笑，道：“他们说的呀，不是石头，是我们绩溪特有的三种土特产。石斑鱼、石耳、石蛙。”
小樊点头道：“徽菜之鲜，重在山珍野味，而鲜之最者，以‘三石’为极限，我先预定一桌五日后的晚宴，届时必须有‘三石’出现，在此拜托诸位了！”
说着，小樊起身，向七七、方平、柳琴深施一礼。然后道：“我先奉上2万定金，尾款3万宴后结清。希望届时能吃到一桌最地道的徽州菜。事后另有重谢！”
说完，小樊起身就走。悠悠跟上，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小樊点点头，自己驾着‘新君越’先走了。悠悠回转身，拉上七七，开到八佰伴的“真锅”咖啡厅。自己点了海鲜番茄意面，给七七点了芝士蛋糕。饮料是两份韩式柚子茶。
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这里价位偏高，通常很清静。
七七终于憋不住了，质问悠悠为何神秘出现？悠悠不慌不忙地说：“应该是我质问你为什么好好的风水师不当，做了‘创业达人’这种节目的投资顾问！小樊知道东方台有个著名的饮食栏目，吃遍了上海滩，他和东方台的副台长相熟，就托他打听上海最好的徽菜馆子，结果那副台长直接就推荐了这家店，还八卦说有个美女风水师坐镇。小樊听惯了你的大名，就打听了一下，果不其然就是你！你让我在小樊面前好没面子！”说完，怒冲冲地喝了口柚子茶。
七七奇道：“这上海，什么菜系没有，徽菜是最不成气候的，为什么一定要吃徽菜？”
悠悠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那位老领导在绩溪下过乡！”
七七问：“那为什么他这次去的是合肥不是绩溪？”
悠悠道：“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绩溪最好的厨师到了合肥！”
七七心中一动，问：“山叔？”
悠悠奇道：“你居然知道这厨师的名字！”
七七笑道：“你当今天做菜的那个女厨师为何手艺如此高超？她就是那山叔的女儿，而帮厨的方平，是山叔的徒弟呢！”
悠悠几乎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七七略感奇怪，问：“既然那老领导是奔山叔去的，为什么上次你说还没吃尽兴？”
悠悠皱眉道：“说来也怪，本来好好的，山叔那天忽然就辞职走了……赶得不巧。别的徽菜厨子做的，自然不合他老人家口味了，那顿饭，就砸了。”
七七回忆了一下，似乎没听到方平或柳琴说山叔辞职的事情，也就没再深想，说：“知道了，如今你们家小樊，只能在上海的徽菜馆子孤注一掷了，否则他和上海万家的潘总都得栽，是吧？”
悠悠可怜巴巴地点点头，说：“所以说，这次全靠你了！”
七七搅着柚子茶，说：“那老领导，吃过的是几十年前的绩溪土菜，再加上吃的又是现在绝种了的‘三石’，这不是要人命吗？”
悠悠认真地说：“妹妹你一贯能掐会算，只要你搞定那个老领导，你那个农村小经理获胜的事情就交给我！”
七七半信半疑：“你？他的两个对手，可都是各有本领，现在的投资成绩也遥遥领先了。”
悠悠也不解释，道：“总之呢，你去替我办你能办的，我去替你搞定你搞不定的，大家都觉得对方不容易，这就对了。”
编者注：欢迎收看《转运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