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节

一老一少折腾了一阵子,这才双双坐下。岳震随口问道:“我还不知道和尚爷爷的法号呢?以您的手段,恐怕大宋朝不知道您的人很少吧?”

“怎么会这么少,爷爷快说说,他们都是谁?”岳震惊奇道。心想,能把我从几百年后拉到这里,已经是神仙级的人物了。可在脑子里搜刮一番,实在想不起来宋史中记载过一个叫中印的僧人。

岳震暗自咋舌,乖乖!除了皇上就是国师。又想起了另一回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称您为小和尚的那位白衣大师,是?···”

中印一脸敬仰,叹道:“老祖宗眼里千百年沧海桑田也不过瞬息片刻罢了,他老人家这一句小和尚实在是高抬老衲喽。”说着瞥见岳震的神色,忙住口合什低眉念叨起来:“说不得,说不得。”

岳震一边暗笑老僧诚惶诚恐的样子,一边琢磨中印大师唯独对岳家青睐有加肯定事出有因,:“爷爷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

“唉!”中印悲叹一声:“时逢乱世战火涂炭生灵,那年老衲离临安北上,想为金人铁蹄下的黎民百姓尽点绵薄之力。途中恰逢万余难民南逃金人在后追击,危急时刻岳侯带兵赶到,掩护着民众且战且退。那时你父还只是一员偏将,手下不过千人,可面对近万金军毫无惧色,将士上下用命个个奋勇杀敌。从那后,岳侯的风采,还有那杆岳字大旗,便在老衲脑海里挥之不去。”

岳震听得心驰神往,仿佛看见岳家军浴血奋战的沙场上飘扬的军旗。

遥想当年的中印不知不觉停下来,岳震忙寻到茶壶给他倒了一碗水。中印接过抿了几口接着说:“后来岳侯突发眼疾惊动了朝廷,皇帝命皇甫知常赶往军营。皇甫也对你父敬仰不已,心恐诊治不周,便找到老衲一同去了。”

听到父亲患眼病,岳震不由一阵心焦,忙问道:“父亲的眼疾后来医好了吗?”

中印无奈的摇头道:“岳侯常居军营饮食难调,心系军务心火太盛,赶上你祖母突然辞世,才使得他眼疾大作险些失明。唉,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拔除病根万难喽,只能是慢慢调养。”

岳震一阵心惊肉跳又是一阵忿忿不平。历史只是传颂父亲的丰功伟绩,那还记得他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过怎样的艰辛。

想着千古名将自己的父亲,岳震不由得一阵心虚。既想快点见到,又怕相见时自己露出马脚,怎样处置自己都无所谓,但父亲得知爱子已魂归天国,再来个旧病复发,恐怕是真的要失明了。和尚爷爷的一番心血岂不前功尽弃,我该怎办才好呢?。

看到岳震愁锁眉间,中印便猜了个**不离。欣慰之余开解说:“震儿不必烦恼,事前老衲已做好了铺垫,你只需放开心怀一切自自然然即可,老衲现在就给你说说岳家的情形···”

中印只是说了个大概,岳震听完不免又是一阵嘘吁。父亲戎马十余年,好歹现在也是一方大员,想不到日子竟过的这般清苦,岳家上下满打满算还不够十个人,让岳震心里连为父亲叫屈和不值。

哦,原来这是在鄂州军营里,自己的家就在后营。岳震心里默记着家里的这几个人,周伯夫妇,周大婶负责照顾难以下床的母亲,周伯干些挑水劈柴之类的粗重活,剩下就是厨房里的赵妈了,只是周大婶略微高胖,而赵妈瘦小一些。父亲派来的一小队军士,住在不远的小院里,没事他们很少过来,加上是亲兵队轮值,原本相互也不是很熟悉,记不记得他们都无关紧要。

中印等他把岳家的情况消化的差不多了,正色道:“熟悉家里的状况对你来说不难,可眼下你却有一道难关要过。”

岳震也明白和尚指什么,皱眉说:“爷爷是说我的身体吧,确实有点糟糕,我觉得精神很好,可就是坐这么一会,腰背已经开始疼了,您据实相告我一定配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以前气血太弱,身上的经络阻塞不通。现在有这颗珠子助你,疏经通络易如反掌。”中印指着岳震胸口道。“关键在是要用珠子里的灵气,重新唤起**的生机。过重了会有损身体,太轻了又难有成效。单是试验轻重之间,恐怕你就要吃些苦头喽。”

从衣襟里拿出悬在胸前的珠子,岳震仔细打量起来。

淡棕色的珠子也看不出是什么质地,虽然只有蚕豆大小,可捻在手指间能感到很是沉实。一根细如头发的黄线穿过珠子,打成了活结挂在脖子上。

岳震掂量着珠子的分量,忍不住拽了拽黄线担心道:“这么细,不会断了吧?”

中印白了他一眼,“小子这般没见识,这乃吐蕃高原上牦牛筋,你莫看它细若发丝,却能承千斤之重,取自一把古战弓的弓弦。老衲虽不知弓的好坏,但你父亲见到这把断弦的弓时,摩挲了很久大叹可惜。”

岳震前生就对兵器喜爱之极,忙兴奋的追问:“那弓呢?还在我家吗?”

看他猴急的模样,中印笑答:“你姐姐收起来了,小子莫怪爷爷没告诉你,这把乌木弓无数武士、将领都试过修复,最后也都失望而去。”

“那是他们笨。”岳震自信满满的说。

“小子,你莫吹破了牛皮,呵呵···”中印虽出口戏弄,可打心眼里喜欢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叮嘱道:“震儿牢记,珠子切莫不可离身,就是沐浴时也不能摘下。”

岳震也暂时放下弓的心事,点头说:“震儿记著啦,这就是您和那位老祖宗说的‘聚灵珠’,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是舍利吧?老是戴块死人骨头在身上···”

‘绑’还没等他说完,脑门就狠狠的吃了一记暴栗。

“混帐小子口没遮拦,竟把圣物说的如此不堪,着实讨打!”中印气道:“小小孩子你懂什么?这颗宝珠承天地之造化,能聚日月之灵气。要不是老祖宗见老衲苦苦哀求动了恻隐之心,怎会便宜你这无知小子,还敢出言无状,气死老和尚我了。”

“是是,小子该打,嘿嘿嘿,爷爷不要生气喽。”岳震忙揉着脑袋嬉皮笑脸的认错。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这东西能带着自己的灵魂和意念穿越时空,的确是了不得的宝贝。

见他这副模样,中印那还有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神色严肃郑重道:“老衲不会计较你从那里来,也不问你前生是谁,只当你便是原来那个震儿。可你记住了,宝物有德者据之,日后你若倚仗此物为非作歹,就算追到天涯海角老衲也不会放过你!谨记守护岳家、忠君爱国、拯救苍生。”

岳震也收起了顽皮神色,正正经经的鞠躬施礼说:“爷爷放心,小子绝不会祸害无辜,只是爷爷有些话不敢苟同。”

“你?” 中印见他目光炯炯的和自己对视,毫无畏缩之色,把责备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丝毫不让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说来听听。”

“守护岳家,震儿责无旁贷,不用爷爷督促小子也不会有半分懈怠。拯救苍生吗?只要是我有这个能力也不能推诿,大丈夫立于世,总不能只为自己打算。至于爱国,也勉强说的过去,但小子以为,天下之大那里才是国之疆界?宋国是国,那吐蕃、大辽、西夏就不算国吗?不过小子答应爷爷,有生之年决不会与大宋为敌!关键就是这忠君二字···”

讲完这些,岳震停了下来。眼神里精光闪动,直勾勾的看着中印。

“敢问爷爷,假如有一日君要害我父亲,要害我岳家,震儿该如何呢?是否还要一直忠下去引颈待戮!”

看着完全陌生犀利的眼神,听着少年渐渐严厉的话语,中印也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心虚的口舌结巴,一时楞在了那里。良久才迟疑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

岳震明白要想打破老僧的观念,不下猛药是不行的。

“自古鸟尽弓藏的事情还少!?有多少忠勇之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倒在君主的屠刀下。伴君如伴虎,爷爷凭什么以为我父亲能逃脱!”

不等中印有所反应,他撩起长衫砰然跪在老僧人面前,坚定如铁道。

“岳震在这里对天起誓,无论何人,如愈对我父不利,愈对岳家不利,神来杀神,魔来弑魔,哪怕是天王老子也要取他项上人头!岳震也绝不受制于人铸成大恨,到那时就算杀尽天下人又有何用?!震儿别无所求,只听爷爷一句话,行!还是不行!”说完后一头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当地,震的屋里砰然回音。

“小弟,呜呜···”岳银屏泣不成声扑到岳震的身边。

原来二人长谈中天色已晚,银屏早已经和赵妈一起熬好了粥饭,过来瞧瞧小弟是不是真的可以进食。进得外间正看到岳震轰然下跪语气激昂,便怔在那里有些痴了。

耳畔回荡着‘神来杀神,魔来弑魔’‘杀尽天下人’,银屏心里如开锅般百感交集。

小弟还在襁褓时,母亲就恶疾缠身无力拉扯这个孩子。尚幼的银屏便担起母亲之职,从蹒跚学步到咿呀初语,一路磕磕绊绊深含着银屏的心血。所以在她的内心深处,岳震的位置可不是一个弟弟这样简单,其中复杂的感情就算银屏自己也未必能说清楚。

后来小弟慢慢长大,可天不见怜,总是病病歪歪。每当看到他在家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银屏即欣慰他刚强又不免痛在心里。

今日听和尚爷爷说小弟顽疾尽去,虽略有缺憾,但仍让她觉得乌云散去满心欢喜。

泪眼中小弟笔直的跪在那里,恍惚间消瘦的背影渐渐高大起来,宽宽的肩能扛起一座山,厚厚的背能为家挡风遮雨。

猛听得‘咕咚’一声,小弟已把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银屏心中大痛,顾不得再想其他冲了进去。

任凭姐姐痛哭着擦去额头眉间的鲜血,却没有顺着姐姐的拉拽起身,岳震依然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盯着中印和尚。

你当中印心里好受?

孩子个头不高跪在地上也就刚过他的膝盖,看着膝前这张稚气未脱带着血渍略显狰狞的脸,只觉得煞气扑面。中印心里却无半点怒气,反而竟有一丝莫名的期待紧张和从未有过的酣畅痛快。好!好一个小煞星!岳侯有这么个人物忠心守护,还用老和尚我操心?恐怕是要为那些意图不轨的小人们多念几遍‘往生经’喽。

想到这里中印顿觉一身的轻松,仰天大笑绕过岳震向外走去。

“哈哈哈···我才懒得管你呢,现在爷爷我饿了,你个小倔驴要是想跪在那做磕头虫,老爷爷我定给你带碗稀饭回来。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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